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饮叹道:“兰艾姑娘认为我易子饮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么?”兰艾见他不听急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何必逞英雄留下来等死?”易子饮摇头道:“人是我打死的,怎能与我无关?”
兰艾道:“可……”她话还未讲完,只觉得脖颈之间一道劲风划过。继而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双脱见兰艾昏倒,大惊之下正要挣扎起身去扶,却听易子饮道:“我不过是用真元点了她睡穴,不出四个时辰穴道一解她便会苏醒。”
双脱听闻,知道兰艾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易子饮沉吟半晌忽道:“等下那伯里海蛮来了,你只说是我打死人的便是。”双脱一愕,立即急道:“这可不成!这岂不是要你为我们去死?”易子饮笑了笑道:“人本来就是我打死的,我受罚也是应当。”双脱怒道:“那绝不成!我克伦族从没有叫朋友出头而自己贪生怕死的!”易子饮悠悠一笑哂道:“你是不怕死,可兰艾呢?”
双脱道:“兰艾自也是不怕死!”易子饮道:“但兰艾还如此年轻,正值风华正茂之年,你忍心叫她去死么?”双脱一怔,心中想起兰艾平素的样子,不由得大是不忍。易子饮见他动摇,却又道:“就算你舍得,那博朗哲大伯也舍得么?”
双脱心中念头数转,忽然想起去世的姐姐。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兰艾在冲淡了些姐姐去世的痛苦,恐怕双脱与博朗哲早就一蹶不振。蓦地,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照你的话做就是。”
易子饮笑笑不语,但见双脱将头别过去。他心中却是滋味繁杂,他知自己伤重,若无半年绝无可能伤愈,更不用说去找陆智绝求他医治戾气。眼下两道禁制已破,体内现在还余下七道禁制。他真元一转,便知道这些禁制不过已是浮华表面而已,已是禁不起微微松动。他心中明白,这七道禁制绝无撑过十日的道理,就算博朗哲去的迅速将人带回,也是六七日之后。到那时,说不准自己已经戾气攻心,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
他如此相救兰艾他们,一是报搭救之恩;二则是他心灰意懒,寻思若是不久之后变成一个茹毛饮血的怪物,不如就此死去也比将来快活的许多。他主意一定,也不多言,自是耐心等着伯里海蛮前来。
不多时,只见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批牧民,那些牧民手持刀叉面上神色肃穆,为首一人头戴一顶羊角帽,身穿一条大皮袄,那皮袄将他身上身下尽皆遮住。那人的胸膛却坦露在外一半之多。
一群人须臾之间便来到易子饮面前,那人瞧了易子饮一眼怒道:“便是你这汉狗杀了我儿子忽伦贝吗?”易子饮点头道:“正是!”那人道:“我瞧你这汉狗生的如此瘦弱,脸色又苍白无力,忽伦贝是我草原上第一好汉,怎会被你杀了?”
那人瞧了倒在一旁的双脱道:“莫不是这双脱帮忙,这才杀了忽伦贝吧!”
易子饮还未答话,却听海都三兄弟的老大道:“双脱被忽伦贝三拳就揍倒啦!只是这个汉狗会妖法!我们见他手掌上一亮,忽伦贝便倒地死啦!”那人一听瞧着易子饮道:“真是你一人杀了忽伦贝?”易子饮道:“确是我一人。”那人登时大怒道:“好你个汉狗!我伯里海蛮非要将你一刀一刀刮了来祭我儿子!”说着,只见他大手一挥道:“克伦族的好汉们!这汉狗杀了忽伦贝,我们能忍吗?”众人齐声喝到:“不能!”“好!”伯里海蛮大喝道:“那便让我们将这汉人开膛破肚,把他的心挖出来祭忽伦贝!”众人接道:“挖心祭忽伦贝!”说着,伯里海蛮举起手中长矛指着易子饮道:“杀!”只见伯里海蛮一马当先,提矛便向易子饮刺来。众人一瞧族长已动,各个是奋勇向前如潮水般涌向易子饮。
易子饮笑了笑,运真元于掌上,一道幽光从他掌间闪出。却见伯里海蛮被那幽光击中,扑通的坐倒在地。易子饮不忍再伤人性命,是以这下未下杀手。伯里海蛮虽然无大碍,但也觉得方才被击中的地方痛入骨髓,一下激得他血性大起,吼叫着又扑了上来。
易子饮伤重,本就不能随心抵挡,对方数量又多,他只能勉力运起真元于一臂之上,将周围众人将将逼退。他有心显露自己修为,好教伯里海蛮将来不会疑到双脱与兰艾身上。所以他虽抱了死志,却仍是奋力迎战,叫他们知道自己厉害。
人力有边界,易子饮更不例外。他斗得一半,只听耳后生风,竟是一柄大刀从身后袭来。他忙低头避过,伯里海蛮见他低头知有机可乘,挺矛向易子饮下盘一刺。只听噗的一声,长矛便破开血肉,直直刺中易子饮大腿,只见血光乍起,易子饮的血液喷洒了一地。
易子饮心头一惊,只觉得大腿之上一热抬眼一瞧却见血流如柱,整条裤管已被血渍殷透,他一下失了力气扑通跪倒。他心中微微一叹道:“玉若,我与你来世再见罢!”伯里海蛮手中长矛一抖,照着易子饮面门便刺。易子饮瞧着那杆雕花长矛离着自己越来越近,心头却是莫名一轻,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劲风直扑而来,却正停在面门。易子饮见自己居然未死,他好奇一瞧。只见伯里海蛮枪刺到一半,凝招不出。他不知原由,却听伯里海蛮冷笑道:“如此杀你太过便宜,三日之后正好是我克伦族三年一度的祭祀大会,那****便用你活祭神兽!”易子饮见他不杀自己,不知是喜是忧,却见当场克伦族人一个个瞧着他都是一脸惊惧之色。易子饮心中活泛,知道这祭祀神兽必然极是残忍。
但他已抱了必死之心,倒也不觉得有多么恐惧。却听双脱怒道:“伯里海蛮!这小子虽然杀你儿子该死,也不用叫他去祭祀神兽!”伯里海蛮听了冷笑道:“我是族长还是你是族长?”双脱道:“自然你是。”伯里海蛮冷笑道:“既然你知我是族长,我的决定你还敢干涉?”
双脱急道:“可是这祭祀……”伯里海蛮猛地一挥袖打断双脱的话头道:“够了!”说着,伯里海蛮又道:“把双脱和兰艾这两人关到戒帐之中,祭祀不完不许他们出来!”两旁有族人领命,各自拖着兰艾与双脱下去。双脱却是不服,那人一边拖他,他一边怒骂伯里海蛮。
但伯里海蛮却不介意,仍是冷笑瞧着易子饮道:“把这小子关入地牢!注意点,别让他死了!”他话音一落,便又出来两个精壮小伙,将易子饮抬入地牢。那两个小伙子一前一后的抬着易子饮,见离众人远了。其中一人冷不丁道:“你这汉人还真是倒霉,居然要去祭祀神兽。”易子饮还未答话,却听另一人喝到:“古力!你胡说什么,不怕伯里海蛮报复么?”那个叫古力的年轻人听了呸道:“怕什么?伯里海蛮能管我们吃喝行动,还能管我们怎么想么?”
另外一人道:“他虽然管不了你怎么想,但要叫他知道了,少不了克扣你家草场养料。”古力听了道:“此处就有我与你,你不说我不说,又谁知道?”那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鼓励瞧了那人一眼道:“这伯里海蛮仗着自己是族长就横行无忌,什么都要他家最好。他们拿剩的才肯分给我们。平日里那忽伦贝又是霸道,谁也不敢惹他。这汉人小子将他打死了,我倒是开心的很哩。”
那人看起来颇为老成,听他叹了一口气道:“就算如此,我们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听伯里海蛮的差遣。否则一到长草期,伯里海蛮就会趁机刁难,叫我们过不上好日子。”说着,那人又叹了口气道:“就算忽伦贝死了,那伯里海蛮还有二儿子,他二儿子年纪虽小,却比忽伦贝还要可恶,也不知这日子过到什么时候算头。”
古力听了也是叹道:“说的便是,当年若不是博朗哲是汉人,让他当族长倒是最好的选择。”那老成之人摇了摇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年伯里海蛮没做族长之前不也是对大家好的出奇?一做族长就原形毕露,谁知博朗哲是不是这种人。”
古力沉默一阵道:“我瞧着不像。去年我家过冬时我娘病的厉害,我找伯里海蛮讨要药材,伯里海蛮却百般推脱,若不是博朗哲大叔独身一人进昆仑采药再来救治我娘,说不准我娘早就死啦!”那人听了,随即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古力见他不说,自己也失了说话的兴致,随着他抬着易子饮一路前进。不多时,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地牢,将易子饮关入牢门后听古力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么?你也活不了几日了,我去为你找来,好教你死前能快活些。”
易子饮靠在地牢石墙之上摇头笑道:“多谢兄弟了,我还不饿。”说着,他又想起一事继而问道:“不知兄弟可否知道那祭祀之事原委?怎的我见众人一弹此事皆色变?”
古力想了半晌点头道:“你反正也要被当作贡品,便是告诉你也是没什么。”说着,他似是陷入回忆之中道:“三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克伦族依照惯例将几只牛羊当作贡品丢入祭祀神兽的地方,我们便想转身离开,以免亵渎了神兽。哪知我一个朋友脚下一滑,就跌入了祭祀洞中。我们大惊,便要去救他。哪知突然听洞中一阵低吼,我那朋友就立即大声惨叫,我心中着急,便要下去救人。却被另外一人死死的拉住,不让我下去。”说到这里,古力面色已经发青,却见他沉浸在旧时恐惧回忆之中。却听他又道:“我当时恨极他啦,道他不讲义气。但我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听着我那朋友惨叫之声渐渐低了。又过了许久,那人这才放开我,我赶忙找了绳子下去。却见……却见……”他说到这里,身子竟然不住的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