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遇见逆风行这位奇葩之后的三小时内,我幸运地等到了目标人物顾少卿。
古人又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兴高采烈遇见顾少卿后的三秒钟内,我将自己苦心经营的美好形象又一次毁得彻彻底底。
我坐上顾少卿的车时,脑子还一个劲地嗡嗡作响,怎么就这么大意呢,脱口而出心里话,明明想好要傻乎乎地问好来着。
“你一直都喊我白斩鸡?”顾少卿一手把着方向盘,突然侧过身子来看我,“我和那白斩鸡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有啊,又白又嫩又香。可厚道的我怎么能这样打击顾少卿?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如何回复,便偷偷换了个话题,“顾老师,我的力学过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这就要看你认罪伏法的态度了。”
我一怔,“顾老师,你这是公报私仇,领导发现是要受处分的。”
“就为了你?”他淡淡轻蔑地望过来,“和风,领导可都是大忙人。”
“……”我一定又想多了。
他又问,“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呆着,还出来打工?”
“不热,这两天还行,刚刚下过几场大雨,凉快多了。”他目光灼灼,唇边留着浅浅的笑意,看得我不得不说实话,“我妈妈他们出远门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呆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了。”
他凝了凝笑意,迟虑片刻方说:“那我现在是直接送你回家,还是请你吃饭后再送你回家?”
多此一问,我扁扁嘴,谦虚反问,“你说呢?”
他抓抓头发,思忖半晌后方才回答,“还是先坦白从宽吧,说,为什么喊我白斩鸡?”
“……”
吃饭之前,顾少卿先回了一趟家。我一看那高耸入云的公寓楼就傻了眼,顾少卿就住这儿?和我想象中的欧陆风洋房差距也太大了。
顾少卿下车给我开了车门,“要不要上去坐一坐?”
我点了点头,慢悠悠走下来,还尚未缓过神来,“顾老师,你家就在这儿?”
他一点头,“是啊。”
“我还以为你买得是豪华大别墅呢。”
“谁告诉你的?”
“开跑车住别墅,不是很正常的逻辑吗?”我指指他亮闪闪的奥迪,“凯丝说你这辆车好几百万呢。”
“哪有那么贵。”他笑,“再说了,这车是我从朋友那儿借来的,我哪有闲钱买这个。”
“……”我努力将下巴合上,哪怕他一脸坦荡荡的笑意,却还是迟迟不敢相信这一消息,“你没开玩笑吧?”
他便极好看地冲我弯弯眼睛,笑容温婉,“当然。”
当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开玩笑的,还是当然没开玩笑?一向潇洒的顾少卿居然买了这么普通一小公寓,还开着别人的跑车成日招摇过市?
不得不说,这让人有那么点幻灭。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顾少卿的手在我眼前一挥,我方才猛然回神朝他看。
他言笑晏晏地问我,“还在想那件事哪?”
我跟着他出电梯,使劲摇摇头,“才没有。”继而表明心迹地告诉他,“顾老师,虽然那车你是借的,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对你的敬爱之情。”
他睨我一眼,“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悼词?”
我嘿嘿笑着,“那我下次换一个方式夸你。”
他蹙了蹙眉头,有些不大乐意的样子,“和风,你又想怎么占便宜?”
“……”
门开后,我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公寓不大,却装得极为考究,浅浅的绿色黄色,艺术气息极浓地融合在一起。透过一旁的落地窗,能看得见霈陵瑰丽的夜景,一架黑色烤漆的钢琴在灯光下尤为夺目。
有些东西真的不能只看表面,我站在玄关晃了晃,“顾老师,你真有钱。”
顾少卿趿着拖鞋,躬身在柜子里找鞋,此刻抬头朝我看,有些不解地问,“你想借多少?”
我哭笑不得,“顾老师,你是真傻呢还是真傻呢还是真傻呢?”
他将鞋放我脚边,“嗯,我要不傻,怎么会借你钱。”
我几要无语,“咱能别再提钱的事儿了吗?”
他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转而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和风,这个有点困难,我回来就是拿钱的。”
“拿钱做什么?”
“请你吃饭。”
“这么盛情款待,你真客气。”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心满意足地笑着,“顾老师,我能要求吃满汉全席吗?”
他给我倒了一杯果汁,塞我手里,淡淡的口吻道:“你这样的,也就只能吃吃白斩鸡。”
这男人真和我记仇呢!可我很快往后一退,颇为意味深长地重复他的话,“其实,我也只想吃白斩鸡。”
他似是轻微一怔,眸光难以察觉地抖了抖,可还没等我看清下一副表情,便被他转身走开了。
心里隐隐有点酸有点疼,是觉得实在太过自作多情了。
钢琴摆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黑亮光洁,一看就是高档货。我忍不住在上头摸了摸,居然立刻留下一串指纹,吓得连忙闪一边,远远离开案发地点。
窗帘是浅绿色的,拉去一边时,一盘绿油油的植物跃入眼帘,没错了,是那棵柠檬树,他居然也一同带进了新房子。
“在看什么?”他走过来,居然换了一套衣服,短袖polo衫,卡其色工装裤,若是再搭一双马丁靴,十足型男装扮。
我一时晃神,目光扫至他深邃的瞳仁方才彻底醒悟,“没什么,看你的柠檬树,长得真好。”
他“嗯”了一声,拿起一边的喷壶给它喷了些水,“我很会养这些植物。”
“这可真难得,我还以为你只会看清人的情绪,帮人做心理辅导呢。”
他拍拍手,起身问我,“怎么这么认为?”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顾老师,凯丝他们查过你,说你是一流大学的博士生,学得那什么精神什么心理健康的专业。”
“精神系统与心理健康。”他手一摊,耸了耸肩,“后来证明是挺没用的一个专业。”
真不知该说他谦虚还是洒脱,这样轻松地不待见自己的专业,还真是够少见的。我笑了笑,“顾老师,你在外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还甘心只当一个大学的力学讲师?”
他倒不说话了,慢悠悠走去钢琴边,抬手细细抚过琴盖边缘,一定发现了我留下的爪印,因而去拿了块布仔细地擦干净。
我便喊他,“顾老师。”
他抬头看我,压着嘴角淡淡的笑,倒更像是一脸愁容,“是为了一个人。”
我有些愕然,害怕地询问,“谁?”真怕他说,一个女人。
他又是一顿,继而低声地说:“我爱的人。”
我便彻底愣在了原地。
直到顾少卿喊我吃饭,我随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往外走去,门开门关,声起声落,于我而言,都是那样虚幻。
晚饭吃了什么,我不大记得,只记得一口一口又硬又苦,他似乎问了我什么问题,我也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至于怎么回到家,又是怎么睡了觉,后来回忆起来全无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晚似乎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被雷声吓醒,看着窗外一道道狰狞的闪电,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站在窗前看外头的雨,瓢泼似的雨点重力地砸啊砸啊,地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雾气中,猛然出现一道熟悉的银色,隐在黑夜中,看不清具体的轮廓。只是觉得像是顾少卿的跑车,却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提起双腿又缩回了床上。
我又发烧了,一个人在偌大的家里病了好几天。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问候,只有我一个人,晕晕沉沉地睡在床上。
顾少卿来过几次电话,问我怎么没有去上班,我说我不想去了,太热,容易中暑。他便嗯了一声,将电话挂了。
我在和他闹着别扭,毫无立场地闹别扭,因为他是为了爱人方才来到这里,而我却绝不是他口中的那个人。
我嫉妒,发了疯的嫉妒,明明知道不行不能不可以,还是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慢慢发现自己有多愚昧的可怜。
病差不多快好的那一天,我拖着孱弱的身躯出了家门。刚一踏出去便是一阵劲风,我扯着门缘半天才站稳,心里嘀咕着,想我这么壮实一人,有一天居然也成了纸片,风吹吹便跑的。
如此一来,我更恨顾少卿了。
而有力气恨他的第一首要任务便是找一家餐馆,先吃个天昏地暗。我又不肯屈就自己的胃,搭了辆出租车到了市中心,在最喜欢的一家馆子里点了满满一桌的菜。
侍应生用那种特不信任的眼光朝我看,慢慢悠悠收起多余的碗筷,“小姐,你真就一人用餐?”
我点点头,“不行吗?”
“行行行,我这就帮你弄好。”
我白他一眼,真倒本姑娘胃口。头一甩,做不屑状,身边却飘过一个清丽的身影,长卷发,白脸蛋,漂亮的杏仁眼。
“柳絮?”
我轻声一喊她就停了脚步,循声望来便看见了我。
“咦,是你啊,姑娘。”她笑得煞是好看,眉眼飞扬,粉扑扑的脸上桃花朵朵,“真巧,吃饭呢?呵,好大一桌子的菜。”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都喝了好几天粥了,好容易出来一趟,想一次性补回来。你也是来吃饭的吗,一起吃吧!”
她没答应,“可怜见的,你自己好好吃吧,我刚和朋友吃好,想着出去溜达一圈,她倒先跑了。不然我在这儿等等你,待会儿咱们一块儿逛逛街?”
我没意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