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秦小狐最后的校园时光。
领毕业证,办离校手续,吃散伙饭……
虽说1-2的美少女们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为了避免悲情离别的大爆发,大家决定不在离校日那天统一离校,执行了“同志们先走我做掩护”的方针,在毕业伤感气氛还未被全面煽动起来时,1234号美少女就陆续离校了,那种轻松愉快的场景,让人恍惚以为不过是放暑假,挥挥衣袖,九月再见。
最后,只剩下秦小狐和灵珊,拥挤热闹的宿舍顿时变得空旷冷寂。两个人坐在各自床上,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明天一起走,同时出门,谁都别最后一个单独走,太难受了。”灵珊说。
正式离校日前一天晚上,是毕业大戏里的传统节目:散伙饭,如果你喜欢,也可以称之为最后的晚餐。
整个年级的大散伙,大食堂里聚聚一堂,热闹非凡,仿佛国宴。
很多人在散伙饭上抱头痛哭,依依不舍,说着相知相见知何日的感慨。小狐只微微有点心酸。C大,南湖,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曾子歌,她在这里与他相爱。
还有就是灵珊,反正她是一定要回洞庭的,她和洞庭一样,是她的家乡。
周遭的人都哭得太惊天动地,飞沙走石了,所以,秦小狐的心酸,根本就不显不出酸涩来,反而看起来淡定,甚至冷酷无情了。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扑到她身上,泪眼朦胧地问:“秦小狐,你都不伤心吗?大家就要分别了!有的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何必见面?只要大家好好活着就行了。”她淡淡地说。
“你……”女生想了片刻,吐出三个字:“真狠心。”
“哈,”她笑了,“狠心?我只是朴实不矫情而已,我是粗人,好好活着,这是粗人的哲学。”
女生露出一脸的迷茫,身子一歪,滑倒在桌子底下。
一个男生举着啤酒瓶子摇摇晃晃来到秦小狐身边,他是系里有名的大才子,诗人,而且很帅,小狐与他素无往来。
“秦小狐,我敬你!”他举着瓶子,语气豪迈,“我一直很仰慕你,你很漂亮!又很有气质!特别是你说脏话的时候,你知道吗,简直帅呆了!”
“靠……”她心里骂了一句,端起杯子,施施然一笑,说,“谬赞谬赞!脏话嘛,对俺们这种俗人就是个语气助词而已,其实并不是故意就想说它。”
“啊哈哈,有才有才,佩服佩服!”男生仰头猛吹一口,摇晃着走开了。
深夜,有几个男生聚集在秦小狐的楼下,举着啤酒瓶子,大喊她和灵珊的名字。喊她的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她未遂的。喊灵珊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灵珊未遂的。
他们喝醉了,鬼哭狼嚎,很是伤情。
“怎么办?”灵珊问。
“你去,朗诵《别董大》给他们听。”
“可我不记得啊。”
“我写下来,你照着念。”秦小狐说着,在抽屉里找到一只圆珠笔芯,撕下一张台历,在背面写下: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灵珊举着纸,走到阳台,声情并茂,拉足了调子,大声地朗诵,朗诵了一遍仍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来了一遍。
男生们居然像被贴了降妖符一般,竟然慢慢散了。
男生散去之后,秦小狐走到阳台,望着灯光里婆娑的树影,明明暗暗的鹅卵石地面,她抱住肩膀,默默地想:“全世界,我想要的,只有他一个。你们给我的,我不敢要,我要不起。”
“嘭——”一个热水瓶从高空坠下,砸在地面上,一阵尖锐的哭声,从楼上传来。
青春的年纪,总有人抗不住生生的别离。
“明天下午4点的车,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你可以睡晚一点。”曾子歌发来信息。
秦小狐是真心打算睡晚一点的,反正明天上午是最后的在校时间,不睡白不睡。
但是,她这个愿望未能实现。
她被电话吵醒了,号码是陌生的,声音也不是很熟悉,对方没有一句废话,一接通就是:“秦小狐!到音乐楼来!叶雯雯要跳楼了!”她没睡醒,所以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叫叶雯雯的人跳楼不跳楼的与她什么相干,对方又补充道,“她威胁曾子歌!”
这下,她反应过来了。
她从床上一蹦而起。
三下两下除掉睡裙,套上T恤牛仔裤,胡乱把脚塞进拖鞋,踢踢踏踏就朝音乐楼跑去。
音乐楼一共七楼,叶雯雯正站在楼顶,防护栏的外侧。音乐楼是一座有这诡异离世的老楼,曾经有三个人从这里跳下,自杀成功,制造出轰动全国的新闻,引发了社会大讨论。
楼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前来参观的同学,他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全都兴奋莫名,仿佛小时候在电影院里等电影开场。还有人举起手机相机拍照,为了留下毕业最后一天珍贵的瞬间。更有人快乐地感叹:“太难得了!没想到我能亲自看到殉情的场景!”
110已经从远处驶来。
她冲进人群。
曾子歌也出现在楼顶,叶雯雯面向他,距离边缘只有一步之遥。
她想喊喊不出,想说说不出,她干脆也冲上楼去。
曾子歌正在劝叶雯雯:“你先过来,我们下去,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好好沟通,有什么不能说呢?”
“我们什么都不用说,我只要你说你爱我,你跟我走。”叶雯雯一脸的凛然。
这显然是“翅果果”的威胁!
她冲过去,把曾子歌往后一拨,站到叶雯雯对面,哼哼一笑,说:“你要是真想死,静悄悄地割腕喝药或者半夜跳楼也行啊,非要选在这时候,你这是玩行为艺术?自杀示众?”
“你去死!你这个妖精!曾子歌爱的人是我,不是你!”叶雯雯吼叫。
“你这种烈女型女流氓,真是世所罕见。”叶雯雯的精神面貌实在太剽悍了,她不得不给予她这样的赞美,赞美完了,她又说:“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好吧,你跳吧,诗人早就说过,死比爱容易百倍,别弄得你有多伟大似的。”
“你……你……”叶雯雯气得咬牙切齿,浑身上下华丽丽地颤抖起来,她叫嚣着扑过来,“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你!”
她抓住秦小狐,狠狠地把她边上拖。曾子歌和两个110警察从不同方向扑了过来,死死地摁住了她们。
叶雯雯的家人已经闻讯赶来,一个中年妇女把她搂在怀里,她又挣脱出来,冲到曾子歌面前,“你利用了我,曾子歌,你只是利用我!”说着,她转头盯着秦小狐,“如果没有你,曾子歌会爱我,是这样吗?曾子歌,你是这样说过吧?啊?你敢承认吗?”
“对不起,叶雯雯。”曾子歌面色苍白,却神情镇定,“我是说过,所以,真的对不起。”
“你去死!”叶雯雯对秦小狐尖叫。
“哈,”秦小狐淡淡一笑,“我只会为我爱的人好好活。”
叶雯雯被家人带走了,曾子歌拉起小狐的手,说:“走吧。”
手续已全部办好,行李都已收拾好,秦小狐和曾子歌站在校门口等车,有专车接送毕业生去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周围都是毕业生。伤感者有之,欢乐着有之,一脸迷茫者有之,还有人在热烈谈论今早的自杀未遂事件。
各色行李包裹,矗立在草坪边上,等待被运向远方。
背后是大片的草坪,前夜刚下过雨,今天又是个阴天,草尖上还有点点雨珠子,草地上散落着大朵凋残的泡桐花,以及叫不出名字的树落下的叶子。
秦小狐扭头看曾子歌的侧脸,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电流一般袭遍全身,眼前的景物瞬间变成灰白色,声音和色彩全部消失,就像看一幕青春的电影,在等待最后的散场。
她轻轻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站,轻声说:“你怎么能像你怎么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沉默不语。
“那段时间,我简直像个疯子,到处找你,到处打电话,到处去问,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可笑,很荒唐……”她幽幽地,声音仿佛经过时空的过滤,显得遥远而空洞。
他依然沉默不语。
“你不是无法面对吗?你不是被迫逃避吗?为什么要到那个老房子救我?我还没有说我原谅你了,我会伤害你的,说不定我真的会伤害你的,你……”
她还没说完,他忽然侧过身来,张开上臂,猛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那么巨大宽厚温暖的怀抱,完全地将她容纳。
他还是沉默,如黑色的夜空。只是抱紧她,紧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没有挣扎,没有动弹,她伏在他的胸膛里,透过薄薄的棉布感受他的气息,就像鱼儿伏在温暖的淤泥上。
很安稳,很满足,很想哭……
她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一缕淡淡的阳光,从远处的云层里透出来,
世界又恢复了色彩与声音,她听到他在耳边说:“我错了太多,有时做错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爱你这件事,是对的。我什么都不想去管,我只要你,和你在一起。”
接送车来了,即将上车的毕业生们互相进行最后一轮的挥泪大送别,司机很厚道,悠闲地抽着眼,看着这群年轻人挥洒激情。
秦小狐的电话响了,对方说:“是秦小狐吗,我是快递,你人在哪?”
送快递的大叔就在校门口,小狐小跑过去。签收。
是一束花,满天星配玫瑰。卡片上是熟悉的字体:秦小狐,一路平安!一切顺利!
秦小狐捧着花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