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书院,大头带我去逛湖师大著名的“堕落街”,买了一包爆米花和一只“心多多”给我,我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爱这样组合着吃,大头说,苏长信吩咐的呀!
大头把我送上回骆驼学校的公交车时,天已经晚了,手机也没电了。我想骆驼一定很着急了。下了公交车我就往校门里快走,按着记忆中的线路,一路七弯八拐,可是,不对!一池我确定没有见过的湖水,挡在我面前!这不是去骆驼宿舍的路。
绕来绕去,问来问去,终于找到了骆驼宿舍。骆驼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他几乎要哭了,你这个猪!手机没电了你不会用公共电话吗?我怕你打电话回来,就坐在宿舍等你!但又担心你,又跑去校门口等你,等了半天等不到,又跑回来等电话!
我小声分辨,我不记得你宿舍号码了,又在学校里迷了路。骆驼立刻石化!好半天,他仰天长啸,神啊,救救我吧。
和骆驼呆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也匆匆忙忙的。一个下午,我和衣躺在他的床上休息,他坐在床边玩电脑,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投在桌子上,像一棵椰子树。骆驼的头发还是那样,如刺猬般根根直立,背影也还是那样,挺拔笔直,他说,我放歌给你听吧,我最喜欢的歌。
那支歌是beyond的《情人》,多少春秋风雨改,多少崎岖不变爱,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
那一刻我变得伤感,这个看似五大三粗脑子一根筋的男人,心里仍有一块细致柔软。和这个男人和我隔着人山人海,将会一直和我隔着人山人海,但是,不论何时,只要我一转身,就能看见他,他站在那里,对我翻翻白眼,说,糖果,你这只猪啊!
回到学校,我收到骆驼的短信,你这只笨猪,你吓得我终于去买了手机了!
2、爱让人变得笨笨的
苏长信开始上班了,我开始上课,这十天的点点滴滴,开始在我脑海里,频繁地,不自觉地,清晰地反刍起来。同时,我开始贪心地期盼着下一次的相聚。
我常常在午睡醒来时,坐在床上,双腿垂在呱呱的床前,晃来晃去地给苏长信发着绵绵的情话。呱呱照例会伸出腿来,踢我一脚。
可这天的中午,我的腿没在她的床上晃悠,而是像忽然发胖了20斤一样,艰难地走在风之舞干净的鹅卵石上,我的口袋里还揣着两粒小药丸。
我怀孕了。这个事实,是我21岁生日即将到来的时候,收到的一颗子弹礼物。它“砰”的一下,穿透了我的心脏,让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我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哭,哭完了我立刻害怕起来,我会不会被开除?我是不是就这样完蛋了?
而商业街上小诊所里的年轻的女医生,很轻松地安慰我说,没事的,我这有药片,吃了就像来例假一样,什么事也没有,很轻松地哦。
但我觉得应该先告诉苏长信。我说得很轻松,很无所谓,可他却很难过,很内疚,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样一来,我又陷入了难过。难过的同时,我开始清醒过来,我不能糊涂地吞下药片,我得先去了解一下相关的知识!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电脑面前,仔细地查看,看完了我冷静下来,路过诊所时我把药片还给了医生,我决定进城,去医院。
经过风之舞时,我没有很快地回宿舍,而是走进了一片树林,那里有一排台阶,台阶上落满了枯叶。我在枯叶上坐了下来。这需要一笔钱,我没有那么多,怎么办?
不可能找我妈要。我妈虽然从不吝啬给我钱花,但是每一笔钱都要名目清楚,要想瞒天过海地骗这么大一笔钱,对我妈那样精明的杂货铺掌柜来说,那无异于虎口拔牙。倘若被她知道,她的女儿上学期间恋爱失身未婚先孕……这后果,想都不敢想。
那该怎么办呢?想着想着天色暗了下来,雾气开始升腾,我的绝望和茫然,也一点点塞满了胸膛。
我没有哭,只是一直流泪,止也止不住。没有钱,亲爱的人也不在身边,我坐在台阶上,在夜色里,缩成一个小小的点。
几天后,苏长信说,他把手机卖了,凑了点钱,给我汇来了。加上我爸给我存的生活费,一共有800多块,手术费足够了。
11月的清晨,我做好准备,穿着“鼹鼠的故事”,阳宝陪我进城。
我们在江边等船,风很大,很冷,我把帽子掀起来罩在头上。在船上的时候,遇到一个抱婴儿的妈妈,我站起来给她让了座,她的宝宝在襁褓里抿着嘴酣睡。我忽然想,我和苏长信的孩子,会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也会有这么可爱吧?
进了城,去取款机上取了钱,我们穿过街道,往医院走去。挂号的时候,我发现,包包的拉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谁被拉开了!
我的脑袋“轰”地炸了,我的手都在颤抖,我慌忙找钱包,钱包没有了!我六神无主,阳宝已经把小偷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明知钱包已经被偷走,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取款机,希望奇迹出现。
路边一家服装店的售货员,看见失魂落魄又焦急的两个人,低着头边找边骂,于是问,你们是找钱包吧?我们说,是。她面有得意之色,说,嘿,我亲眼看见两个男人,跟在你们身后,在你们过街道的时候,就把钱包偷走啦!已经跑远了!
她那副样子,就好像是说,我好幸运啊,我刚刚看到神仙从天上飘过!
我们像兔子急了一样,很没素质很抓狂地朝她吼,你为什么不喊!你有病啊!
我们沿着小偷跑的方向,挨个翻垃圾桶。我们猜,小偷只会把钱拿走,钱包会扔掉吧,里面夹着苏长信的一张照片,就是我在陈家阿婆家的抽屉里拿走的那张,一寸黑白照片。我要找回那张照片!
找完了整条街的垃圾桶,路人都对我们指指戳戳。阳宝终于拉住已经失心疯的我,糖果!好了,别找啦了,还是想办法,到哪去凑钱,先去医院吧。
我这才醒悟过来,今天,还有比翻垃圾桶更为急迫的事要做。可是,没有钱,连生活费也都没有了。我吸了一口气,心里泛起一股雪上加霜的悲凉,低声说,那,先回学校再说吧。阳宝急得要哭了,这怎么行!不能拖下去了。
后来,阳宝找了和我们一起进城的1-1宿舍的她的朋友,美女小乖,借了钱,带我去医院把手术做了。阳宝比我小,比我瘦,比我更孩子气,平常总是我对她说,哇,亲爱的,不要难过,有我呢。而现在,她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得很坚定,她说,身体最重要!
手术没想象中的恐怖,我被麻醉了,昏昏沉沉时,只见手术市里绿色的窗帘,在眼前轻轻晃动。睁开眼睛,那一片绿色,还是在那里晃动。大脑像是露天电影院的电影幕布一样空白,我试图恢复意识,“苏长信”这三个字,像一束光线,投射到白色的幕布上来,明白,清晰,醒目。
渐渐地,我才想起,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哇哇大哭,像个傻瓜。阳宝过来扶我,我还是哭,阳宝也哭,我一边哭一边弱弱地说,我好想他。阳宝一边哭一边很狠地说,我好恨他!
哭了一会,我抽抽嗒嗒地说,我饿了。
阳宝抹抹眼泪,笑着说,好,吃饭去!
我们去一个家常菜馆好好地吃了一顿。回到学校时,借来剩下的钱,只够买一只面包了。阳宝就买了一只肉松面包给我,说,晚上我再想办法,你先拿着这个面包好好睡一觉吧。
我拿着那只面包,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好像骨髓都被抽干了一样难受。但我身体里却洋溢着该死的变态的幸福,我觉得,嗯,啊,我和苏长信已经有过一个孩子了,嘿,是蛮幸福。
我拿着面包,裹紧被子,浑身无力地,变态地幸福着,睡过去了。
西米露知道了,她说,你等着我。
第二天傍晚,她拉着一只桃红色的时髦小箱子,光彩照人地站在我的宿舍门口。她漂亮得几乎晃了所有人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却红红的,她放下箱子,快步走过来,狠狠地拥抱了我。她说,好姑娘,什么都不要怕。
她几乎垄断了那只漏电的电饭锅,她用它煮红糖鸡蛋,炖排骨,熬鸡汤,用它煮八宝粥煮稀饭。她穿着鲜艳的衣裳,行走在风舞学院古旧的道路上,去学校后面的小小集镇,挑选带着露水的蔬菜,胃里还留着未消化早餐的鸡,以及鲜艳的是水果。
她和我一起睡,背靠着背,脚心抵着脚心,柔软又温暖。我们聊天,说苏长信,说流浪歌手李乐,说骆驼,说在我们生命里烙下印记的男人。宛如多年以前的那些白天和黄昏。
不知怎么的,话题转到李乐开碟店那一年来。
西米露说,他是为了离开我,因为他爱我,他以为离开我,我会有更好的选择和未来。而他,也可以无所顾忌,为自己的理想去流浪。我收到你的信,找到了他,本来都很开心的,但是,我在他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叠信……
如果西米露说“信”的时候,语气变得沉重而压抑,我想我肯定会混身颤抖,心凉至死。但她没有。
她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捏了捏我的塌鼻子,嘿嘿地笑了,她用手撑起身子,凑近我说,哼,还跟我闹决裂呢。看吧,我们对男人的审美观差不多吧。嘿,当时我也说了呀,苏长信那小子也不错。
我突然就释怀了,也兴奋起来,翻起身跟她一起并排趴着,竟然还很剽悍地闪过一个念头并大声说了出来,由此看来,你妈和我妈,对男人的审美观果然也差不多啊。
西米露叹了口气,躺下,双手枕在脑袋后,说,凭直觉,我觉得我妈,没你妈那么爱你爸。
这个话题有点大不敬,西米露爬下床去,抓了一把大红枣上来,塞给我几个,她自己一边吃一边说,糖果,谢谢你。其实,那时,李乐也挺需要一个朋友。
我脸一烫,终究还是没敢把曾有过的报复念头说出来。
其实,说不说,求不求她原谅,又有什么关系呢。
忘了罢。
至少,他和她,仍然深深相爱,我和苏长信,也深深相爱。
爱让人变得笨笨的,蠢蠢的,柔弱又温暖。
一个月后,我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又能和大家围着漏电的电饭锅,吃着又麻又辣的火锅,吃饱了跑到阳台喊“开电视,开电视”了。
但是苏长信,他没我这么没心没肺,他总觉得这件事是他的罪过,他很内疚。何况他也没能在我身边照顾我,也不能给我很多钱让我买好多好吃的补补身体。尽管我说,我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不用担心!他还是,常常,在电话里,默默地表露出他的自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