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我结婚了,离开了,他会怎么样?一定会回到以前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中吧?
我舍不得——舍不得让这个男人再次回到只有一个人的世界。那漫长的寂寞,会将任何生命吞噬。
我不顾一切趋上前,一掌推开他的吉他,用力抱住他。然后——然后,然后我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抚上那看不见的脸颊,摸索到两片柔软的唇,虚虚闭上眼睛,孤注一掷地吻上去。
深深地,深深地吻上去。
这一刻,天地为之一静。静得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身体里汩汩流动的血液。
我的唇,紧紧贴着他的唇。
心中无法言喻的悲伤,如巨浪般在我体内疯狂冲撞着,发出尖锐的啸声。
眼泪不断涌入我们俩的双唇间,渗进我的嘴里,又苦又咸。
我睁开眼,对面的落地玻璃上,只映出孤孤单单一个我,正踮着脚吻向虚空。
但——够了。我已经将他的质感深深储存在我的唇上。
下一次,我只需要抚摸嘴唇,便能确认曾有一个男人如此温柔地对待过我。
我的思念,终于有个真实的载体可供盛放。而不只是,永恒透明的空。
“净植——”阮致远踉跄后退两步,手中的吉他被碰撞出慌乱的弦音,“你怎么了?谁刺激你了?”
“你——”我哽着喉咙,大脑任性地不再听我指挥。
一直以来,我循规蹈矩,生命似夜空黑而沉寂,这一次,就算只是刹那烟花,我也要疯狂燃烧。哪怕结局仍然是永恒的黑,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发生好。
“我?”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忽然失去理解中文的能力。
“阮致远——”我屏息凝视他衣领上方三寸,虽然看不见那双眼,但我知道它们却一定也在回望着我。
每一天,这双眼睛,是以怎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呢?
我也许永远也不会看见。但是,我却能实实在在地浸在那目光的暖意中。
我一向最擅退缩。但这一刻,我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那疼痛,化作一股力量将我钉在原地,再从脚底折回,支撑起我仿佛快要融化的膝盖,再涌进我几乎爆炸的心脏,冲破我干涩的、倒灌着泪水的喉咙,变成短短的五个字,“我爱上你了。”
吉他猛地抖了一下,我猜,此刻他的胸口也在剧烈起伏。
我多想把手贴上去,感受他情绪的震颤。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静静看着他,仿佛只要专注,就能够用目光在虚空中捧住他的脸。
他也站在原地。
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对峙,仿佛站成了两尊肉做的雕塑。
雪后的空气特别净,不含一点杂质。
只有我手腕上白梅香水的残调,倔强地在空气中开出了花。
夜风从缠绕在花架上的枯藤间吹进来。一刀一刀,刮干净我脸上的泪。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早在几个月前的黄山夜,他就该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了。而我也在那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中,全盘接收到他对我的情感。
哦,不!
早在那之前,在朝夕相处的每一天,在他对我的所有温柔与细心、理解与纵容中,我就明白他的心了。
可是,那夜之后,我们都选择了回避。回避我们彼此的心,回避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我们的理智,帮我们绕开那一夜,让我们继续在两条平行的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