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亲密的恋人,也有可能日渐陌生。
但——这一刻,我仍然忍不住神往——
是的,此刻,我也想见到一个人。
那个人,有一张不管我如何深深想念,心中如何千回百转,也始终无法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脸。
为什么,连我的想念,也变得这样虚妄空洞,无处扎根?
我低下头,鼻头阵阵发酸。两串眼泪,顺着鼻翼滑落下来——
像我此刻惶惶然的情绪。
走到公寓门口,我仔细收敛好情绪。
远远地,就看见家里的灯亮着,是我喜欢的暖橘色。
我不禁停下来。过不了多久,这份温暖便再也不属于我了。
这时,突如其来地,我闻到一阵隐隐约约、若有似无的香味——这香味冷冷的,如同雪花初初扑上人的面颊。
我深深地连吸了几口气。清冷的空气衬得这香味更如月光般清澈淡漠。细闻,竟是说不出的忧伤。
恍惚间,我反应过来——忙将手腕凑到鼻下,下午那支甜甜粉粉的白梅香水,此刻已经淡得几不可闻。但这一刻,这朦胧稀薄的味道,才真正像雪代巴始终忧郁的脸一般,静下来了,一如月下雪后白梅的清泠香气,淡漠却美好。
我想起她说:我从来不懂得笑。
是的,爱上一个命中注定不能爱的人——是如此无力的一件事啊。谁还能笑得出来呢?
我恹恹地敲了敲门,却没有人来应。我狐疑地输入密码,把门打开。
房间里亮堂堂的,暖气也开得足,我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人。整间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一抬头,黑漆漆的小花园里,好像有个人耸在那里。我吓了一跳,抬手便将花园的廊灯打开。
一个胖墩墩笑眯眯的大雪人,站在花园的石井旁,鼻子是中午吃剩的一根胡萝卜。支出来的一只手上,托着一整套大开本的《加菲猫》。
嗯,这是我一直想买却始终买不到的一套书。
我拍拍胸口,忍不住想笑,眼泪却忽然又要往外涌。我忙用力吸气,将泪意憋住。
突兀地,花园里又传来几声吉他的弦音。接着是阮致远凉凉的温柔的声音,“当你老了,头发也白了,好多好多年以后,我还会送你生日卡一张,歌一首。三点差一刻,你要是还没回,我也不会把门反锁。我永远陪着你,天天喂饱你,哪怕你已经六十四……”
我推开花园门,新年夜我送给阮致远的那把二手吉他,从胖雪人身后飘了出来,琴弦在自动拨奏着。
吉他缓缓飘到我身边,微微震动的气流包裹着阮致远活泼的语调,这一定是他自己改编的中文版When I am Sixty-four,“那时我虽然老了,但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和你在一起,当你的灯不亮,我还会替你修保险丝,陪你守着暖气喝黄酒,星期天早上去兜风,整整花园,除除草……哪怕你已经六十四……幸亏在你十二点前回来,不然来不及同你道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希望你一直快乐到六十四、七十四、八十四,直到天荒地老……”
他轻轻唱着,俏皮而略微走样的曲调,就这样无遮无拦地冲击着我的心……
眼泪不可抑制地从我的眼角滑下来,莫名的情绪,像夏日野藤般疯狂滋长,将我的心紧紧勒紧,不断压缩、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