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狐心情平静之后,她才和灵珊说起这次惊险,她尽量白描,既不生动也不立体,但灵珊发挥了她丰富的想象力,不时发出“天啊”“哎呀”“我的妈呀”之类画外音加强效果,连秦小狐都受到感染,对这次惊险进行了重新认识,认为自己和曾子歌肯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立刻如熊熊列火一般燃烧起来。
灵珊立刻就去和穆清秋分享有惊无险的感慨,顺便得出结论,要及时行乐,享受生活,享受爱情,珍惜生命,珍惜朋友。
穆清秋心底里也掀起风浪,面色上却平静得风和日丽。既然知道小狐没事,他硬是憋了几天才打电话过来,语气有点不安逸,“喂,秦小狐!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我这还是听灵珊说的!你说,你去了那么远……”
“等等啊等等,领导,”她打断他,“什么叫那么大的事?没多大事啊,车毁人在呢,我们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何况那本来就是辆破车,还顺便捞了一笔保险,不亏本不亏本……”
他叹口气,不跟她争这个,而是说:“问题是你没跟我说,你……”
“暧暧嗳,我没跟你说你不是也知道了吗?这就说明我不需要直接跟你说,跟灵珊说也是一样嘛,啊?你们俩谁跟谁呀?”
“狡辩,强词夺理,”说着说着,穆清秋觉得好笑,自己在生气吗?这也太孩子气了吧?他缓和了语气,“总之,你要保重,要是不开心,就回来。”
“嗯,我很好,很开心,我会保重的,你也要注意保养啊!”
穆清秋无奈一笑,挂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发愣。
窗外秋色浓郁,蓝天高远,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牙的女孩,此刻在另一个男人的呵护下,笑靥如花。
既然都隐忍了这么多年,继续隐忍下去,也不是多为难的事。
手机“嘀嘀”响起,是灵珊发来的信息:胃康灵!
他常常吃饭无规律,弄出了一个慢性胃病,有病就要吃药,可他吃药也没个规律,想起了就吃,忘了就算了。无意中和灵珊说起,灵珊就记在心里,每天发短信提醒,一天三次。穆清秋看到信息也未必乖乖吃药,但总还是感到温暖,不觉间,已有期待。
秦小狐深刻地觉得,她和曾子歌越来越像柴米夫妻了。
不到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她也难得想起那些伤身伤神的往事。于是,在做饭的时候,在走路的时候,在洗衣服的时候,她都时不时在心里暗暗想,照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该洗洗涮涮把自己嫁了?可是曾子歌,他怎么想的呢?她决定去旁敲侧击一下。但她天生没有城府,更不善于在亲密的人面前装腔作势,所以她的旁敲侧击就变成这样:
她(手握成话筒状)问:“你好,曾先生,请问你是怎么理解成家立业这个词的?”
他(拉过假想中的话筒,对这嘴边)答:“农妇,山泉,有点田!”
她(赞许地点头)问:“嗯,很好,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农妇回家呢?”
曾子歌滑步退后,抬头,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然后抿嘴一笑。(啊,他抿嘴一笑很羞涩,很含蓄很迷人)括弧内为秦小狐的心理活动。
“看来,小狐想跟我成家立业了。嗯,容我计划计划先。”
“啊……”秦小狐故作轻巧的笑笑,同时大手一挥,以此掩饰阴谋被识破的尴尬,还有他那轻巧态度带来的小小不爽,“我只是和你探讨人生,嗯,探讨理想……”
他一把抱过她,也不管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琴行外面还有人来人往,指不定来往的人就会走进来。他把她放在柜台上坐着,握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她,严肃地说:“那好,我告诉你,我的理想,就是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他太严肃了,差不多都能一个成语来形容了,那就是:视死如归。
她低笑头,咬咬嘴唇,做了一个孩子气的表情,孩子得到糖果时表情。
这表情忽然凝固,她的目光落在大门外。
曾子歌沿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店门外,一男一女正款款走来。
男的是一起开琴行的那位仁兄,女的不偏不倚居然是叶雯雯本人!
仁兄小跑过来,把曾子歌拉过一旁,小声解释:“老曾,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车站了,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又说是特意来找你,我也只好去接了她过来……”
“没事,兄弟,我会处理好。”曾子歌拍拍他的肩。
仁兄转身看小狐,秦小狐蹦下柜台,一脸不明白的表情。
叶雯雯也不看曾子歌,径直走向她,说:“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把曾子歌让给我吧,求你了。”
仿佛一道闪电,硬生生劈下来,要把她劈成两半!她说什么?把曾子歌让给她?问题不在于她这想法本身就多么荒谬,荒谬的在于,她绕来绕去,怎么就是绕着曾子歌死活不放手!
有这么一个精神病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摧毁你的生活,这种感受,也真雷人!
“要是求求你这么容易说出口,我能求求你吗,别再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了,你回去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烧给你。”不愧是中文系毕业,骂人都可以如此狠准。
音乐系草包美女叶雯雯,被气得四肢僵硬。
她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着秦小狐,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是求你,也许明天,就是逼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怕失去了,而你不同,你有爱情。我要你的那份爱情!”
“哎呀呀,听听看,我说孩子,你是不是给生活摧残得神志不清了?”说着,她厉声道:“叶雯雯你他妈立刻给老子滚出去,否则老子就用凳子砸破你的头!”她竟然真的端起了凳子。
叶雯雯冷冷一笑,飘然而去,她没有多看曾子歌一眼,也没有同他说一句话。她走到门口,曾子歌追过去,站在她面前,说:“别这样了,好吗?你这样让我好难受,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叶雯雯转过身,头靠在墙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像是哭了。
片刻,她转过来,看着曾子歌,说:“你一直都不肯理我,直到你和秦小狐分手,你答应我的约会,请我去听歌,甚至答应跟我出国,我都知道,你是为了躲避她,也为了利用我父亲的关系,为你母亲拿回她在那个破产企业里的股份,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在乎。我只是想问你,除了这些,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初冬的江南,也是寒气森森。
此时的气氛,更是冷到空气里几乎都会结出霜花。
其余两只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他俩。
“有,”曾子歌说,“但是我爱小狐。”
“嗯,”叶雯雯涩涩地笑,视线还是对准秦小狐。“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秦小狐。”说着视线转向曾子歌,“我不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你的帮助。”
叶雯雯理了理头发,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欢快得明显很做作,说:“我也要驻扎在这里了!我父亲有个老战友,帮我找了份工作,我今天是过来上班的,他派了司机到车站等我呢,我现在要倒回车站去了。”
说着,欢快地走了出去,招收拦了一辆的士。
仁兄一脸“我被耍了”的表情,极迷茫又委屈。
宣战之后的叶雯雯,却一直没来骚扰,秦小狐一度以为那天她的出现,不过是深夜做的一个噩梦而已。但那不是噩梦。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地震之后洞庭人民的心情一样,天天惶惶不安,搭着帐篷睡在马路边等待余震。
等得她不耐烦了,她甚至想,不如再去买个锋快锋快的菜刀,揣着过去架到叶雯雯头上,说:“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曾子歌却很淡定,他说:“我们不亏欠她的,别想太多。”
她坐在午后的躺椅上,默默地想,爱情到底有多少种存在形式?叶雯雯的这一种,算是什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也许她那样的女孩,享受的就是争取,争取的姿态,战斗的激情,这是她人生的动力。活着的理由,如果得到了,目的达到了,她会不会反而无所适从/?抑或开始担心失去?
爱情不应该成为生命唯一的主宰。
可是,叶雯雯,和她一样。失去了亲人,只有得到爱情,才会有家庭,才有会有新的亲人。
她们都没有多余的选择。
而且,曾子歌,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