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台词,也许底气足,但又多么自私。
苏长信看到之后没有作声,一周都没有和我联系;他也许也觉得却又无能为力,因为他忽然在一天半夜,把一条发错的信息发到我手机上,他说,工作和爱情都不顺利。
他正面临升职,工作辛苦,压力巨大,我不能去想象一个男人面临这些时的心情,我自私且幼稚地想,难道因为你工作辛苦,就要冷落我吗?难道我不能给你自信吗?更令人汗颜的是,我还想,看看骆驼,他对我多好啊!他能为我遮风挡雨,你行吗?你既然不行,就应该对我说多一点动人的情话嘛!你就更应该打起精神努力工作,争取给我一个未来啊!
他是这样的男人,只愿默默努力,不愿空口许诺,他不是志在必得信心满满,他沮丧没自信他生怕自己不够好,而我却居高临下咄咄逼人一而再再三的索取。
我们闹别扭,争吵,冷战,赌气,说伤人的气话。
在这个当口,骆驼收拾好了他的行李,站在梧桐树下和道别,他要回学校进行毕业论文答辩了。
在车下,他说,不管你和谁在一起,也不管我和谁在一起,我一直都是你的骆驼,会一直在你身边。还有,既然爱了,就要好好爱。
上了车,他坐在靠窗的座位,眼睛望着前方,没和我说话,他洒脱不起来也装不出吊儿锒铛和无所谓了,在清晨微薄的阳光里,他的侧面看上去,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等到车子快开时,他才轻声地飞快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我没有听错的是话,他说的是,糖果我想抱一下你。
在和苏长信冷战在继续。
两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他说,我狠不能用全世界来爱你,但我却害怕,自己不能给你幸福。同时,我希望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这是什么意思?我懵了,我问阳宝。
阳宝说,是委婉的分手吧。
我对苏长信说,是要分手了吗?那就分吧!你这个混蛋!
我不能去责怪苏长信不够勇敢不够自信不够坚定,就像我不能忽略骆驼带给我的开心和虚荣。我想我们是深爱对方的,真爱对方的,可这份爱,仍然不够强大强悍,它只是一艘小木船,能抵抗得住小风小浪,但如若狂风来袭,它就面临严峻的考验了。
现在考验来了,我们要分道扬镳了。
一想到我们可能会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天涯陌路,我的气愤伤心委屈和赌气全化成了深深的疼痛。我很矫情地密谋,见最后一面吧,见一面就分手,“五一”长假,我去看他。话虽如此,听起来很决绝,实际上,我心里盘算着,借这个冲突,我还可以见到他呢!算算看,我们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了。
在一个温热的有风的黄昏,我站在了他公司的门口。下班时间到了,人们一个个走出来,终于,我看到他了,他的小眼睛,小酒窝,他柔软的嘴唇……他也看见了我,他那时的神情,就像在六月炎热的天气,忽然看到雪花一样。我狠狠地看他一眼,扭头就走,他追上来,抱住我,我挣脱不得也不愿挣脱。他只说了两个字,傻瓜。
可惜的是,这不过是我的想象。
就在我手忙脚乱谋划的时候,一个叫SARS的东西,像原子弹一样爆炸了。工人背着喷雾器到处喷消毒水,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量体温,一个咳嗽就能搞得人心惶惶,口罩销量大好,板蓝根冲剂的价格一路狂飙,世界都笼罩在SARS带来的恐惧和躁动中。
我不怕SARS,可学校却禁止外出了。围墙断裂的地方全用铁丝网栏起来,还有保安来回巡逻。那场景,不由得让人联想起某些战争影视剧来。
生猛的阳宝,她坐上火车去和剪刀手约会的时候,还是“五一”前,风声没太紧,可她回来时,风舞学院的抗SARS的运动已达高潮。她拉风的新发型也没能让她交上好运,她回来时立刻被擒,被迫在校医院隔离了3天,还得到一个点名批评处分。
我摸了摸她新染的蓝色爆炸头,调侃她说,为了换发型,你的牺牲太大了。
2、我想你来
我没能亲自去和苏长信成功分手,他却升职成功了。他升职成功后,依然忙,累,压力大,但他比以前更常打电话给我。我赌气问他,不是说要分手吗?还打电话给人家做什么?
于是他很无辜地,在那头叫屈,明明是你想抛弃我啊!
我气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恶人先告状!
我们还是在争吵在冷战,矛盾的焦点是,我放暑假要不要去他那里。
我说要去。
他说,恐怕不行,公司有个培训,我那会儿得去广州。
我说,那我就去广州,见你一面我就回来。
他说,不行。
我们每天都为这件事情争执。
但我们都清楚,根源其实不在这里,而在我们对彼此信任不够,理解不够,信心不够,所以,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着我们像子弹一样,一往无前。所以才会摇摆,犹豫,争执,猜疑。可又像他说的那样,真的,我也多么想,拿全世界来爱他。
我坐在风之舞路旁的树林里,想着我们的爱情,就像面对着一道数学应用题,我理性地分析过,认为自己没问题,能做得出来的,可一时之间,却不知从哪一个数字着手。暮色四合,夜风吹起,我仍茫然无措,心有余而力不足。
风之舞的尽头,暮色中,有一棵沉默的树。那棵树看上去,像骆驼,像李乐,又像苏长信,我走过去,对它说,我爱苏长信,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会觉得幸福。
说完我顿时觉得轻松,豁然开朗。我不想再和苏长信就要不要去他那里过暑假这件事争论不休了。我确信再没有一个姑娘可以像我一样,这么爱他,我也确信,再没有男生比他,更爱我。这样的确信让我很塌实,很安稳,很有力气。我对他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我不再去想这件事,认真准备着期末考试,我一门课程的笔记都没有,实际上,很多人都没有。热心肠同学就把那个好姑娘的笔记拿去复印店批量复印,每份2块到3块不等,热心肠同学不赚一分钱,只为提供便利。但好姑娘也难免要生个病约个会逃个课什么的,于是笔记就有残缺,热心肠的同学发出倡议,谁记了这个笔记的?贡献出来!或者小小的威胁一下,有私藏笔记者,开除班籍!
考完《外国文学》时,我收到苏长信的短信息,他说,我不去广州了。我问,为什么?他答,我想你来。
苏长信在常熟。
我到达常熟的时候,正是中午,台风刚刚来过,街边新植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我刚从出站口走出来,就被一个人拉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是我日夜思念的清新腥香的汗水味。
苏长信住在单人宿舍里,有床有桌子有炊具,床边挂着我过圣诞节时送给他的小老鼠,小老鼠的脖子上挂着我戴过的手链。床单是他给我描述过的蓝底红色桃心床单,枕头是曾在他的照片里看到过的黄色碎花枕头。这个房间我从未来过,但却如此熟悉,亲切。
我们一同起床,他去上班,我去买菜,计算着他中午下班的时间,把饭菜做好等他回来吃。我为他洗衣服,洗床单,打扫房间,做一切姑娘都会为爱人做的事。
我们还在宿舍外面的花园里,发现一只刚睁开眼睛的流浪猫,它还不及我的拳头大小,叫声比麻雀还要微弱。苏长信把它托在手心里,带回了家。我们给它喂饭喂水,让它睡在我们的拖鞋上。我们还给它取了一个村姑一样的名字,喵喵。
它和我有一样,能远远地,就分辨出苏长信的脚步声,然后飞快跑到门口去迎接。
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菜,买早餐,租影碟,路过一片盛开的太阳花田和一条养满龙虾的小河。回来的时候,我还会很逞强的,在路边买上一只西瓜,车筐装不下了,就单手抱在怀里,一路摇摇晃晃。
吃,喝,睡,是这个暑假和苏长信在一起的主题,他形容说,这毛毛虫一样的生活。
那些争吵,猜疑,犹豫,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尽管苏长信在很久以前就说过爱,就说过不离不弃,但他的爱,我的爱,在江南的这个夏天,才一点点地,深入,渗透,融合。
停电的时候,我们互相为对方扇扇子,即使再困,也要强大精神多扇几下;我发烧了,他半夜背我到医院打针;肉多的排骨,我们会省给对方吃。但更多时候,他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看电视玩玩游戏,他的爱,从心底散发出来,从眼神里表情里透出来,我能感应得到。
清晨醒来,就看见他的脸。伸出手去,就摸到他的胡子。他上班时,我带着喵喵,在阳台等他回家。
这是我的福。
苏长信,现在我睁开眼睛就能看你,可以看见你的小眼睛,还可以亲亲它;我轻轻一翻身,你就会把我抱住,你的手臂好温暖;我说梦话的时候,不管我说什么,只要你听见了,你都会应答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我们晃来晃去;过马路的时候,你紧紧地拽住我的胳膊,我可以坦然地闭上眼睛,每次我都会笑你,嘿,我知道你害怕过马路!你要拽着我才有安全感!你眯缝起小眼睛笑着点头,就是就是!
你的温柔的呼吸,你温暖的呼吸,你轻声的呢喃你乱哼的歌声,你粗糙的掌心你厚实的掌心,你无限的耐心你有限的耐心,你的坏脾气你的好脾气,你跑着来接我你故意躲起来,你狠狠地亲吻我你掉过去不理我,你生气了你马上又来哄我。
苏长信,用我的额头蹭蹭你的额头,如此甜蜜。
我一直呆到9月快过去了才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用作文体来描述就是: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学校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