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邱兵团也不是盖的,除了坦克大炮外,其步兵亦拥有相当高的作战素质。双方激战半天,宋时轮纵队虽保得鲁楼不失,但所部损失惨重,以至于好多炊事员都去当了尖兵,师直机关的警卫、通信兵全被抽到一线连队担任爆破突击手。
粟裕就在鲁楼背后的襄山观战。雾很大,但在土山上远眺,仍能遥见战场惨烈之状。
据当地居民说,春秋时的宋襄公曾定都于襄山,故山有其名。宋襄公是有名的“妇人之仁”的主人公,那个流传了千百年的故事教训深刻,它告诉人们,战场上绝不能有“妇人之仁”,否则就是对部下对战事的不负责任。
有人曾问粟裕:“战争与死人,你如何平衡心理?”粟裕的回答是:“敌人死得少,我们就死得多!”
在粟裕的指示下,野司与纵队,纵队与师指挥所都架设了直通电话,部队下定决心要在鲁楼与邱清泉决一死战。
12月8日一天,邱清泉以千余人的伤亡代价,只换得一个仅有15户人家的常凹。
常凹距鲁楼还有两里半路,继续攻。
12月9日,战斗至为激烈。邱兵团一度甚至已攻入鲁楼,但在宋时轮纵队的顽强阻击下,又被驱出村外。
才两里半路,怎么跨过去就这么难呢?邱清泉为此大发了一通脾气。发完火之后,他对前线部署做了调整,准备对鲁楼施以新的重压。
粟裕向来是一个大局观极强的将帅,他一刻也没有忽略另外两个战场特别是双堆集方面的进展。12月10日,陈毅打来电话,告知歼灭黄维兵团可能还需要7~10天。
虽然眼下杜聿明和黄维都被围得一动不动,但相持日久,谁也不能保证情况不会发生变化——要是从蚌埠北上的李延年兵团再次发狠劲突破怎么办?要是蒋介石从白崇禧那里抽到援兵又怎么办?
粟裕向中央军委及总前委发出建议,主动提出再从华野抽一部分兵力给中野,争取先歼灭黄维,然后中野负责阻击蚌埠地区的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华野再集中兵力歼灭杜聿明集团。
得到同意后,当天晚上,粟裕即抽3个纵队及特纵一部前往双堆集,并特别交代,战斗中所有缴获的武器装备和抓获的俘虏兵,哪怕是一颗子弹,都必须一个不少地全部交给中野。
中野由此力量大增,攻势也更加猛烈。黄维兵团的阵地每晚都要丢掉好几处,整个兵团也逐渐陷于瘫痪状态,凡是能勉强用于作战的部队,哪怕是工兵,都已摆上阵地,胡琏要从中抽调一连一排的机动兵力都非常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核心机动”之类根本无从谈起。胡琏见风色险恶,只得再飞南京,了解援军情况,一问才知道,所谓援军,不过是一个川军第二十军,其力量实在不足以解围。
经再三请求,黄维兵团终于获准可自行突围。
1948年12月15日,胡琏、黄维组织兵团余部分路突围。在粮弹全无、军心已溃的情况下,所谓突围,实际上就是乱跑。解放军层层截击,全歼该兵团,黄维等一批高级将官束手就擒。
让中野不爽的是,最想抓住的胡琏漏网了。此君乘着一架破牛车,狼狈不堪地跑到了蚌埠大桥附近。正好遇到准备开赴双堆集的第二十军,便赶紧对他们说:“部队都搞光了,你们不要去了。”
刘峙得知这一情况,也赶紧让各部停止北进。
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他们再用不着被人逼着往枪口上撞了,只有初生牛犊,一心想出来建立军功的蒋公子纬国怅然若失。
黄维兵团被歼灭后,蒋纬国和他的战车部队即奉令南撤,蒋纬国临走时说:“我们是尽人力以听天命。这样的大战,关系国家存亡,绝非少数人勇敢牺牲能挽回战局。”
在这一刻,他显然已经预感到了天命所属,尽管他和他父亲一样,对此并不甘心。
粟裕增援中野,本身是冒着一定风险的。就在他抽出3个纵队前往双堆集的第二天,即12月11日,邱清泉便向鲁楼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在炮火掩护下,邱兵团官兵成群地沿着开阔地向鲁楼攻来,一天连攻4次,有3次突入解放军阵地。阻击战异常激烈,双方遗尸累累,枪支弹药遍地。
粟裕亲自给宋纵队主力第二十九师打去电话,问:“二十九师还有多少人?”
该师师长回答说还有五六千人,并表示他们死也会守住鲁楼。
有五六千作战兵员,顶住邱清泉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粟裕很高兴:“有你们守鲁楼,我睡觉也放心!”他同时叮嘱前线指战员,即便在这种阵地消耗战中,也要讲究战术,最大限度地减少伤亡,以便保存自身的有生力量。
邱兵团屡攻鲁楼不下,部队已显疲惫,邱清泉焦虑万状,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进行调整,而是一鼓作气地实施连续进攻,让解放军没有喘息之机。
1948年12月12日,邱清泉亲自到前沿进行指挥,集中榴炮营、重炮营和山炮营的全部火力,对鲁楼进行狂轰滥炸。加上数十架飞机的助战,近百吨炸弹像雨点一样倾泻在1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远远看去,解放军阵地烟柱四起,火光冲天,尘土飞扬。
经过这样的重磅打击,邱清泉相信,解放军一定被炸得差不多了。午后两点,他便组织部队以连为单位向鲁楼冲来。
让邱清泉始料不及的是,原本已经沉寂的解放军阵地突然又复活过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许多解放军官兵,一个反冲击,便把他的攻势给打了下去。
相同的一幕,在碾庄战役中的徐东防御战中就出现过。当时李弥惊呼:“解放军是人不是神,我们动用如此强大的火力,就是钢铁都要熔化,他们为什么还能这么顽强呢?”
邱清泉、李弥都不知道,其实粟裕和华野早就把他们的那一套打法摸透了,也懂得如何对付。利用战斗间隙,宋时轮纵队深挖出许多猫耳洞,邱兵团打炮时,战士们就钻进猫耳洞休息,炮打过之后,再各回岗位准备冲杀。
宋时轮纵队于12月2日进入鲁楼设防,屈指算来,已历10天。这10天里,该纵队始终像钢钎一样钉在阵地上,而原有72户人家的鲁楼只剩下了一间破屋。
1948年12月14日,邱清泉又组织兵力向鲁楼杀来。这时邱兵团的攻击精神已是一蹶不振,一听到攻击任务,官兵都感到惶恐不安,厌战情绪十分严重。
邱清泉兵团的第一主力为第五军,作为国民党五大主力中剩下的独苗,这支部队曾像整七十四师一样骄傲。第五军过去虽然也在解放军手中吃过败仗,但官兵即便被俘虏,许多人仍是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这算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
到了淮海战役,几乎每天都有上千名俘虏,其中就有一些是第五军的官兵。新华社前线记者特地采访一名被俘的第五军军官,当问到这次战败了是不是认输的时候,这名军官低着头,久久不语,原来王牌军的那股劲儿已经难以寻觅。
最后,军官叹息一声:“天意如此,一切听天由命吧!”
连第五军都是如此,邱清泉兵团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官兵们在战场上还能往前冲,完全是邱清泉硬行施压的结果。
宋时轮纵队再次顶住攻势,不过其力量也已达到极限,战斗过程中,营长一级指挥官都12次负伤,可见纵队伤亡之大。
12月15日中午,粟裕将宋纵队换以休整,以管文蔚纵队接替鲁楼防务。
至12月中旬,邱清泉终于攻下鲁楼,但各级预备队都已用完,无力再发动新的进攻。
更重要的是,黄维兵团被歼后,参与双堆集围歼战的华野7个纵队得以回归,粟裕用他们组成外围封锁线,对官庄实行了双重包围。
插翅难逃
完成包围后,粟裕即将野司推进至包围圈附近的相王城。与襄山一样,相王城也是个有历史典故的地方。据传,商汤时期的诸侯相王曾在此建立城池,就此算来,相王城已有4000多年历史。
相王驯过野马,还是马车的发明人。时光过去4000多年,现在坐着马车来相王城的,是一位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名将。
粟裕登上城边的相山,望着陈官庄一带浓烟滚滚的战场,听着隆隆炮声,感到胜利已越来越近。
他在陈官庄给杜聿明设置的双重包围圈,纵深阵地有六七层,最浅的地方也有五层,杜集团确实是插翅难逃了。
淮海战役发起以来,直到这个时候,粟裕的心情才真正称得上是轻松愉快。
此时华野已连续行军作战达40多天,非常疲劳,毛泽东两次打电报给粟裕,指示对杜聿明“只做防御,不做攻击”,部队全部转入战场休整,淮海战役进入第三阶段。
显然,在这个阶段,全歼杜集团已不成问题,大家的兴趣点也提前移向新的话题——淮海战役后的渡江作战。
1948年12月17日,总前委在位于蔡凹的华野指挥部举行会议。这是总前委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此前,刘、陈、邓与粟、谭之间只靠电话电报进行联络和协商。
5人里面,刘伯承是粟裕在红军时期的老领导。当时刘伯承担任中央红军学校的校长兼政委,粟裕是学员队队长。不过那也是17年前的事了,17年来,刘、粟再也没有见过对方,此次重聚,两人皆感慨万千。
粟裕紧握着刘伯承的手:“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已经有17年没有见面了。”
刘伯承大笑:“那时你才20多岁,现在都胡子拉碴了。”
开完蔡凹会议,粟裕一边继续对杜集团采取“围而不攻”的战术,一边抓紧时间对部队进行休整补充。
华野在淮海战役中的兵员损失特别大,但是这些缺额都在休整中通过“即俘即补”得到了弥补。据统计,在淮海战役开始时,华野兵员总数有近37万,战役过程中伤亡了11万,而到战役结束时,却增长到了55万,增长的部分,除少数为升级的地方部队外,大多数是“解放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