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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葫芦湾来的男孩(7)

讲琥珀,免不了要讲许多个“巧”:有一天,一只金铃子在一棵松树下唱歌,一滴松脂从松枝上滴下来,恰巧把金铃子粘住了,又滴下一滴,又滴下一滴……这只倒霉的金铃子就被松脂整个儿淹没了。不久,这一带恰巧发生了地震,松脂球被深深地埋到了地下。过了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这个松脂球才重见天日。这时,松脂球已经变质了,成了一块半透明的非玉非石的东西——琥珀。

琥珀的故事使大冯很是惊叹:“原来这是块宝贝啊!很值钱的对不对。”

“那当然,物以稀为贵嘛。别的琥珀还好一点儿,金铃子的琥珀贵得一塌糊涂啦!”

“为什么?”“知道金铃子怎么叫来着?”“知道,倩倩倩倩……”“准确点,就是取取取取……”“那又怎么样?”

“取取取取就是考取大学呗!这宝贝能保佑人考取大学哩!”

“真能吗?迷信吧?”“和迷信不一样,这叫护身符,电影里电视里不是常有的吗?比如《神秘的黄玫瑰》,比如《汤姆叔叔的小屋》,哎呀,多着呢!来,你来戴一下。”

“它能保佑几个人呢?”“几个人?不知道。”大冯把琥珀还给辛迪。辛迪说:“真不想戴一戴?”

大冯摇摇头。辛迪说:“我可不是小气坯,戴吧。你难道不想上大学?”大冯轻声说:“万一它只能保佑一个人呢,保佑了我就不保佑你了。”

辛迪是和大冯开玩笑呢,想不到大冯当真了,还有这么一副好心肠,一时倒说不出话来了。

大冯俯身捡假项链时,偶然看见了失踪好多天的那颗乳白色的玻璃弹子。那粒奶油弹子原来藏在床头柜底下呢。

大冯撅起屁股将弹子逮住,说:“小山羊,你原来在这儿啊!”

辛迪说:“它叫小山羊?”大冯朗声念道:“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咩!水牛下水,水淹水牛鼻——哞!”辛迪说:“这是啥意思?”大冯说:“没啥意思,念着好玩儿。”“是儿歌吧?”

“是绕口令。”大冯又连着念了两遍,一遍比一遍念得快,还把两个象声词省略了,说,“你来试试,要念得快,否则就不是绕口令了。”

辛迪念到第三遍就乱了阵,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大冯从他的“好东西”箱子里取出另外的二十三颗玻璃球来放在地上,让它们来个大团圆。辛迪说:“这些弹子都有名字吗?”大冯就来一一介绍:“这是红眼睛,这是黄麻子,这是三夹扳……”

辛迪不知道怎么玩弹子,因为他从来没玩过弹子,他一懂事就在忙功课,功课还忙不完呢!

大冯来劲儿了,就吹起弹子的玩法:打圆圈儿,打老虎洞,打霰弹,打杏李……有些玩法说起来烦,不如摆开来示范一下。

大冯去缝纫机抽屉里拿来画线用的粉片,在地上画了一道起步线;又在几公尺开外画了一尺见方一个正方形,把十粒弹子分布在里面作为“杏”和“李”;把剩余的弹子和辛迪平分了作为“本钱”和“主动弹”。这样就可以开始玩儿了。玩法是这样的:在起步线开出主动弹,用主动弹去打击方框里的弹子(就是“院子里的杏子和李子”),击出的“杏李”就归你了,但主动弹不可以留在方框里——否则就算是被看院的人逮住了,就得罚一粒子。打到“杏李”可连着打,否则就轮到别人了。你还可以想办法把别人的主动弹推进“院子”去,让别人挨罚。

辛迪很快弄懂了规则,可他的基本功太差劲儿,差到没法玩儿下去。他只会打“老婆婆弹”——用食指兜住弹子,用大拇指弹出去。这种打法瞄不准目标,又使不上力,用于打杏李尤其不行,一打一个罚。打杏李要用“跟跟弹”或者“两分弹”,不能让主动弹留在“院子”里。

没办法,辛迪只能从基本功开始练。大冯不打“老婆婆弹”,那没风度。大冯打“洋弹”,让中指参与发力,打出的子像子弹似的有力。大冯瞄得准目标,力量也控制得准,能随心所欲地打出跟跟弹,两分弹,退缩弹,抛吊弹,齐齐弹……所谓“齐齐弹”就是击到子后就取代被击子的位置,在原地打旋儿,威风凛凛呢!辛迪学老半天也没把“洋弹”学会,总是不得法儿。老婆婆弹只是简单地将弹子推出去,洋弹就复杂得多,在发射之前,三个手指都处于动态之中,要在这一动态之中把握方向和力量实在并不容易。辛迪玩儿得非常投入,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偶然打出一记像样的,他就忘情地哇哇乱叫。

真正的游戏是忘情的,是没有功利目的的,所以成人是难于进入真正的游戏状态的。

高中生辛迪已经是准成人了,不久就有一个念头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一个高中生这么趴着玩弹子是不是有点滑稽?这么一来,他就想起了功课,想起了高考,想起妈妈快回来了,就再也玩儿不下去了。

当晚,辛迪从睡梦中醒来,一不小心就想起了白天自己打成的“齐齐弹”。他难以忘怀那个“齐齐弹”带给他的那种特别的快乐。回想自己的童年,那真是太忙碌了,功课功课功课功课……还有电子琴、素描、唐诗宋词、书法……没工夫玩弹子,没工夫滚铁环,没工夫“斗鸡”,没工夫玩水玩泥玩沙……一转眼,他就是个高中生了,再一转眼,他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这么想着,高中生辛迪有点儿心酸了。

13.无盐的日子

早晨,大冯在阳台上捡到一条蓝色的裙子。这条好看的绸裙子是湿的,说明是从楼上哪一家的晾衣竿上掉落下来的。

住在大冯家上方的有三家:301画家汪天云家,401辛迪家,还有501。大冯还从未见到过501的那个女孩。大冯想一想,断定裙子是501室的,因为这是一条女孩子的裙子,而汪天云家和辛迪家是没有女孩子的。

大冯拿着裙子,一口气奔上五楼,踮起脚尖摁响了501的门铃。大冯旗帜一样高举着裙子,好让屋子里的人从“猫眼”里看到。

防盗门是本来就开着的,所以一开门,大冯和屋里的开门人就站了个面对面。是一个十一二岁胖胖的、很白的女孩子,微笑着,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弯的:“哈呕!”

大冯急急忙忙地说:“这是你家的吗?我家阳台掉你家阳台了。”大冯把话说乱了。

女孩子眨眨眼又眨眨眼。大冯赶紧纠正:“不是,我是说,我是说……”怎么说呢?女孩咯咯咯笑起来,笑得很响亮。大冯把裙子递给女孩,女孩却闪过身体不接,说:“进来玩玩儿好吧?我认得你的,你是沙堆上的大将军对不对?”“这是你的裙子吗?”

“告诉你吧,这是我故意丢到你家阳台上的,我就是要你来玩玩儿,你中我的计啦!咯咯咯……”

原来是这样!这倒是蛮有趣的。大冯想进屋,又犹豫了,因为他刚去过四角亭那玩儿,脚丫子一定蛮臭的。

女孩怪聪明的,已经猜出了苗头,说:“进来吧,不要脱鞋的,脱什么鞋啊!”嗓音很响亮很好听,她一手接过蓝裙子,一手在大冯肩上摘掉粘在那儿的一片树叶,大惊小怪地问:“呀!这是什么树叶呀?”那是一片冬青叶,是大冯从四角亭那儿带回来的回头货。女孩子丢了叶片,还嗅嗅手指头。

不知怎么的,大冯觉得这个女孩子挺像黎明时分开在竹篱笆上的那种天蓝色的喇叭花,有一种奇异的、光明的气息,使大冯觉得分外亲切。

走进客厅,大冯第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芭蕉扇。芭蕉扇上有一小方黑,浓黑里留白有两个字:刘记。大冯知道这不是墨色,是用煤油灯的烟火头燎出来的。小舅舅曾在扇子上燎过一首打油诗呢:“扇子有风,在我手中,谁人要借,等到立冬。”哈!到了立冬,谁还用芭蕉扇啊?

大冯说:“你是城里人吗?”女孩说:“我是城里人。怎么问这个?”大冯嘀咕道:“城里人也用芭蕉扇啊?”女孩说:“咦,这有什么奇怪的?噢,告诉你吧,这扇子是阿咪妮的床位。”“谁是阿咪妮?”

“是我们家的猫。它就是喜欢睡在这把扇子上。猫去哪儿拉屎啊?”这确是一个问题。“它去阳台拉屎,那儿有一个沙盘子。你家养猫吗?”大冯想起了他和小舅舅养的那条大黄狗,说:“猫有什么好?我们家养狗,一条黄狗,这么大,黄毛,很凶的!”“黄狗怎么叫?”

“阿呜——汪汪汪!汪汪汪……”

女孩笑得滚在沙发上。大冯又中计了,人学狗叫傻不傻啊!

厨房里哐啷啷响了一声。大冯说:“别笑了,是猫在偷东西吃吧?”女孩说:“不可能,阿咪妮走了三天了。”“走了?逃走了?”

女孩苦笑一下,说:“怎么会逃走呢,是我奶奶把它送人了。”

“是阿咪妮闯了祸对不对?”女孩摇摇头,神情有点儿戚戚,目光幽幽地看着墙上的一个镜框。镜框里有一张女孩和阿咪妮的合影。阿咪妮原来是一只白猫。阿咪妮看上去挺平常的,毛不长,也不是什么金银眼,可它的姿态挺精彩——它像拳击家那样屈举着两只前爪,以一种不可一世的神态冲着它的小主人。

大冯用一个手指捋捋照片上的猫胡子,说:“阿咪妮蛮好玩儿的嘛。你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它?”

“我和奶奶都喜欢它的。送走它是没办法。”“阿咪妮,你说说这是为了什么。阿咪妮……”女孩用芭蕉扇拍了大冯一下,说:“喂!你叫我什么?阿咪妮是猫的名字呕!”大冯搔搔头皮,说:“那你叫什么啊?”“我叫刘铃,金字旁的铃,因为我奶奶说我命运里缺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大冯。”大冯想也得为这个名字找一个原因,又说,“因为,因为我爸爸叫小冯。”刘铃又笑起来——大冯就大冯好了,还因为个什么呀!大冯说:“照片里面是你吗?”

“不是我还有谁?”“你这么胖,照片里那么不胖。你吃人参了是不是?”刘铃不笑了,说:“我吃了雷公藤,吃了半个月就这么胖了。其实不是胖,是浮肿。”刘铃用一个手指按了一下脸腮,那手指印在腮上保持了一会儿才消失。这就是肿和胖的区别了。

“什么叫雷公藤?名字怪怪的。”“那是一种药,一种治肾病的药。”“啊,你生病了?”“要不,阿咪妮怎么会送人呢?”

大冯弄不懂,生病和猫有什么关系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大冯问得烦了,刘铃只好从头讲起了。刘铃患了一种叫紫瘢性肾炎的病。医生说这种病挺麻烦的,因为没有特效药,会死皮赖脸的一天天、一月月地拖下去,拖得久了,人的肾脏就会受到损害。到严重时,肾脏的机能就会丧失,那是有生命危险的。这种病是某种过敏性的东西引发的,医生把引发过敏的东西称作“过敏源”。如果病人不脱离过敏源,病就会反复地发作,难以痊愈。要确定过敏源比较难,因为这个病人和那个病人的过敏源几乎都是不同的,有的是某种花,有的是某种羽毛,有的是某种布,有的是某种动物……经过好多次试验,医生怀疑刘铃的过敏源是猫——阿咪妮。对病家来说,医生的话就像圣旨,没办法,只能把阿咪妮送人了。

大冯经历过与黄狗毛毛无可奈何的分别,知道这是一种很难受的事,就宽慰道:“算了算了,送人算了。”这样的宽慰话真是糟透顶了。

大冯第一次来做客,刘铃应当款待一下的。刘铃从一个扁圆的铁皮罐内拿出了话梅和“老鼠屎”什么的来请客。这些都是小姑娘喜欢的零食了,尤其是“老鼠屎”,别看形状像老鼠屎,那味道是挺酷的噢!大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还是敷衍了事地尝了一点点。

刘铃一定让大冯再吃点“老鼠屎”,这可是正宗的“老鼠屎”噢!

“老鼠屎”当然不是真的屎,是用梅子李子什么的酸东西加工出来的,入口就化,又酸又甜又鲜,味道强烈得像针一样的,让人全身的神经兴奋得直打战。

经不住刘铃的热情,大冯只好又吃了一点,一入口就赶紧往肚子里吞,眉眼都挤作一堆了。

刘铃说:“好吃吗?你尽管吃,再吃点再吃点!”大冯是再不肯受罪了,说:“不吃了,我知道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个。”

这可把刘铃逗乐了:“什么小姑娘,开学我就念三年级了。来,再吃一点再吃一点!”

大冯背起双手,再不肯领情。刘铃忽然叹了口气,说:“唉,能吃不吃,真傻!”大冯说:“你不傻,你吃好了。”刘铃轻轻说:“可惜我不能吃。”大冯这才想起,刘铃只是叫人吃,她自己却一点也没吃。

这是为什么?

原来,患肾病的人是不能吃含盐的食物的。刘铃就是为这个而叹气。她太想吃了,可不能吃。大冯发现刘铃的眼圈红了。

大冯说:“没什么,不能吃咸就算了,你可以吃甜的对不对?”

刘铃光火起来,说:“你拉倒吧,你一天不吃咸试试!你受得了几天不吃盐?”

大冯确实没有理解刘铃的苦楚,没经历过的人怕都是难以理解的。医生让忌盐,刘铃起先并不觉得怎么为难,不吃咸就吃甜呗。这个想法真傻,傻到印度洋去了。仅仅过了一天,刘铃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不能吃盐原来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啊!这种痛苦是很难描写的,要知道这种痛苦的滋味只有自己去试一试。

药房里有一种叫“代盐”的东西,有一点类似的咸味,肾炎病人可以吃一点,但这种咸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劲儿,吃过几次就倒胃口,就厌恶。盐是代替不了的,盐怎么能代替呢!如果问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刘铃会毫不犹豫地说:是盐,当然是盐!绝对是盐!

听刘铃这么说,大冯再不敢小看盐了,开始同情刘铃了:“那你偷偷吃一点‘老鼠屎’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刘铃说:“医生再三叮嘱过的,千万别偷吃,有的病人熬不过,偷吃,后来就死掉了。”

要死人!这么严重啊!大冯紧张起来,说:“刘铃刘铃,那你藏着这么多话梅‘老鼠屎’干什么?多危险哪!你可千万别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