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满足,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喝冷掉的水。
也许,在我这样的女人心里,金山银山,也抵不过一个小小的细节。因为只有细节,才是真实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看重。在小女人的爱情里,细节才是最有力量的。所以,在我看来——
成立辉只将我看在眼里。
阮致远却将我放进心里。
捧着他冰凉的手,我一口一口喝着杯子里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嗓子被这温软的水泡过、洗过、滋润过,慢慢活过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细又小,仿佛萨克斯风最尾端的颤音,“别走了。”
他没有回应我,只将病床周围的帷帘轻轻拉上,顿时隔离出一个独立而封闭的私密空间。
我身下的单人床重重向下一沉,是他坐在我身边。
“别走了。”我放低声音央求。
他展臂轻轻环住我,下巴搁在我头顶,渲染着薄荷味的声音凉悠悠,很近,又似随时会飘到天边,“你会吃苦的。”
“那苦也是甜的。”我从没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烫人的句子,还说得如此自然。
“你真傻。”
“当然没有物理学博士聪明。”我反手搂住他的腰。
他瘦了,那单薄的实验室制服,显得宽松了许多。
“衣服都大了。”我心疼地抚上他的面颊,感觉到他的颧骨越发孤清了。
“我不后悔……”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我颈窝,冰凉的鼻尖触在我脖间,却呵出一团团的热气,让我心安。
“你小心,别被人发现了。”即便是这样缠绵的时刻,我也不敢放松警惕。
“谁会知道我认识你呢?”他笑了,“别瞎操心了。”
是啊,我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
我与他的过去,没有丝毫的交集。
我放下心来。
窗户被他打开了一道缝,细细的冷风吹进来,将白色的窗纱掀起小小的一角。那窗纱像拥有了自由意识的纯白的生命,不断来回舞动,如同皎皎的月华在轻盈地跳跃。
黑墨墨的暗夜,有了他,竟也有了月夜的生机。
就这样,他坐在我身边,我靠在他肩头,手臂勾连,十指交缠,仿佛只有肢体的无限接近,才能够平息彼此内腑中夜潮般的汹涌。
他最先问的,是我的病情。我想夸大博取他的同情,又恐他担心,只得老老实实交代实情。
他略松口气,“是我害了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搂紧他手臂,将脸贴近他颈窝,感受他的温度。
“傻丫头。”他轻轻叹息,有无奈,也有满足,更有盲人重获光明的感激。
“可是,会剃光头。”我用头轻轻磨蹭他的脖子,故意带点娇嗔。
“很酷啊。地下乐队很多女主唱都是光头。”他声音里有了点笑意,“到时候我教你弹吉他,一定所向披靡。”
因怕吵到旁人,我俩一直竭力压低声音。他细碎低沉的声线,在黑暗中,令人难以抗拒。
“等我好了,我们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海滨小城,用最低的生活成本,过最幸福的生活。”我喃喃自语,仿佛水清沙幼、红瓦白墙、椰林树影就在眼前。
他低低应了一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不愿意在我生病的时候说出来煞风景罢了。和他在一起,没有稳定的收入、正常的社交,甚至不会有孩子。年老后也许会老无所依。在很多人眼中,我会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婚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