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饮瞧着他们,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偏偏这世界中无声无息,任他怎么叫喊也是发不出半点声音。不知怎的,他瞧着男女如此痛苦,心头没由来的一阵酸楚涌来,竟是忍不住开口大叫道:“不!”
鸟语花香,烈阳绽放。
易子饮眼前出现了一个笑着的老者,那老者满面沧桑,一脸的褶皱因笑容而积在一起。老者看着易子饮笑道:“你醒了?可有什么地方还痛么?”易子饮一阵茫然无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热腾大炕,身上盖着白色棉被。他打量了自己一番怔怔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此地乃昆仑三百里处的浣溪镇,我是一个寻常庄稼人。那日与老伴上山砍柴,正巧见到你挂在树上。我们两个就将你回来啦。”易子饮那日跌落青杏剑的记忆模糊不清,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依稀记得一点点过往。他兀自出神一阵,却听那老者念道:“也不知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生计不做,非要去那怯琅山寻宝,最近也不知跌下多少人啦。好在没有出人命。”易子饮一怔:“怯琅山?”他脑中细想一番,竟是毫不所知,他不禁问道:“那是什么?”那老者咦了一声道:“你既然不知怯琅山之事,为何还从那山上跌下?”
易子饮一阵苦笑道:“我是从剑上跌下来的。”那老者嗤的一笑道:“你这年轻人就会胡说,就算你会舞刀弄剑,又怎能从剑上跌下?”易子饮刚要辩解,却见那老汉又摆了摆手道:“老汉我活了六十来年,什么没见过,三条腿的鸡,一条腿的蛤蟆可见的多了,要说人能从剑上跌下,你还是头一个哩。”那老者说完,又是笑笑道:“从那怯琅山上跌下也不算丢人,又何必瞒我?”
易子饮见他不信,知道这些世间凡人本没见过御剑而行这档子事,不信也是正常。他不愿多做辩解,只好苦笑道:“那边算是我从那什么山上跌下的罢!”那老者一吹胡子又道:“怎么叫算是?你这年轻……”他正说一半,却听一个苍老女声道:“老头子!那少年醒了没有?”那老者一听,登时神色大变一改方才那副样子,急忙应道:“醒了醒了,这小子可精神哩。”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老妪拄着拐杖走进屋来,那老妪一见易子饮便笑道:“少年郎,你醒啦?可有哪里还痛么?”易子饮道:“在下没什么大碍。”老妪笑道:“那便好,那便好。”易子饮神色一肃正色道:“是二位救了我么?救命之恩,不知如何言谢。”说着,他便要起身,正这时,腿上分明传来一阵剧痛。他脸色一变,登时惨白不已。
那老者瞧了,不禁忙过来扶住易子饮道:“你这小子还起来作甚?从那么高处的地方摔下来,你只断了一条腿已是万幸哩。若不是丁神医医术高明,你那条断腿恐怕便保不住了。”易子饮一惊,忙掀开被子向腿部瞧去。却见腿上厚厚的裹着棉布,棉布下丝丝渗血,想来是自空中跌下时断掉了。
他忽然想起丁神医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又记不起出自何处。那老妪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笑道:“少年郎你放心好啦,丁神医说了,你不过是断了腿骨,他已为你接上,不出三个月便能完好如初,你莫要信那老头子的鬼话。”说着,她瞪了那老头子一眼恨恨道:“死老头子,就知道胡说来吓唬这少年。”那老头见这老妪瞪自己,登时没了方才的样子,缩头站在一边不敢再言。
易子饮见这二老有趣,不禁咧嘴直笑。那老妪见他笑了出来,也跟着笑道:“说了这么久,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罢?”说着,她指了指那老者道:“这是我的老头,杨正。”说着,她又道:“你便唤我杨大娘好了,我们妇道人家往日闺名没什么好提的。”那老头嘟囔一句道:“怕是你觉得自己名字太显年轻矫情,这才不敢说吧?”老妪听了一瞪眼怒道:“你说什么?”那老者马上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老妪又哼了一声,扭脸对易子饮笑道:“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杨大牛,今日正巧有集市,我们叫他赶集去啦。等下他回来了,我再同你介绍。”
易子饮点头应了,又道:“多谢杨伯杨婶的救命之恩。”那二老相视一笑杨正道:“谢什么?这世上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易子饮见二人淳朴可爱,心头一阵温情。他嗓子微哽道:“杨伯伯……”却听一男子高声叫道:“爹!娘!我回来啦!你们拾到的那柄砍柴刀真是好用,对着树砍下去一下便断了。以后我们不用为砍柴之事烦心啦!”二老听闻此声一喜道:“大牛回来了。”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二十有余的黝黑汉子右手抱着着一捆木柴,左手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进了屋来。
易子饮一见那剑,登时喜道:“青杏剑!”
那汉子一怔道:“他醒啦?”杨婶点头笑道:“醒了一会啦。”说着,杨婶一指那汉子道:“这是我儿子,大牛。”大牛向着易子饮咧嘴笑道:“这位小哥,你好。”易子饮也忙点头还礼指着青杏剑道:“不知大牛兄在哪里拾到这青杏剑?”大牛一怔道:“这不是把柴刀么?”易子饮登时啼笑皆非道:“这明明是一柄剑,怎会是柴刀?”
大牛挠了挠头嘟囔道:“难怪与其他柴刀样子不同。”说着,他瞧了杨伯一眼道:“这是我爹爹那天救了你后在你附近找到的。我们还当是柄柴刀。”易子饮笑道:“实不相瞒,这是在下一位前辈所赠之物。”大牛憨直笑道:“既然如此,那这柴刀就还给你啦。”说着,便将青杏剑递给易子饮。
易子饮爱惜的接过青杏剑,瞧着青杏剑沉如秋水,锋芒烁寒不禁长叹一声,挽了一道剑花便将青杏剑收起。他虽无心,但杨家几人瞧见了易子饮这手功夫,不禁齐声喝彩。杨正笑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会杂耍的人哩,能把这柴刀舞的如此漂亮。”“去!”杨婶瞪了杨伯一眼道:“人家是有真功夫的,怎么是杂耍?那****便告诉你这不是柴刀,而是一柄宝剑,你偏偏不信,非要大牛拿着砍柴,不是暴殄天物还是什么?”
杨伯吹胡子瞪眼道:“你怎的知道那是柄剑而不是柴刀?”杨婶冷笑道:“我就是比你这个粗人知道的多。”杨伯怒道:“你和我一样天天吃糠喝粥,你也是粗人一个。”杨婶听后老大不服道:“想当年我也是富家小姐,若不是遇上了你这坏人,我至今还享福哩。”杨伯冷笑一声道:“谁叫当年我杨正生的俊,你一见我就走不动道。”杨婶听后呸了一声道:“你也不知羞么?当年我让丫鬟陪着我去花会,正好遇到了你这个卖花的。你那时瞧见了我,就像三魂丢了七魄一样,眼睛都直啦。”
杨伯见她把往日之事说出,大是羞人忙叫道:“你胡说!你这老婆子就知道胡说!”但杨婶谈兴正浓,却是不理他径自回忆道:“之后你便日日侯在我家门口,只为了见我一面。我家仆的板子也不知吃了多少次。”杨伯嘿嘿一笑道:“若不是我如此做,哪能打动的你这个千金小姐?我瞧着你眼巴巴的给我送药,我便知道这事成啦。”说着,他又笑了笑,样子极是得意。杨婶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老头子最是无赖,哄的我与你私奔。”杨伯只是嘿嘿直笑,却是不再答。
易子饮见这二老相敬如宾多年,到了如今还是如此恩爱,心中羡慕不已不禁忖道:“我若与玉若将来能过上此等日子,可比什么都要快活多啦。”
不待他想完,却听杨婶问道:“大牛,你今日去市集如何?”大牛一听这事登时气愤道:“王猪油越来越不讲理了,竟然将肉价又降了。”杨婶听了,登时面有忧色道:“降了多少?”大牛怒道:“现在一斤肉只有十文钱啦!简直是明抢。”杨伯一听,登时暴跳如雷道:“十文?十文他就想买咱们的肉?这王猪油真是无法无天了。”
易子饮插嘴问道:“不卖他不就好了?”却听杨婶叹了口气道:“那王猪油仗着自己三姐是县老爷的一房小妾,平日里欺行霸市,谁若敢不卖他,就是一顿毒打。”易子饮一听怒道:“岂有此理!这与强盗有什么区别?”大牛听了也跟着重重的锤了一下墙怒道:“这狗贼,哪****悄悄找把杀猪刀,将他结果了便是。”杨婶登时慌道:“切莫瞎说!你若意气用事伤了那王猪油,翠兰该怎么办?”大牛一听翠兰二字,登时面上一红嗫嚅道:“那……那王猪油如此过分,就没人能整治他么?”杨婶叹了口气道:“老天一定会惩罚他的。”大牛听了也跟着一阵沉默,忽然他道:“对了,我在集市上瞧见一个簪子,顺手便买给翠兰了,我去给她送去。”
杨婶听了笑道:“快去罢!”大牛憨直一笑,便出了门。
这时却听杨伯长叹一声道:“这王猪油真是天杀的恶贼,也不知该怎么才好。”杨婶也叹了口气道:“初时你我来此浣溪镇时,却没有这等恶人。如今世道变了,当朝宰相杨权便是一个大大的奸臣,百姓们哪有什么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