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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葫芦湾来的男孩(6)

辛迪赤着脚在沙上走。表面的沙有些热,稍深一点的沙是凉凉的。暖暖的沙和凉凉的沙都很体贴人。辛迪已经快把赤脚的感觉忘记了,前一次赤脚走路是在什么时候呢?他想。赤脚走路和穿鞋子走路不一样,每走一步,脚底的感觉都是不同的,平坦,起伏,凹凸,坎坷,粗砺,滑腻,干的沙像水,湿的沙像泥……沙堆就这样唤醒了辛迪的脚——脚的感觉原来也是如此丰富、如此灵敏、如此奇妙的啊!

阳台上传来辛迪妈妈的声音:“辛迪,当心!当心碎玻璃!”

只这一句提醒,辛迪脚下的奇妙感觉一下子就逃光了。梅丽小姑娘也下楼来了。“梅宾馆”送她下楼时随手带了只小板凳,让女儿坐在树荫里看沙堆上的热闹。等梅宾馆一走,小姑娘也去沙堆边上玩儿了一会儿沙。她双手捧起沙,让沙从指缝间漏掉。沙子在指缝间流过的感觉就像一条条小蛇在游窜……梅丽发觉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粒沙子,便朝着自家的阳台尖叫起来。“梅宾馆”急忙跑下楼来把女儿背回家去紧急处理。

这时,大冯从公园回来了。看见沙堆,大冯欢呼一声冲上堆顶,学一声枪响,装作中了弹,手摁胸口,摇晃几下,訇地倒了,随即从堆顶一直翻滚下来。这一连串动作有声有色、活灵活现、轰轰烈烈。大冯这家伙一上场就把城里孩子比蔫了。

沙堆上的孩子是理当更像孩子的!大冯对沙堆上的孩子说:“你们玩不玩印仙人?玩不玩埋死人?”

什么叫“印仙人”?什么叫“埋死人”?葫芦湾的“术语”在这儿没人懂,得来一下示范表演对不对。

这堆沙是带有一点泥性的湖沙,是适宜玩“印仙人”的,那就先示范这个。

大冯选定了一处比较平缓的沙坡,去树荫下取来梅丽留下的那只小板凳,将沙坡上干沙子刮去,弄出一片稍稍有点湿的很平坦的沙坡来。大冯剥了T 恤衫,挺直了身体,仰面平躺下去,然后招呼大家把他小心抬走。沙面上就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身体印子,仔细看,连肩胛和屁股片儿都是有的。大冯又印了一个正面的,把脸也用力压进了沙里面——这时候可不能呼吸噢!这第二个仙人印子的精彩之处是在脸部,瞧!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清清楚楚的呢!

6号楼的王一鸣印了一个仰脸的,但印出来的屁股是歪的,引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曹可以也印了一个仰脸的,印出来一看,屁股中间有个小坑,他承认躺下去时放了一个屁。大家笑得更是一塌糊涂了。

“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嘻嘻嘻嘻……”

除了大冯,谁也没敢印俯脸的。那一定很闷的,保不准沙子会弄到眼睛里鼻子里去对不对。

接着玩“埋死人”。玩儿这个也不难,就是把除了脸之外的身体都埋进沙里面去。玩儿这个,大冯喜欢留一只手在外头,以表现被埋者的巨大痛苦。这其实已经不是“埋死人”,而是在表演“埋活人”了。

正是大人们午睡的时间,小孩子这么大呼小叫是会受到干涉的,但这一次有点不同,大人们都挺宽容,大概认为孩子们的吵闹是有理由的——谁小时候没这么玩过沙堆啊?事实上,7号楼的不少阳台上都有人在兴致勃勃地欣赏沙堆上的游戏,比如501的刘奶奶和她的猫,402爱清洁的林先生(他手里还是拿着一个小拖畚),202的“梅宾馆”……301的画家汪天云去外地写生好多日子了,若他在,必定会把沙堆上的孩子速写下来。大冯的活埋表演把大家逗得大笑。正笑呢,大冯突然从沙堆里站了起来。因为突然,大冯的这一招很有点横空出世的气势,身上的沙哗哗地坠落下来,使人想起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里秦俑复活的镜头。

大冯不扮秦俑,他扮的是从坟墓中跳出来的僵尸。这家伙半吐舌头,尽量扮出恐怖的表情,双手向前平伸,膝盖僵僵地蹦跳着。孩子们假装害怕,夸张地尖叫着逃来逃去。混乱间把梅丽挤跌在沙堆上。梅丽再次下楼是来找她的小板凳的。

大冯想和梅丽逗逗,朝梅丽蹦过去,嘴里面还噢噢地叫唤着什么。

梅丽朝着202阳台尖声哭叫:“爸!爸——”

这一次,“梅宾馆”没有随叫随到,因为他已经骑车上班去了。

没劲儿!大冯不和梅丽玩儿了,转身去追别的孩子。这么一来,梅丽又觉得受了冷落,指着大冯喊:“大家别和他玩儿!大家别和他玩儿!”大冯觉得挺没劲儿的,就不扮僵尸了。大家玩得正开心,就起哄:“开除‘花痰盂’!开除‘花痰盂’!”

梅丽从小娇气,拉屎一定要用有花纹图案的痰盂,给不印花的痰盂不肯拉屎。这事传出来之后,一些孩子就给她起了一个绰号——“花痰盂”。

大冯不知道这个典故,问:“谁是‘花痰盂’啊?”这一问,大家都笑起来,都把目光投向梅丽。

这么一来,梅丽的怒气就全冲着大冯来了,叫道:“大家别和他玩儿,他是个坏东西,半夜里被联防队抓住过!”

曹可以说:“梅丽,你别乱说好不好。”梅丽说:“谁乱说了?是我爸爸亲眼看见的。我爸爸叫我别跟他玩儿。”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大冯。一时间,大冯愣了:梅丽说的是什么呀?他想不起自己和联防队发生过什么关系,他压根儿没将捉知了猴那天晚上的事和联防队联系起来。

梅丽迎着大家的目光说:“你们不信可以问他自己!是不是被联防队抓住过。”

大冯还是没弄明白梅丽在说什么。大家以为大冯这么发愣就是一种默认。

一个孩子问:“大冯,你半夜起来干什么呀?”另一个说:“是不是梦游啊?”什么叫梦游?大冯不明白。大冯觉得这些孩子挺讨厌的,就说:“没劲儿,不玩儿了。”转身就走,走到树荫里展开四肢躺在草地上。在孩子们看来,大冯的这种表现是再一次的默认。

有个孩子说:“呕人!”什么叫“呕人”?大冯不明白。

沙堆上的孩子都散去了,只曹可以走过来坐在大冯身旁。大冯说:“什么叫呕人?”曹可以说:“你真的被联防队抓住过?”大冯说:“什么叫联防队?”

曹可以没想到大冯不知道这个,就告诉大冯联防队是什么,被联防队抓住又是什么意思。

大冯触电似的坐起来,大叫道:“气死人!把我当坏蛋啦!”

曹可以说:“‘花痰盂’说是他爸爸起来早锻炼时亲眼看见的。”

这下子,大冯终于想起来了,可那是胖叔叔送他回家啊,怎么说是被联防队抓了呢?大冯气得不得了,冲到沙堆上对着202阳台吼道:“‘花痰盂’,你出来!你出来!”如果这会儿阳台上出来个梅丽或者梅宾馆,大冯准会给他一个沙团子尝尝。

这会儿梅家没有人。202的阳台上晒着一竹竿花花绿绿的羊毛衫。

大冯弯腰掬沙时,发现了一枚黄灿灿的钥匙。大冯一眼就认出了这枚钥匙——这是梅丽的钥匙。这枚拴着一根红线的黄铜钥匙是一直挂在梅丽脖子上的。

曹可以说:“这是‘花痰盂’的对不对。”大冯愤愤地说:“‘花痰盂’,冤枉人!”曹可以一脚将钥匙踩没到沙里。

11.钥匙

大约三点钟,天空里隐隐响起雷声,太阳早就不见了,灰色的云悄悄涌动着,像在布置一个凶险的阴谋。

梅丽大概是去借书的,这会儿匆匆赶回来了,腋下夹着几本挺厚的书。她很喜欢这么夹着书走路,因为有学问的人大多是这样夹着书走路的。

大冯照例敞开大门,坐在椅子上摇着大芭蕉扇。他刚吃下半只西瓜,肚子鼓鼓的一拍咚咚响。

梅丽从楼梯上来了,看见大冯时居然无声地笑了一下,还用手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右腮。

大冯一摸右腮,摸到了粘在那儿的一粒西瓜子。

梅丽夹着书走路的时候总是表现得特别和气、特别有教养。

大冯知道梅丽没有钥匙进不了门,这么坐着是等着看梅丽的洋相呢,没料到梅丽来了这么一笑一指,等看洋相的情绪吱一下跑了一小半。

梅丽发觉丢了钥匙,两只手交替着紧张地在身上摸索,没有,没有钥匙。她意识到大冯在看着她,忙镇定了一下自己,想一想,掉头往楼下跑去。

大冯的耳边好像有两个人在讲话。一个说:“叫住她,告诉她钥匙在什么地方!”另一个说:“别管她,谁叫她冤枉人啊!”

大冯用劲儿干咳几声,站起身,走进屋去,把芭蕉扇抛在桌子上,打开了电风扇。城里的房子太低,吊扇离头顶太近了,转起来霍霍的,像在威胁人。大冯在屋子里转悠,一会儿洗洗手,一会儿喝开水。刚吃饱西瓜怎么还喝开水啊?是的,大冯心里面像有几只蚂蚁在爬,使他坐立不安。

芭蕉扇从桌子上掉到地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原来外面起风了。风一阵一阵从窗子里面扑进来,力气挺大的样子。电风扇咕咕咕地怪叫起来。大冯赶紧关了电扇,又去关窗子。风一大就会变成捣蛋鬼。

从窗子往外看,只见草坪四周的树都变了形:风想把树拉走,树不愿意,很害怕,拼命地朝相反方向挣扎……一个迎风骑自行车的阿姨奋力拼搏,她的长发和裙子霍霍地飞舞,看上去就像黑色的旗和白色的旗……对面大楼上有人在手忙脚乱地抢收阳台上的晾晒物……风是阵雨的先锋。大风开路,大雨就在后头。大冯忽然想起梅家阳台上那一竹竿子羊毛衫。这时候,梅丽在哪儿呢?她一定急死了。大冯猜错了,梅丽一点儿也不急。她走到楼门口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大冯家门口的小椅子上翻书呢。梅丽抬头说:“坐一坐,可以吗?”大冯用劲儿笑了一下。大冯听见梅家的电话在焦急地响:“叮叮叮,叮叮叮……”

这一定是“梅宾馆”提醒女儿收羊毛衫的电话。急死人!

梅丽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仍旧不慌不忙地翻她的书。怎么这会儿着急的反而是大冯呢?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噢。

梅丽说:“你上次问的是军舰鸟对不对?”大冯这会儿没心思顾这个。雷阵雨马上就来了!梅丽说:“这本书上有一篇专门写军舰鸟的文章,是法国作家米什莱写的,写得真好哎……咦,你怎么了?”大冯再也忍不住了,说:“你的钥匙会不会丢在沙堆上了?那种红线是不牢的,刚才……”

梅丽一挥手,说:“嗨,我才不管呢!谁叫他用那种破丝线的?”

“谁?”“还有谁,我老爸呗。不说这个了,米什莱,你知道不?是很有名的噢……”大冯往楼下走。

梅丽赶紧站起来,说:“你去哪儿?把门锁上了再走。”大冯不管这些,一口气跑到沙堆上,跪下去,急急地扒着沙。他知道钥匙在这儿,可扒了好一会儿还没见钥匙,怎么了?飞沙迷了眼,大冯调动一下身体,背对了风,又继续扒沙。他终于触到了一个硬东西——没错,是梅丽的钥匙!第二天,“梅宾馆”特地请了半天假,叮叮哐哐地把防盗门和大门上的锁都换上了新的。钥匙是不可以经过外人手的——万一被人复制了可不得了。在叮叮哐哐声里,曹可以走进了大冯家。曹可以说:“大冯,你是不是把钥匙挖出来了?”大冯点点头。

“大冯大冯你真傻。”“吓吓她就可以了。”

“可人家还是把锁换掉了,听,正在叮叮哐哐哩。知道为什么吗?”

大冯摇摇头。曹可以也摇摇头:“嗨!你还不明白啊!”

在曹可以的解释下,大冯才明白了“梅宾馆”换锁的道理。一个人迟早会懂得这些杂七杂八的道理的,只是有人懂得早些,有人懂得晚些。这些道理懂得多了,人就从孩子变成大人了。大人和孩子有时是不可以用年龄来区别的。

12.打杏李

高中生辛迪也来冯家串门了。他当然挑选了大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大冯家的大门敞开着,可辛迪还是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

按了两次门铃,屋子里还是没有反应,辛迪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喊:“大冯,大冯!”

大冯只好从窗帘后头出来了:“嗨!”

辛迪说:“吓我一跳,你开着大门,躲在窗帘后面干什么?”

大冯摇晃着一串钥匙,说:“我是抓贼哎!”“抓贼?笑话!真有贼来,你怎么办?”“他就中计了!我赶紧跑出大门去把防盗门锁上。他准会上当,你瞧——”辛迪循着大冯手指的方向看,只见房间的门开着,地上躺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不用说,这是大冯设下的钓饵。“这金项链是假的对不对?”

“你真聪明。”被一个八岁的孩子称赞聪明,真有点哭笑不得。辛迪说:

“真有贼来,看见这项链,准会逃走。”“为什么?”

“想想看,谁会把金项链放在地上的?这肯定是一个圈套。”

大冯搔搔头皮,说:“哎呀,想不到贼伯伯比我还聪明啊!”

辛迪急了:“嗨!你真把我当贼骨头啦!”“没有没有。我知道名字的人都不是贼骨头,你也不是。”

大冯认识的人当中,确实没有贼。他就是想抓一个看看贼是什么样子的。大人们一天到晚地警告关门关门,好像满世界都是贼似的。

大冯看见辛迪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线,以为辛迪在汗背心里面挂着钥匙呢,说:“红线不结实,别把钥匙丢了,对门梅丽就因为断了线,把钥匙丢了。”

辛迪知道大冯搞错了,一个高二的大男生还会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吗?太小儿科了,就把红线拴着的东西从汗背心里扯了出来——不是钥匙,是一块浅黄色半透明的东西。

大冯说:“原来是一块玻璃啊!”辛迪把东西摘下来递给大冯看:“什么玻璃,仔细瞧瞧。”“是不是宝玉?”

“睁大眼睛!看看里面有什么?”仔细一看,大冯吃了一惊,那里头竟然有一只小小的昆虫!不错,是一只金铃子。这是一块完整的“玉”,没丝没缝的,金铃子是怎么到里头去的呢?难道金铃子是假的?

辛迪说:“你不知道琥珀啊?”“琥珀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