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龙也以为秦小狐毕业就要回洞庭去,左等右等不见她回去,便打来电话问,没想到这个乐不思蜀的人居然说她去了江南!
他咆哮了:“你是不知道还是不在意!我在等你!等你回来!跟你求婚。我这一生想娶的人只有你,下辈子想娶的人也是你!”
“我们,你和我,早就分手了,你是不是忘了?”秦小狐善意地提醒他,“你应该向前看,你该有你的新生活……”
不等她说完,他抢道:“你在说教吗?你该知道,我对你是很专情的!”
“等等,我早就该提醒你,你专情不是因为我,而是你自己,你的性格决定了的,所以你要是潇洒一点,再谈恋爱的话,也会对那个女孩专情的。”
“你……你是在怀疑我吗?”蓝小龙愤慨了,“我要证明给你看!!!!”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看来是自己的错误引导,造成了局面的再度失控。这楼也歪得太不像样,赶紧正楼,回归主题,“我其实是想关怀你一下,开幕式的排练怎么样啦?只是单纯的关怀哈,我是铁定来不了的,当观众都未必有时间。”
“机会那么难得,当然要去,团里给我配了一个舞伴,但是好讨厌哦,我不喜欢她!她戴了牙套,难看死了!”
唉,她心里默默想,她还是不了解蓝小龙,原来他除了善于咆哮,也善于发嗲。
虽然人在江南,但看电视的时候,偶尔也会看到南湖新闻。
于是她看到这样报道,南湖市前市长叶建国因贪污受贿被检察院起诉,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叶建国在私人住宅开枪自杀,并留下遗书说以死谢罪。
没几天,晚上,曾子歌去培训班教课去了,她在琴行守着,开着电脑,挂起QQ,一边看小说。校友群里又人冒出来说:“叶雯雯从南边回来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借住在同学家里,那处境哟,你们没见到,真是,啧啧。”
马上有人答话:“前段时间不是说她被南边的一个唱片公司签约了嘛?不是说今年就要出唱片嘛?”
一个貌似知情者的人说:“出啥子唱片哟。她倒霉惨了,她遇到的那个经纪人,根本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说是要带她出道包装她成明星,骗她交了一大笔保证金,哄了她一段时间,连人都失踪了,问公司呢,公司说她根本就没有签约,鸟都不鸟她。”
有人接话:“那都是他爹贪污的劳动人民的血汗钱哪!骗子忒可恶,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又有人接话:“肯定还不只钱呢,多半未入演艺juan,就优先享受了那juan子的潜规则了。”
秦小狐看了,心里一阵唏嘘。
她不伪善,她不同情叶雯雯,现在而今眼目下,想成明星的姑娘比牛屎还多,但叶雯雯大概觉得她又能唱又能跳,长得还端得上舞台,并且********S型身材,也许还是处女呢,能有多难啊。
社会本来就是尖锐惨烈的,没听说过未付出就可以先拥有的。
这也不过是她的选择罢了。
灵珊发了私聊信息过来:“嗳,小狐我跟你说哦,今天下班的时候!穆总来接我了!我们共进了晚餐!美呀!我正在回味i……”
“进展迅速呀……”
“迅速吗?我都奋战了大半年了,可他连我的指头都还没碰一下呢……”
“不过,”她又接着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她既然动了心,接下来就会动手,然后…”
“然后就该动身了。”秦小狐接着说。
灵珊发来一个羞羞的表情。
秦小狐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
店里来了客人,秦小狐走过去招呼,一个母亲带着女儿。母亲想给女儿买一台电子琴,小狐推荐了一款,小姑娘试弹了一曲《铃儿响叮当》,琴声轻快悦耳,小狐也快乐起来,她破例打了个九折,还送了一个小玩偶。
回到电脑前,灵珊已经发了一堆消息,她扫描了一遍,领悟了中心意思,那就是,洞庭还真是个小地方,团里专配给蓝小龙在开幕式表演上的那个舞伴,叫苏冉,是灵珊的表妹,该表妹因父母离婚,才跟随母亲从北方回来。苏冉喜欢蓝小龙。蓝小龙不喜欢苏冉。
她逐条阅读,确认她没有误解,才慎重地发出一行字:这是一个好消息,我祝她成功,发完又来了客人,招呼完客人,灵珊又发了一堆信息,看来灵珊是真的很爱恨爱穆清秋了,刚才还在说她的表妹苏冉,一个转身,话题又转回到穆清秋身上了。
第一条:忘了告诉你了,我妈有个朋友是唐宋的远亲,她说唐宋根本没有结婚,她是未婚生子!而且孩子的事居然一直瞒着,都两岁了她家里人才知道!你说那是什么样父母啊,这种事也能瞒得住!
第二条:穆大叔对我坦白了,他不是孩子的父亲!至于那父亲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唐宋一直瞒着他,现在也不愿意多说!穆大叔还说,他对唐宋,其实只是平常心态!
第三条:哈,你知道吗,我好高兴哦!今天晚上的阳光真是太晴朗了!
秦小狐都忘了还有唐宋这么一个人。可以说她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联,忘了也是正常得不得了符合逻辑的事。但灵珊一提起,她的形象却猛地从某个隐蔽的角落蹦了出来,生动立体全方位地展示在她眼前。
像唐宋那么独特的女人,的确不是以为忘记了就能忘记了的。
离家独居,高学历却不从事专业相关,而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未婚生子男友身份不明,这些都不是普通女人能做到,或者敢做到的事。
想着唐宋,秦小狐悠悠地发现,她对这个跟她的生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唐宋,产生了一种感情,欣赏,敬佩。
望着电脑屏幕,她默默呆了一呆,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她就从QQ里得到了这么多纷繁复杂的信息,她的头脑一阵眩晕,关了QQ关了机,走到隔壁的小店,买了一根薄荷冰棒,咔嚓咔嚓咬着吃完,短暂的凉爽。她把目光聚集在门前的树上,不知名的树,树叶在夜晚的灯光里翠绿得闪闪发亮。
她所得到的这些消息,都是那些人,他们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也无法参透,生活永远都是这样,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九点半了,曾子歌过来接她。
他开着一辆旧Nissan,是他那个兄弟家里淘汰掉的,兄弟以相当优惠的价格处理给了他,他也就当个代步工具。车子有些年头了,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很是强大,轰轰隆隆地像打雷,他开过来在店门口停车的时候,那轰隆隆的声音引得几个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也许还有人用黑夜赐给他们的黑色眼睛翻白眼。
小狐倒没觉得有什么,咧嘴一笑,蹦着过去,开门上车。
曾子歌看着她,笑着说:“以后一定买辆好一点的新车,为你增光添彩。”
“哈,”她笑,“虚荣不是我的特长,不过我倒觉得买新车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看,大一的时候,你只有一辆自行车,大二就换了一辆旧摩托,大三买了新摩托,现在又有一个辆旧四轮车,根据这更新的规律,我看,未来的几年,我们就要有新的四轮车了。”
她说得这么快活,就好像马上要有一辆新车似的,曾子歌也跟着憧憬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甜蜜诙谐。
租的房子位置偏远,在二环路以外的近郊,车程大概要四十多分钟。车子刚下二环,驶上省道,就见走在他们右边的一辆大货车原地打了几个滑,车头撞在一旁的护栏上,车尾横斜过来,曾子歌完全来不及减速刹车,眼看就要撞上去,那卡车车厢里平放着一根粗大的钢管,管子超出了车箱,直刺在外面,如果撞上去,钢管会刺破挡风玻璃,正对的位置,是副驾驶座上的小狐。
曾子歌用了两三秒的时间作出以上判断,咬紧牙关,双手扭住死死朝一个方向打,“嘭”……车子斜斜地撞在护栏上,刹住了。驾驶座侧门正中护栏,玻璃碎裂,刺了进来,曾子歌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他没意识到自己受伤,条件反射一般,探过身子,伸出双手,把秦小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检查一通,紧张地喘着粗气,问:“小狐!你没事吧?”
她惊魂未定,目瞪口呆,她望着他,茫然地摇头。
“那太好了。”他说。
她无意识地伸出双臂,像需要拥抱的婴儿。
忽然,她惊叫起来,“天哪!”曾子歌的左臂,鲜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的衬衫。
记得在学驾驶的时候,教练就说过,一个合格的司机,在出现危急情况时,首先应考虑的,就是自保。
即使教练没有教过,这个道理也人人都应该明白。更何况,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可是,曾子歌……
秦小狐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越缩越紧,剧烈抽痛起来。
交警和120赶来了,是下班时间,所以他们来得不紧不慢,优哉游哉。所幸,曾子歌除了手臂,其他器官和部位都健康无损,头撞在方向盘上也只是轻微震荡,连根头发都没掉。但是也好惊险,一块裂掉的玻璃只差两厘米,就会刺进他的脑袋。
先伤口处理,然后又事故鉴定,还要喝酒压惊,向朋友汇报这有惊无险的遭遇,过几天又是保险赔偿,七七八八折腾了几天。
本来就属于老弱病残系的旧Nissan,这次一撞,全身的零部件都错了位,维修的费用都够再买一辆二手车了,所以只能当破铜烂铁处理掉。
处理掉破铜烂铁,两人拿着那笔钱,到一家海鲜自助城大吃了一通。
曾子歌本来就是个左撇子,吃饭的时候左手缠着绷带,像一只肥大的粽子,根本使不上劲,右手又很笨拙,整个进食过程基本是靠小狐帮剥虾剥蟹,他很受用地笑称自己是吃软饭的。
吃饱了的两人没急着坐车回去。
秦小狐牵着他那只没包成粽子的手,上甩甩,下甩甩,左甩甩,右甩甩。一边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儿。曾子歌含笑听着。
忽然,她停下来,跳到他的另一边,抚摸着那只肥硕的粽子,轻声问:“为什么?当时你一定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大,只伤了手。你肯定跟我想的一样,以为自己死定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那么做。”
“我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她仰着头,问他。
“是。”他低头看着她,说。
这是一条风景街。街道两旁全是茂盛的枫树。昨夜是今年的第一次霜降,枫叶在一夜间变得绯红,从远处看去,像一片片的云霞。
一阵风起,片片枫叶自树冠纷繁飘落,此时美景,恍若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