“现在,耽误时间就是灾难。”劳伦斯说。塔肯在洞穴光滑的地上,把一块白色的石头当作粉笔,画出了他们行程的最后一部分内容。这条路将避开大城市,穿过伊斯法罕和德黑兰中间的金色撒玛尔罕和古巴格达,沿着穿过巨大沙漠边缘的广阔外围,一路蜿蜒到达目的地。
“我们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打猎。”塔肯警告说,但这相比来说只是比较小的代价。劳伦斯既不想冒来自波斯总督挑战的风险,也不想引来他的敌意,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但这样未经允许就偷偷摸摸地穿过外国的城镇仍然有一定的风险,如果他们被抓住的话,会令人非常尴尬,但他更愿意相信他们的谨慎和泰米艾尔的速度可以避过被抓住的风险。
劳伦斯打算再待一天,让在雪崩中受到严重伤害的手下人在地面上恢复,但毫无疑问,莲现在正在去法国的路上,可能会对英吉利海峡或者地中海舰队发动复仇的猛烈行动。海军和商船极易受到进攻,可能会遭到严重破坏。因为她白色的外形在船上的任何有关龙的书里都找不到,因此她的外表并不会对喷火的龙或其他龙的上校产生警告的效果。她比泰米艾尔大许多,尽管她从来没有被训练参加战争,但她动作敏捷优雅,在使用神风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因此具有极强的杀伤力。一想起波拿巴手中拥有这么致命的武器,目标直指英国的心脏,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颤。
“我们将在早上离开。”他从地上站起来。当塔肯画出图表后,野生龙都吃惊地聚集在一旁,要求泰米艾尔进行解释。他们非常愤怒地发现,与将中国与波斯和土耳其帝国分开的巨大空间的标记比起来,自己的山脉标示要小得多。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在从英国到中国的路上,”泰米艾尔自鸣得意地告诉劳伦斯,“绕过了非洲,他们中没有一条龙了解山脉外面的世界。”
泰米艾尔又用不太谦虚的口吻对他们说了一些话,事实上,他吹嘘自己绕着地球飞行了一半,到达中国后,在皇宫里得到盛大的款待。当然,他没有提及使他获得荣誉的那几次着名的行动。除了这些冒险外,他那饰有宝石的胸甲和爪子上的护套也让毫无装饰的龙艳羡不已。劳伦斯甚至发现,当泰米艾尔告诉完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后,自己竟然成了他们评价的中心。
他并不是不高兴泰米艾尔让自己成为其他龙的例子:野生龙的存在与中国龙优越的生存环境形成了愉快而鲜明的对比,通过对比,英国龙的命运看上去并不是很差。泰米艾尔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位置比其他龙优越,这让劳伦斯非常高兴,但他不太确定让这些龙陷入更加妒嫉、或许更加好战的状态是否是明智的。
泰米艾尔说得越多,野生龙越开始咕咕哝哝,并且斜眼看着自己的领导者阿尔卡迪,突然气氛变得有点紧张和敌意了。阿尔卡迪猜到自己在他们眼中失去了一些光泽,于是把脖子旁的毛发弄得都竖立起来了,搞得一团糟。
“泰米艾尔,”尽管劳伦斯不知道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但仍然打断了他的话,但当泰米艾尔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他时,阿尔卡迪立刻平息了一下气息:他鼓起胸脯,用响亮的口吻向其他龙发出了兴奋而快速的咕哝声。
“噢,”泰米艾尔的尾巴怀疑地卷了起来,同时问候了一下红色斑块的龙。
“他们说什么?”劳伦斯吃惊地问。
“他们将和我们一起去伊斯坦布尔去见苏丹。”泰米艾尔解释道。
这个友好的建议没有劳伦斯所担心的挑战那么猛烈,但确实非常不方便,争吵没有什么用:阿尔卡迪无法被劝阻,许多其他的龙现在也开始坚持着要一同前往。过了一会儿,塔肯放弃了努力,于是耸耸肩,转身离开了。“我看最好随他们的便儿,如果你不想袭击他们的话,我们无论做什么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跟随。”
第二天早上,除了一些太过懒惰或者对被他们的打扰的一些漠不关心的龙,还有他们从雪崩中救回的那条翅膀折断的小龙之外,几乎所有的野生龙都和他们一起出发了。当他们离开时,那条受伤的龙在洞穴口看着他们,发出了一些不高兴的喊叫声。和他们同行并不愉快,这些龙吵闹、易兴奋,很快就在半空中争论起来,其中的两三条龙还打到了一起,嘶嘶地乱叫着,甚至动起了爪子,直到阿尔卡迪和那两个大一点的龙飞向他们,大声把他们分开时,他们才停下来,然后偷偷在边儿上生气。
“这样一个马戏团跟在我们身后,不可能穿越村庄而不被发现,”在发生第三次这样的事故后,劳伦斯恼怒地说,此时,尖叫的回声仍然在峰顶回荡着。
“几天后,他们可能会厌倦,然后返回去,”格兰比说,“我从来没有听说野生龙想要去接近人类的地方,除了偷食物外,我敢说当我们离开他们的地盘时,他们会胆怯地退回。”
事实上,下午时,当山脉突然缩小为山麓小丘,地平线平滑的曲线映入眼帘,天空下面呈现出绿色、尘土飞扬和广阔无垠的地面时,野生龙确实开始精神紧张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风景。在营寨边上,他们低声说着话,不安地抖动着翅膀,在捕猎时他们也没有太大用处。当夜晚降临时,远处,附近村庄里发出微弱的桔黄色光芒,几英里外有几处农家。早上,几条野生龙认为这一定是伊斯坦布尔,根本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美好,于是他们准备回家了。
“但这里不是伊斯坦布尔,”泰米艾尔愤怒地说,劳伦斯匆忙向他打手势想让他平静下来。
让他们感到放松的是,这样他们将摆脱野生龙的陪伴。只有最年轻、最具有冒险精神的龙留了下来,他们的首领是戈尼。她是在低地孵化出来的,因此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更多的经历,也非常高兴能够到达新发现的目的地。她大声地保证自己一点儿也不害怕,并嘲弄着那些想要返回去的龙。面对着她的嘲弄,两条龙也决定继续飞行,但遗憾的是,这几条龙是其中最能吵闹的成员。
当队伍中的其他龙留下来时,阿尔卡迪也不愿意返回去:泰米艾尔告诉了太多的故事,那些故事生动形象,充满了财宝、宴会和激烈的战争,现在野生龙的领导者很明显担心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的光彩可能会被这些荣誉掩盖,更可能会发生一些阴谋,危及他的地位。这个地位并不是建立在简单的力量基础上--他的两个副手在这一方面都超过他,更多的是建立在某种超凡的魅力和敏捷的思维上,这使他的地位并不那么容易得到保护。
但是他几乎不太有热情,因为他整天用虚张声势来掩藏自己所有的焦虑。劳伦斯希望他能够劝说这些龙不要去。劳伦斯最能够清楚辨认出来的两条龙是他的副官摩尔拿和林治,他们表示即使没有阿尔卡迪,自己也很高兴留下来。灰色的龙林治甚至冒险向首领建议,这样反而使得阿尔卡迪决定充满激情地继续飞行,他精力旺盛地敲打着她的脑袋,同时发表了一篇不需要翻译的长篇大论。
但是那天晚上,为了寻求安慰,他和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山脉已经渐渐变小,成为遥远的蓝点,其他的野生龙也和他们拥抱一起,此时更显得泰米艾尔和他们交流而付出的努力有点三心二意。“他们并不是太有冒险精神,”泰米艾尔走到劳伦斯旁边安置好后,失望地说,“他们只是一直问我食物的问题,多久才能得到苏丹的款待?他将会给他们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但是他们在那个世界拥有全部的自由,可以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亲爱的,当你非常饥饿时,你很难把野心置于胃之上,”劳伦斯说,“他们没有提到他们喜欢这种类型的自由:饿死或被杀死的自由并不是最具有吸引力的自由,而且,”他抓住时机,补充道,“判断力强的人和龙都会为了保证食物,选择牺牲某些个人自由,这将改善他们自己和同伴的状况。”
泰米艾尔叹息着,没有继续争辩,心情不快地将饭戳来戳去。至少,摩拿尔注意到了他没有食欲,谨慎地打了个招呼之后,要把泰米艾尔剩下一半的饭拿走。泰米艾尔咆哮着把他赶走了,三下两下把剩下的饭全部吃了下去。
第二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对他们旅行的同伴产生令人气馁的影响。劳伦斯相信,到晚上时,他将看到剩下的龙也会逃回家乡。但是他们在捕猎时又表现很差,劳伦斯不得不让塔肯和其他几个人尝试着到附近找一块农田,买一头牛来补足差额。
当他们把这头巨大、有角的恐惧的棕色动物拖进营地时,野生龙突然睁大眼睛看着。他们把牛分给野生龙,他狼吞虎咽地把牛吃了下去。吃完后,小一点的龙躺在地上,翅膀难看地张开,四肢放在胀起来的胃上,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阿尔卡迪尽力独自吃完一头整牛后,也四肢伸展地趴在那里。劳伦斯心里一沉,意识到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牛肉,当然不会不喜欢这种家养的味道肥美的牛。即使是英国最好的餐桌上,牛都会被制作得美味无比。对于以瘦弱的山羊和偶尔偷到的猪为食的野生龙来说,这肯定美味佳肴。
泰米艾尔愉快地确认了这件事情:“不,我相信苏丹会给我们比这些更美味的东西吃的。”之后,他们将会在伊斯坦布尔享受到天堂般的生活。现在,没有更多的希望可以动摇他们的决心了。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晚上走,”劳伦斯犹豫着放弃了劝说的努力,“至少我希望平民会把我们当成他们当地的空军师,毕竟我们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支队伍。”
一旦让他们克服了惊恐的情绪,野生龙至少还有点作用。一条小一点的灰棕色皮肤上有着绿黄色条纹的龙叫赫兹,他的行为证明了在秋天黄色的田野里他是最为出色的猎手:当其他龙咆哮着将动物赶出树林和小山时,他能够在高大的树木中让自己变平,在顺风方向把自己隐藏起来,所以不幸的动物会直接进入他的捕猎范围内。只要他一跃,就能够抓到半打动物。
对于人的气味,野生龙非常警觉,而泰米艾尔则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多亏了阿尔卡迪的警告,才使得他们没有被波斯骑兵队发现。所有的龙尽量在一些小山后飞行,直到队伍走到路的顶部,进入他们的视野。劳伦斯隐藏了很长时间,当队伍慢慢走过时,他听到了旗帜折断和缰绳拉着的马嚼子的叮当声,最后,声音在远处完全消失。黄昏来临时,他们才冒险再次回到空中。
之后,野生龙的领导者自鸣得意,昂首阔步。当下午泰米艾尔仍在吃东西时,阿尔卡迪抓住机会向他炫耀,领着他的龙队用半讲故事半跳舞的形式,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表演。一开始,劳伦斯以为是作为猎手对于取得的成绩进行的重新创造,或者一些类似的野蛮活动。其他的龙不时地为他们自己的贡献鸣叫着。
但接着,泰米艾尔放下他的第二只鹿,兴致勃勃地听着,一会儿,开始说起话来。“他正在说什么?”劳伦斯困惑地问他,觉着泰米艾尔应该为他描述一下。
“真是太有趣了,”泰米艾尔转向他,渴望地说道,“是有关一队龙的故事,他们发现了藏在洞穴里的一大堆财宝,这个洞穴属于已经死掉的老龙,于是他们开始争吵着如何瓜分这些财宝。两条最强大的龙之间进行了许多决斗,因为他们都非常强壮。其实他们本来想互相合作,成为伙伴而不想进行战斗,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也想成为伙伴,因此他们都认为自己不得不赢得这些财宝,然后可以把财宝送给对方。后来,另外一条龙同意结合,从而获得了这些财宝。其他龙里有一条龙,个头很小但很聪明,他对其他龙耍阴谋,渐渐地为自己取得了许多财宝。还有一对龙也想挣得他们自己的份额,但因为雌性龙忙于孵化龙蛋而无法帮助他与其他龙作战,因此无法得到大的份额。后来,他不想和她平分财宝,于是,她非常愤怒,拿走了龙蛋,并把龙蛋藏了起来。现在雄性感到十分内疚,却无法找到她。此时,另外一条雄性龙想和她结合,他找到了她,还把属于自己的一些财宝给了她。”
现在,劳伦斯完全沉浸在事件的海洋中,尽管这个故事被高度概括了。他不明白泰米艾尔如何能够全部理解这个故事,或者为什么对这个故事这样感兴趣。当然,泰米艾尔和野生龙都对完全的混乱状态有着高度的兴趣。有一个阶段,戈尼和赫兹甚至打了起来,很明显对于接着事情该怎么发展有了不同意见,两条龙气喘吁吁地拍打着对方的脑袋。摩拿尔对于他们把故事打断非常愤怒,使劲咬了他们几下,向他们发出嘶叫声,两条龙才算屈服。
最后,阿尔卡迪喘着气,兴奋地停了下来,此时其他龙都吹着口哨,摔打着尾巴表示赞同。泰米艾尔用爪子在一个宽阔的石头上滴答地敲打着,以中国的方式表示着赞同。
“我必须记住这个故事,回家后,我可以把它写下来,可以像在中国的时候一样,再有一本记录本,”泰米艾尔带着深深的满足叹息道,“我曾经尽力给莉莉和麦西莫斯背诵《数学基本原理》,但他们一点也不觉着有趣。我相信他们会更喜欢这个故事,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印刷出来,劳伦斯,你认为怎么样?”
“首先,你必须教更多的龙学会阅读。”劳伦斯说。
一些队员大大提高了对杜扎龙语的理解,一般的手势打得也不错,因为野生龙非常聪明,能够弄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如果是他们不愿意做的一些事情,他们通常会乐于假装不懂。比如为了搭建帐篷,队员们要求他们从舒服的地方移开,或者为了晚上飞行,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由于泰米艾尔和塔肯并不方便总是担当翻译,因此对于负责搭建帐篷的年轻军官来说,学习和他们交流变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形式。看到他们吹口哨、朝着龙哼哼是一件相当滑稽的事情。
“迪格比,够了,不要让我抓到你鼓励他们向你讨好。”格兰比严肃地说。
“是,先生,我的意思是,不,先生,是,”迪格比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然后急忙跑开,假装到帐篷另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
听到这些后,劳伦斯非常吃惊,因为平时,这个男孩是少尉中性情最稳重的人,尽管他还不到13岁,于是,他去找塔肯商量对策。据劳伦斯回忆,他以前从来不需要别人这么提醒。
“噢,并不会产生真正的伤害,他只是对大个头的摩尔拿比较感兴趣,其他一些男孩子也有自己的喜好,”格兰比加入进来说,“这只是本性,他们应该喜欢假装自己是上校,但把动物当宠物并不好,你不能通过喂养,把野生龙驯服。”
“但他们看上去正在学习一些礼貌,我曾经认为野生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劳伦斯说。
“因此,他们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泰米艾尔在控制局面的话,”格兰比说,“只是他让他们变得服从而已。”
“我很惊讶,假设有足够的兴趣做一些事情的话,他们看上去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塔肯语气平淡地说,“这看上去是一种不寻常的理性的冷静,对我来说,在其他环境中,任何龙都听话是非常不寻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