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父母兄嫂白天晚上的陪护,阮致远也不敢贸然前来看我了。
但我知道,只要度过了这最艰难的时光,剩下的日子,只有一天比一天更好。
我迫切地渴望着伤口的愈合。
这期间,皙敏来看过我好几次。
冬日铅灰色的天气,仿佛病毒一般,深植在皙敏的灵魂中。不知是受天气的感染,还是哭得太多,她整个人氤氲着一层水汽,湿淋淋的,配合身上水汽沛然的香水味,仿佛地下室久不见阳光的一尊石像,身上简直要长出绿茵茵的霉斑。
皙敏身上阴郁的气场,令人不忍直视,但她却不想跟我这个病人讲太多。
她不说,我也不便问。
再好的朋友,也需要距离。这个距离,是尊重,也是理解,更是无言的支持。
出院前一日,天气灰得令人沮丧。
我闭眼假寐,盘算着怎么才能说服爸妈,让我回我自己的家。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质量上乘的高跟鞋,轻轻扣着地面,有一种少女般的轻盈灵动。那轻快的节奏,仿佛在低低诉说着主人的好心情。
咦?如此晦暗的天色,如此阴郁的病房,是谁心情如三月小雨,淅淅沥沥润出春的节奏?
接着,“尼罗河花园”含蓄的水质气息,便淡淡地袭向我的面颊。
我睁开眼睛,皙敏俏生生立在我床畔。
一件玫瑰红羊绒大衣裹在她纤细的身上,整个人艳光咄咄逼人。她一向平淡的容色,忽然添了几分春情。
这阴沉沉的冬日午后,苍白的病房,因她浑身散发的愉快气息,变得明亮起来。
“同小生和好啦?”我伸个懒腰,拥被坐起来。
“你怎么知道?”皙敏扑上来,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身体前倾,黑墨墨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愉悦的情绪自她眉梢眼角泛滥淌出,像夏日午后欢快淋漓的大雨,噼里啪啦,不管不顾地拍打着葳蕤的植物,顿时天地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是我熟悉的皙敏,沉浸在爱河里的皙敏,心思单纯、夏日般热情直率的皙敏。
我瘪瘪嘴,“表情这么风骚,还用猜?”
“哼。”皙敏伸手狠狠拍向我肩头。
“哇,你这是乘我病,要我命啊……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假意躲闪,然后捧着头做痛苦状。
皙敏吓了一跳,赶紧收手,悻悻望着我,忽然瞥见我唇角的笑意,又忍不住举拳,终还是顾忌到我的病体,不甘心地捶了床板一下。
快三十岁的女人,还如此孩子气。
我不禁好笑,但又替她开心。
心性单纯的人,比较不容易老。前些日子,皙敏衰老的速度,像一棵繁盛的大榕树,一夕间便凋零落败,只剩下枯败苍老的枝干。
两人瞎胡闹了一番,终于谈回正题。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
皙敏娓娓道来,我一路听得心情跌宕,仿如身临其境。
那几日,正好是今年最冷的几天。一切都好像被冻结,连同往昔的情分,也忽然成为呵出口的热气,瞬间便凝结了。
明知道要结束,皙敏却仍然固执地想要留一个看起来没那么狰狞的结尾。
只有皙敏这样单纯的人,才能提出如此天真到近乎幼稚的要求。
她认真对小生说:三个月,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过一次我想过的婚姻生活,我就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