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也和你一样,即将成为他的过去了
三月过后不久,栀子花开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能与他般配了,我快要能放心与他相爱了。
一个唱片公司的经理找到孔融,他说,我们想为你出一张唱片,就是你自己写的那些歌。得到这个消息,孔融奔跑着回家,告诉母亲。孔融的母亲,没有特别的惊喜,她微微一笑,说,谢谢你,儿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孔融是从未有过的忙碌和开心。他忙得没有时间牵手和我散步,忙得没有时间到楼下为我唱歌。但只要他稍有空闲,他就打电话给我,说,米果,和说话和我说话。我说,说什么呀,没头没脑的。他说,说什么都行,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也会问,想我吗?有时我说真话有时我说假话,说真话就是想说假话就是不想。听到我说想他他很开心,听到我说不想他就会叹气,说,可我很想你啊。
冬天的第一场小雪落下后,天空放晴,公司为孔融的新唱片开了新闻发布会。一时间,孔融的名字和歌,在各大媒体频频登场。唱片上市后,销量一路看涨,孔融一夜成名。所有明星应该享受的待遇,他都享受到了。
广告,片约,演出,粉丝,崇拜,忙碌,以及,找不着北。
他的母亲担忧起来,她对我说,孔融像他的生父,是狼,而不是羊,他不适合做公众人物,不适合做明星。如果继续下去,他会不能唱歌了。
我更加担忧了。我想,孔融还没到众星捧月的地步,我已不自信,何况现在?而且,孔融的自由时间越来越少,他几乎不来学校上课了,我们连见面都成了困难。我更想他,可我更加不愿意说出口了。
我们的爱情,就像种子,遭遇到了漫长冬季,休眠了。
来年的三月,孔融21岁了。他发布了第二张唱片,还是和头一张一样,是他生父留下的歌,可质量和销量,都远不如第一张。
他的母亲对他说,你已达成理想。不如,就此停歇,好好读书吧。但孔融已身不由己,和公司有合约,公司还想拿他赚钱。他们为他发布了第三张唱片,全新的风格和歌曲,可是销量更加糟糕,那些歌太矫揉造作,不是孔融想唱的。
他有点泄气,他请假休息,他终于有时间和我在一起。现在的他,又比从前更光彩照人了,与他站在一起,我又感觉出距离了。是的,我在不停向前赶路,他也在朝前奔跑,我能赶上的,始终只是他昨天的脚印。
良嫣然来看孔融。他们一直有联系。我和她一见如故,彼此都有好感。她告诉我她与孔融的一切。她说,羡慕你。我笑笑,我也和你一样,即将成为他的过去了,我想我更适合平凡的爱情。
11、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孔融爱你时,是他最好时候
良嫣然走后不久,平凡的爱情来找我。那个男生没有孔融的才华和光环,他只有平常的身份,平常的心。他还告诉我,他高三那年,每天在宿舍朗读英语,有一个女孩总从窗外经过,她爱穿格子布裙,戴大框眼镜,扎不长不短的马尾辫。他一直惦记她。
重要的是,我们走在一起,不会迎来旁人诧异的目光。我想,我们是般配的。
而孔融,也遇到了他所般配的。
那个女孩就是梅佳,她有着令人惊叹的身世背景。她和孔融牵手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尽管我心里很难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真是般配,俊男美女,郎才女貌。一个是明星,一个是千金。梅佳的身份,还能助孔融的事业一臂之力。而且,从梅佳的眼神里,我能看出,她是真的爱身边的男人。他们牵着的手,不是他握住她的,而是她握住他的,握得那么紧,连她手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我决定结束游戏,结束那个从猜拳就开始的游戏。我想,孔融,就算他只是挑战自己,大概他也失去了兴趣,如果是真的爱,也许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始终都没有等到我对他说,我爱你。
实际上,我根本没给孔融机会。我直接对他宣布,我和别人恋爱了。这又是我的卑怯作祟,我以为这样的姿态,可以留住自尊。孔融没有挽留,他只问我,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吗?这次,我正视自己的情感和内心,我说,我相信了。可是,我们回不去了。孔融说,只可惜回不去了。不过,你总算相信了,我安然了。
毕业后,我回到西南。孔融留在江南,梅佳已经对媒体公开了她和孔融的恋情。
我从网络和报纸上关注孔融的消息,自从和我分手,他留下来的,多半都是负面消息,他不再唱歌,砸琴,宿醉,绯闻,赌博,打人……后来,连这些消息也没有了。孔融这个名字,渐渐销声匿迹。
偶尔一次,他回应记者,说,我不是堕落也不是自暴自弃,我只是不想被太多人关注和喜欢。因为,在我被众多女孩关注的时候,我最关注的那一个,却离我而去。
后来,梅佳特意来找我,她一直陪在孔融身边。她说她一定要看看,那个在孔融青春里最好时候被孔融爱着的女孩,是什么样子。她还对我说,羡慕你。
我和孔融,每年的九月初三见一次,那天是我的生日,他从未忘记。不管他身在何处,我又身在何处,他都为我而来,带着他的琴,为我唱生日歌。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我不敢对任何人承认,包括自己,九月初三,是一年中最好的一天。
良嫣然和梅佳,她们还对我说过另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她们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孔融爱你时,是他最好时候,不是你幸运,而是因为,他最爱是你,所以要为你活得完美灿烂。
你灿若夏花而我只剩黑白记忆
1、
三月的江南,风很大,梧桐枯叶坠落一地。杜宇驰倚着树干,从相机镜头里望着前方的路。路上有行人,同学,老师,奔跑的孩童,摇头晃脑的小狗。
阮安宁就这样走进他的镜头来。
她穿着黑白格子的连衣裙,外面罩的红色开衫像一团燃烧的火。她肩膀上挎着书包,怀里抱着几本书。她身边的同学都说说笑笑,只有她,神情忧伤地静静地凝视着前方,仿佛置身世界之外。
杜宇驰按下快门。阮安宁十七岁春天里的忧伤,就这样定格在老式胶卷相机的底片上。
暗房里,杜宇驰将刚冲洗出来的照片夹在绳子上,在几十张照片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阮安宁。他以前也见过她,然而此刻,他才认真审视她:清瘦,白皙,五官柔美,神情忧伤,然而却并不显得怯弱,相反,她的眼底里隐隐透出难以言喻的坚韧。
他和她不熟,但也知道她是这学期才转到北柳二中的,她成绩优异,家境优渥,还会弹琴画画,这样的女生为什么还有忧伤呢?
“小驰!快点出来看店。”老妈在门外叫他。杜宇驰家住在老居民楼的一楼,阳台临着街道,母亲下岗后,就在阳台外搭了一个雨棚,弄了一个米面粮油摊,利润微薄但也能补贴家用。
杜宇驰体谅父母的辛苦。他对吃穿都没有要求,也不像其他这个年龄的男生一样,热爱打球打游戏打架,他除了努力读书,就喜欢摆弄邻居伯伯留给他的旧相机。伯伯是摄影记者,全家移民了,他把相机和设备都送给了杜宇驰,杜宇驰就在房间的角落,用旧纸板隔出了一间暗房。
父母阻止不了他的热爱,但也威胁他说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把他的相机和相册全烧了。
杜宇驰也参加摄影比赛,给摄影杂志投稿。发表的机会很少,也没拿过什么大奖,但他的名声却传开了,大家都喊他“摄影师”,语气当然是戏谑的。
2、
早春仍是寒意料峭,杜宇驰在读英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江易阳。江易阳浓眉大眼,笑容灿烂,是典型的阳光男孩。他们平时并无太多交集。
“喂,摄影师,我想请你拍几张照片,十块一张,怎么样?”江易阳笑着问。
“嗯?拍谁?”杜宇驰问。近来不时有男生找他拍照片,对象是他们各自心仪的女生,当然是偷拍,不过也只是拍平常生活的样子。杜宇驰虽不情愿,但他太热爱拍照了,买胶卷药水相册都要钱。
“隔壁二班的,阮安宁。”在北柳二中,“阮安宁”是热门词汇。
杜宇驰的心脏像被击打了一下。他眯缝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他想起那张照片,那双忧伤清澈的眼睛。如果阮安宁没在那天走进他的镜头,他不会这样犹豫。
“喂,行不行啊?不行我找墩子拍去,他家有单反数码机呢。效果比你那个老古董好多了。”江易阳说。
“行。”杜宇驰答应了。他想到墩子那双狐狸似的眼珠子在阮安宁身上滴溜溜转的样子,他就难受。
杜宇驰开始偷拍阮安宁,他躲在二班的窗户外,他躲在走廊的柱子后,他甚至尾随她回家。她家在香樟树大道的尽头,带花园的独栋住宅,很气派。
他偷拍下她的样子:
她侧头望窗外,脸上的淡淡忧伤,映衬着窗外的明媚阳光。
她在擦黑板,挥舞着手臂从左边擦到右边,她跳起来擦最上边,轻盈如小鹿。
她在等红灯,她抬手拢拢头发,额边别一枚红色蜻蜓发卡,在这一张张的相片里,有沉思,有忧伤,有淡然,有各种表情,独独没有笑容。
江易阳买走了这些照片。
杜宇驰将底片卷起来,放在纸盒里,与其他的底片卷排列在一起。
3、
周末黄昏,老妈又在喊:“小驰,出来去送货!”杜宇驰飞快跑出去,老妈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地址电话,杜宇驰将两袋大米架在自行车后座上,用力蹬车飞奔而去。地址是樟树大道二十二号。收货人叫张女士。
杜宇驰一路找到二十二号。那正是阮安宁家。他从雕花镂空的铁门望进去,一个女人正拿着剪刀在剪玫瑰。他按下门铃,女人回头瞄了一眼,高声朝屋里喊:“安宁!出来拿米!”
杜宇驰看到阮安宁从门里快步出来。阮安宁看到杜宇驰,眼里有一股异样神采水草般掠过,她显然认识他,但她旋即将目光转到两袋米上,动手想搬。
杜宇驰忙说:“我帮你提进去吧。”
“嗯,谢谢。”她淡定得像陌生人。
女人又在嘟囔:“一袋米都搬不动,养你有什么用?小志的作业检查了吗?菜择好没有?笨手笨脚!”
阮安宁微略低着头,依然是淡淡地喊:“慧姨,买米的钱。”
女人插好花,一边数钱给杜宇驰,一边对阮安宁说:“你爸今天不回来吃饭,少煮点,天天都要应酬,不知哪有那么多应酬,要不是我,他能有今天?简直不知好歹。”
暮色渐浓,香樟的气息在晚风里又凉又辣。杜宇驰隐隐知道,阮安宁的忧伤从何而来。
江易阳没再向杜宇驰“订货”,只是说:“你要是有机会再拍到好的,我也要。”
杜宇驰不必再关注阮安宁了,还有其他男生委托他拍ABCD女生,可杜宇驰却发现,他喜欢在二班的走廊上徘徊,他喜欢远远跟着阮安宁的银灰色单车,一直看到它消失在香樟树辛凉的香气里。
周末的午后,杜宇驰骑着单车挂着相机出去。不觉间,他站在了香樟树大道的路口,大道安静如梦,香樟树枝叶在风中闪闪烁烁。
他跳下车,握着相机沿着大道往里走,小心翼翼像探险。清脆的铃铛声在他身后响起,一个小女孩骑着儿童单车摇晃前进,他的前方,阮安宁小跑过来,肩膀上挎着画板,像是要赶去上美术班。
杜宇驰闪身躲到一棵树后。
小女孩摔倒了,哇哇哭起来,阮安宁跑过来扶起她,拍拍她衣服上的灰,温柔地说:“没关系,要勇敢哟。”她又摸出一颗糖,放到小女孩手里。小女孩看着糖笑起来。阮安宁也笑起来了。
阮安宁在笑!杜宇驰举起相机从镜头里看她,她的笑容消失了,她又小跑起来。小女孩大声喊:“姐姐,拜拜。”阮安宁也回头挥手:“拜拜哦。”她又笑起来,眼睛弯弯如上弦月。暮春的阳光又暖又香。
杜宇驰的手触电一般按下快门。阮十七岁春天里的微笑,就这样定格在杜宇驰的底片上。
4、
秋天开学就是高三,阮安宁十七岁春天里的微笑被杜宇驰夹在他最爱的一本诗集里。
杜宇驰听说江易阳一直在追求阮安宁,用热血少年惯用的各种方式,可都被阮安宁拒绝了。其实,有好几个男生都曾经或者正在追求阮安宁,但从来没有人博得阮安宁的青睐。
那些男生都放弃了,江易阳却没有,从秋天到冬天,再到春天,他耳边不间断地传来江易阳如何如何阮安宁又如何如何的八卦。
初夏的晚自习,杜宇驰从数学卷子中抬起头来,他想起阮安宁的微笑,他从书包里摸出诗集,翻到那一页,放在抽屉里偷偷地看。
班主任过来了:“看的什么?拿出来。”
杜宇驰慌得合上诗集,班主任一把抢了过去:“到我办公室来。”
江易阳也在办公室,正趴在桌上写检讨。他朝杜宇驰邪邪一笑。
“认真写你的!”班主任瞪了他一眼,坐下来审问杜宇驰。这是谁的照片?哪个班的女生?不认识?你在路上捡的?哄鬼呢你。你成绩一向不错,我也不追究了。跟你说,小心思收敛起来,考好大学是正经,等你考上好学校,什么优秀的女生都有。
杜宇驰捧着诗集,红着脸,一个劲儿点头。
江易阳瞥到了那张照片,他惊讶万分。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江易阳也回来了,他径直跑过来找杜宇驰:“照片给我瞧瞧。”
“什么照片?”
“你还装,我都看见了。快点。”江易阳说着掀开杜宇驰的课桌,拽出那本诗集,翻出照片,他举着照片端详几秒,笑着说:“不厚道啊,这么好的照片你居然自己留着!这张我给二十。”
“不卖。”杜宇驰伸手去夺。
“哟?”江易阳闪开,讥讽地看着杜宇驰,“你该不可能喜欢她吧?啊?”那神情清晰明白:就凭你?也想追求阮安宁?做白日梦吧?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江易阳的狐朋狗友也过来抢看照片。几个男生你争我夺跑到了走廊上,一个男生举着照片大声说:“老江!一百块钱赎回去!”他得意忘形地撞到在一个女生身上。
正是阮安宁。她定睛看看男生手里的照片,看看男生,看看江易阳,目光落在也跟着追出来的杜宇驰脸上。她眼里腾地燃起一簇小火苗,那是愤怒伤心的小火苗。她一定知道是自己偷拍了她卖照片给江易阳。她一定认为自己卑鄙下流。杜宇驰浑身发烫,无地自容。 阮安宁咬了咬嘴唇,转身快步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