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饮默然许久,待丢丢将黄土撒完,这才将她抱起。大袖一挥,泥土纷纷滚落入墓穴当中,郑氏登时消失不见。丢丢直直盯着墓穴不语,易子饮叹了口气,抱起她连夜出了枯雨村。二人行了不久,易子饮便觉得丢丢浑身发抖,忍不住问道:“丢丢你冷么?”
那小女孩摇头道:“我怕……”易子饮一怔,奇道:“怕什么?”丢丢道:“在向前走不远,就是道士住的地方了……我怕他打我……”易子饮听到道士二字,立时想起宝水真人,不由得眉头一挑问道:“他经常打你么?”丢丢点头道:“他说我是灾星……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
易子饮冷哼一声道:“丢丢别怕,今天我就带着你去揍他一顿,好不好?”丢丢听闻眼神一亮,旋即暗淡下去,连连摇头道:“我还是怕……”易子饮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怕什么,有叔叔在。”丢丢想了一阵,似是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易子饮见了,哈哈一笑,抱起丢丢大步而行,朝着宝水真人居所走去。二人走了不久,一所道观映入眼帘。道观不大,但打扫的倒是干净。此时正是深夜,宝水真人该是早已睡下,道观中漆黑一片,不见五指。
易子饮皱了皱眉头,出手在道观前的铁门上一拂,那铁门立时四分五裂,破碎的到处都是。他抱起丢丢,大步跨入道观之中。此时宝水真人与其弟子被声音惊醒,连裤子也没提好便跑了出来。
易子饮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头发胡子半黑半白的丑陋男子携着几个睡眼惺忪弟子怒气冲冲来到门口,再瞧他们衣衫不整,顿觉滑稽,忍不住‘噗哧’一笑。那丑陋男子见了,登时大怒道:“门是你打破的?”
易子饮点头道:“正是!”那男子一听,立时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宝水观中撒野!”他这话说完,忽见易子饮手中怀抱的小女孩,登时惊呼道:“煞星!”易子饮听了,登时不悦,沉下脸道:“你凭什么说她是煞星?”
那男子冷哼一声道:“她出声时便口中生齿,不哭反笑。不是煞星还是什么?”易子饮怒道:“天下生人何止千万?有点异状便是煞星么?”那男子倨傲哼道:“那是自然,我宝水真人说的话,岂能有错?”易子饮登时嘿嘿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宝水真人么?很好、很好!”他一句很好出口,身形陡然消失不见,人已欺到宝水真人眼前。
宝水真人猝不及防,易子饮出手又快,他抡起手掌左右开弓在宝水真人脸上掴了两掌。他这两下虽没用上真力,但也打得宝水真人眼冒金星,脸颊高高肿起,跌坐在地。易子饮冷哼一声道:“这两下,算是郑氏一家的!”
宝水真人被打得头昏目眩,但也知道今日遇到了高人。他强作愤怒道:“你上门欺人,实在太过猖狂。”易子饮冷笑一声道:“若非我听村民说你平日来广积善德,方才那两下便要换成长剑来砍了。”宝水真人一震,瞧着易子饮背后昆吾闪动着的寒光,不由得心中一凉,竟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易子饮瞧着这副模样,本想再出言讥讽几句。但想起田氏说他为村中造福,从不谋求富贵,再看这道观的装潢布置也较为简朴,他与几位弟子穿衣布料均是是寻常粗布,便知这宝水真人绝非坏人。念及至此,他不由得心中一软,长叹道:“罢了,罢了。”说着,他抱紧丢丢,身子一晃,人已去的远了。
宝水真人瞧着这来去无踪之人,捂着脸喃喃道:“莫非我做错了不成?”
却说易子饮抱着丢丢行了一夜,这才来到一座小镇。他在小镇上寻了家客栈住下,并吩咐小二打来热水,让丢丢沐浴一番,而自己则去镇上为她买了身干净衣衫。待丢丢沐浴更衣之后,易子饮一瞧,不由得啧啧称奇。
丢丢此时年龄尚小,但借衣衫衬托,却显得玲珑乖巧,十分惹人喜爱。易子饮见了,也忍不住夸赞几句。但饶是如此,丢丢面上仍是毫无表情,就似没有悲喜一般。易子饮知丢丢童年创伤太重,一时间很难抚平伤口,倒也不急。
之后,易子饮又领着丢丢到镇上吃了些有名小吃,只可惜丢丢每次都浅尝辄止,就像不敢多吃一般。易子饮心中黯然,将丢丢带回房中。他知自己此行凶险之极,绝不能带这个女孩上路。
易子饮左思右想,这才下定决心,正色道:“好丢丢,我问你一个问题,从今往后,你愿意跟着我学艺么?”丢丢道:“我愿意。”易子饮点点头,又问道:“学艺可能会吃许多苦,你怕么?”丢丢却摇头道:“丢丢不怕。”
易子饮默然半晌,道:“既然如此,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丢丢听了,想也不想便跪倒在地,“嘭嘭嘭”连磕三下,易子饮便将她扶起道:“磕过头,你从此以后便是我的徒弟啦!”
丢丢听了,眼中露出欢喜神色。易子饮想了想道:“丢丢可有大名?”丢丢摇头道:“娘一直都叫我丢丢的。”易子饮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为师来为你起个名字罢。”他忖度半晌道:“你自小体味人情冷暖,更该知为善难能可贵。为师在此赐你‘慕慈’二字,盼你从今往后能为人仁慈,造福一方。”说着,易子饮用手蘸了茶水,在地板上将两个字写出。
丢丢瞧了,不禁摇头道:“丢丢不识字。”易子饮笑道:“不妨,为师自会教你念书识字。”丢丢听了,嘴角微微一扬,算是露出笑容。
易子饮见时机成熟便道:“丢丢,为师要去远方办一件事情,我请别人来接你回去,待我大事一了,我就去找你,传授你功夫。”
丢丢一听,登时露出惶恐神色,她紧紧攥住易子饮袖口道:“别走。”易子饮鼻子一酸,抚着丢丢脑袋道:“为师不会抛下你的,过不了几日,我就去接你。”丢丢半信半疑道:“你不会骗我?”
易子饮呵呵一笑,伸出手指道:“咱们来打勾,谁也不许赖皮。”丢丢眼神一亮,迟疑着伸出手指在易子饮手上勾了一勾,易子饮笑道:“这下丢丢该相信了吧?”丢丢点点头,瞧着易子饮不语。
易子饮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要离’向天空放去。要离得了命令,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一日时光转眼便过,伶舟羽得易子饮报信,还当他出了什么状况,登时随着要离火速赶来。谁知易子饮半点事没有,身边倒还跟了个小女孩。易子饮将事情始末同伶舟羽述说一遍,伶舟羽登时会意,同易子饮交代几句,便带着丢丢返回白天歌居所去了。
易子饮瞧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想到人生多变,转眼间自己竟已为人师表。不由得心中一阵恍惚,但转念又想起七月七之约转眼就要,当下便强打精神,向华严寺赶去。他先前为等伶舟羽而耽误了一日,这时易子饮只好加快速度,沿途不朽不歇,几乎化为一道清风,向华严寺赶去。
四日时间一晃便过,今日已是七月六日,易子饮总算赶到华严寺外。他四处巡视一番,便决定夜闯华严寺。当下,易子饮为避免人多眼杂,便在华严寺山脚下找了处客栈住下。仔细易容之后,挨到明月当空,易子饮便悄悄摸上了华严寺。
华严寺位处华严山半山腰处,易子饮专拣山间小路行走,约莫行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寺外。他左右打量一番,见寺中灯火通明,不少僧人手执火把棍棒,在寺中来回巡查。易子饮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忖道:“也不知明悟如何蛊惑的众人为他所用。”他思索半晌,决意翻墙进入。
当下,易子饮便蹑手蹑脚绕到寺后,四处观察一番,待见此处没人,他才放下心来翻入寺中。华严寺依山而立,易子饮翻入的地方不过是华严寺外围。若想找到明悟,至少要再费一番手脚。
易子饮健步如飞,绕开巡逻僧兵,朝山顶奔去。他走了一阵,跨过几间寺房,忽而地势一转,一道石阶连通天地,气势端的宏伟异常。易子饮心中暗赞一声好,扭头望去。只见身旁一块巨石上赫然写着:‘观音路’三字,瞧着这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易子饮不由得心中一凛,迈开脚步,小心向上爬去。
石阶漫漫,不知几千,道路之旁,三千观音各具神姿。或怜或悲,或喜或哀。两旁道路枝叶繁茂,借观音一衬,更添神韵。
约莫一柱香时候,易子饮终于走完漫漫观音路,他放眼望去。只见一所宏伟的佛殿映入眼帘。佛殿之前,香烟袅袅,自青铜古鼎徐徐升起。古鼎背后,首先瞧见的便是那块巨匾,匾上书有四字:大雄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