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玉箫露出痛苦的神色问道:“你可曾见过尸体么?”易子饮一怔:“自然是见过。”李玉箫颤声道:“那三十万尸体你可曾见过么?我当时气愤不过,悄悄领了一队人马想去厮杀一阵。谁知我到的时候已经晚啦!一座雁荡山谷,被我宋军的尸体填满……人堆着人,到处是残肢断臂,到处是腐尸恶臭!鲜血汇成一条条河流,足足染红了几条大江!”
到此,李玉箫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水,他任由泪水长流又道:“之后皇帝见抵挡不住,只好请我出山。可至那时那日,我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有如何能力挽狂澜,救这朝廷?只是那时,却是发生了一件怪事。”易子饮听他讲以前往事,闻民不聊生,万骨枯时,不禁心中剧痛。但又听有怪事发生,忍不住问道:“是何怪事?”
李玉箫道:“那时我刚接管兵权,营中已无精良将士,我仔细算了算,最多再撑三个月,必定便要国破人亡。正当我寝食难安之际,一位奇人从天而降。他自称听心先生,说能助我大破敌军。我自然不信,谁知他只是轻轻一指,就将一座山峰抹平。我登时便瞧得呆了。我知人无利而不行,便问他要价。谁知他只是说大胜之后,需借我的天下耳目寻一位姓宁的女子。我见寻人这等小事,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听我答应,便哈哈大笑而走。不出三日,便传来了蛮子百万粮草被烧的消息,我知必是那人所为。心中感激,但兵法有云,兵贵神速。我抓住机会,一举大破南蛮。一路杀到了南蛮老巢,生擒了蛮王。”
说着,他长叹一声道:“可惜那位听心先生却再也没有出面过。”
易子饮忍不住问道:“之后呢?”
李玉箫道:“之后我班师回朝,天下千万军民爱戴。朝中权贵见我声势如日中天,心中虽恨,但也再不敢造次。那皇帝心性贪婪,得陇望蜀。要我南征北战,为他开疆扩土。我心中虽然不愿,但帝命难为,这些年下来,也不知手上染了多少鲜血。”蓦地,李玉箫长叹一声。
易子饮却是将信将疑道:“若真是按你所说,你又为何私受贿赂?”李玉箫面色一寒冷生道:“你说的不是,我是私受贿赂。但你可知,那群乱朝贼子虽然动我不得,就不会克扣军饷么?我领军数十万人,他只发我不到一万人的粮食。我若不收贿赂,我拿什么领兵打仗?只怕人没走到关外,军队就饿趴下了。那时候,兵败如山倒,京城就立好了要我李玉箫项上人头的闸刀!”
易子饮听他这么说,到是无可辩驳。但心中总觉得不妥,只好强道:“总之……总之你这么做就是不对!”李玉箫哼了一声道:“虽是不对,但我为了活命有何办法?我那么多军士兄弟,哪个不要活命?”易子饮不由得一阵沉默。
望玉见二人说了如此之久,早就不耐烦了,她一撅嘴道:“既然那皇帝如此之坏,你怎么不将他赶下台自己去当皇帝?”易子饮惊道:“你胡说什么?”望玉却不以为然道:“主人总是说,说着天下该是能者而居之。那皇帝如此无能,要他何用?”易子饮道:“你胡说……”
却不想李玉箫听闻不禁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这小姑娘都比你明白事理!”易子饮一怔道:“你要篡位?”李玉箫悠悠一笑道:“皇帝当年没有杀我,我为了报他恩情,这数十年来从不曾休息片刻,为他开疆扩土,打下一片足以千秋万代的大好河山。只是时间久了,这江山也该换人坐坐啦。”
易子饮怒道:“你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么?若你轻易篡位,这天下不知要死多少人!”李玉箫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若是不开战,便会有更多的贪官坏官来荼毒百姓,叫他们生不如死。我若做了皇帝,定叫天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死那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易子饮道:“你这等强辩有何意义?人活着总比死了强!”李玉箫嘿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些百姓生病了,只有乖乖等死;饿了,只有啃几片树皮。这样生不如此的日子,也比活着强么?想必你是没见过亲人相食,人肉街烹的场景。易少侠啊易少侠,你好狠的心啊!”
易子饮登时怒道:“就是你口吐莲花,也休想我助纣为虐!”李玉箫冷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想让大牛一家活了?”易子饮不由得怒极道:“你敢!”李玉箫哼了一声道:“你猜我敢不敢?”易子饮沉默半晌,直想当场毙掉李玉箫。但他思忖李玉箫方才所说,竟是半点也挑不出错误。
但若是要他帮助李玉箫篡夺天下,可是说什么也不成的。李玉箫瞧出他心中矛盾,不由得拍了拍易子饮的肩头道:“你且放心,我不过是借你之手东征红毛鬼,那些红毛鬼屡次进犯我朝边界,每次一来均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率军征讨几次,都因红毛鬼阵中有一批能使邪法之人而没占到便宜。是以我才特意寻了你这个身怀法术之人,两军交战之时,你不必出手。你只须将那个会妖术之人击毙,扭脸就走,我李玉箫绝不要你留下,自此以后,我过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你我二人再无亏欠,这样如何?”
易子饮听闻不用作乱,不禁心头一松。他道:“当真只是如此?”李玉箫道:“当真就是如此。”易子饮思忖片刻,这才点头道:“好!我助你就是!”李玉箫哈哈一笑,伸出手掌道:“君子一言!”
易子饮听后忍不住呸了一声道:“你也算得上君子么?”李玉箫笑笑:“我虽算不上,但你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君子。”易子饮冷哼一声,与李玉箫击掌为誓。
众人见事情解决,这才又复动身。李玉箫一人在最前走着,那些士兵看起来颇与他亲近,都纷纷走在李玉箫身边。只有一个负责盯着易子饮的士兵同易子饮还有望玉走在最后。几人一路无话,可能是因为天黑的缘故。喜动的望玉也是出奇的安静,一条漆黑官道上,就只有几人走路的声音。
众人走了片刻,始终是盘山而行。这官道又黑又长,远远瞧去,就如同一条蟒蛇。望玉终究是女孩心性,瞧到如此她不禁心头惴惴不安,易子饮眉头一皱,却发觉望玉已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自己袖口。
他修为高深,夜晚目可视物,瞧见望玉一脸惊恐神色,忍不住肚中暗自好笑。又行了一阵,跟着两人的那个官兵终于忍不住道:“这位公子,我有几句不知当不当讲。”易子饮一怔:“兄台但说无妨。”那人咧嘴一笑道:“我叫王虎,你叫我大虎便是。”易子饮点头道:“大虎兄你好。”大虎憨直一笑道:“我书读的少,不如将军那般能说。只是我却知道一个道理。”易子饮不禁奇道:“是何道理?”
王虎道:“就是泥捏的人,他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人?将军方才同你说的我都听啦,他虽然说朝廷不好,但有一件事却从来没提。”易子饮怔道:“何事?”
路途漫漫,几人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里甚是清晰。
听王虎道:“将军为皇帝卖命如此多年,那皇帝却因为忌惮将军太有才华,硬逼着将军把两个女儿嫁给了宫中太监。那两个女儿忍受不住这等屈辱,就此自尽啦!”易子饮“啊”了一声,旋即沉默。那王虎又道:“将军知道此事,虽然从没说过一句,但我们兄弟都知道将军定然难受极了。那时候我们正好在攻打北边一处国家,那处连年大雪纷飞,若是不戴手套,能把手指都要冻掉了。可就是这样的环境下,那可恶的贼皇帝就只给我发了一件单衣。若不是将军在富商那里筹来钱款,为我们置办衣物,恐怕我们全军就要死在那里了。”
说道这里,王虎声音微微哽咽道:“我们有了衣服,自然节节大胜,眼看就要打下敌人主城。正巧那时将军得了女儿双亡的消息,竟然一病不起。我们集体去探,这才……这才发现将军身上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衫。”
王虎又道:“那时将军病的极为厉害,人也烧糊涂了,一时笑一时哭的。嘴里不停的唤着早已去世夫人的名字。我们心中着急,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衣服都脱给将军穿。所幸老天有眼,将军的病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可谁知将军意志消沉,竟然连着半个月没说一句话,咱们弟兄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可谁知有一日,将军将军忽然容光焕发,人也如往日那般精神。他一出屋就朗声唱了首歌,我是个粗人,听不大懂。却也知道那是首诉说自己不得志的歌子。唱完后,将军便哈哈大笑,决意带着我们造反。我们早受够了那皇帝的鸟气,纷纷追随将军。易公子,你只知将军造反,又是否知道官逼民反这个道理呢?”
易子饮一听,呆住了,竟是久久不能所言。王虎说了这番话,便闭上了嘴,但他似是出了口恶气,步子也轻快许多。几人就如此无声,行了许久。自官道一转,便上了一条偏僻小道。此时天色已亮,望玉方才那害怕劲头过去,不禁好奇问道:“咱们不走官道了么?”王虎笑道:“官道只通大道,这些小道却是没有的,我们走这小道能快上不少。”正这时,却听李玉箫朗声道:“前边的几位大师能否行个方便,让我等过去?”听一个粗犷声音笑道:“这自然是没问题哩,只是不知你们这队伍中可否有一位姓易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