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柠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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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中餐馆的首席侍应生。

凯丝在企鹅号上看见这条状态时,一个窗口抖动将我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侍应生……还首席?”

我干瞪眼几秒,没好气地给她解释,“就是一餐馆的服务生,我这是往雅了说,你这种俗人不必懂。”

她发过来一个奸笑的表情,那四个字“正在输入”一直亮着不灭。

“还首席?你一小服务生居然分首席末席?和风,别上次你被人抽了一巴掌,到现在脑子还没走回来吧?”

“……”这人别的本事没有,煞风景的水平一流。

“我懂了,那个餐馆小到就只有你一个服务生,来来回回孤身作战,不说你首席都不贴切!”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你可真聪明,爱因斯坦站你面前都能自卑死。”

“是啊,如果聪明是一种罪,我已经罄竹难书罪大滔天了。”

暂且将凯丝的奚落丢去一边,猜测餐厅规模不大确实是真。这一带是霈陵有名的小吃老巷,铺子未经改造,一个个抽屉般聚成一长条。

我所呆的这一家是大名鼎鼎的百年老店,土生土长的霈陵人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因而每天都是客满盈门,更是有许多外地游客纷纷慕名而来。

问这家店有什么特色?三个字——白、斩、鸡!

没错,就是我和顾少卿来过的那一家。每每闻着店内的香味,看着店旁耸立的电线杆,我总能想到那一天,我和他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的场景。因而哪怕工资低到惨绝人寰,我还是一口答应留下来帮忙。

心里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希冀,想着有天他总会来买白斩鸡,而我就可以装作傻傻的样子和他打招呼。

“咦,和风,怎么是你?”他的开场白。

“呀,顾老师,怎么是你?”我非常惊讶。

我的制服是最简单的军绿色背带裤加白T恤,看起来特别像是刚解放那会儿的装束,若是配合一头齐耳短发,绝对是一根正苗红的社会新鲜人,革命的主力军,新中国的拥护者!

老板娘不止一次为这事儿夸我,“瞧咱们小沈穿这衣服多俊哪,就和雅间儿上贴得那副画似的,闪亮,精神,震得住人!”

我一时对她口中那幅画感兴趣,心里寻思着是哪位大师的丹青妙笔,居然能画出和我一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当即以上卫生间为借口,开了后门往芝麻绿豆点大的“雅间”走,可看了门上那两幅画之后,忽然就有一种急欲杀人的冲动。

闪亮,精神,震得住人——是啊,门上挂着俩金光灿灿的门神呢!

因为这事儿,我一整天都没肯抬头看人,给顾客包起白斩鸡时,把头压得极低,心里想着万一把来人给吓了进医院,我就是卖一辈子的白斩鸡也赔不起。

“姑娘,要份白斩鸡。”

声音异常温柔,软糯糯的透着一股水蜜桃的甜。我觉得好奇,将眼睛往上一瞟,长得也温柔,只是不笑,不大不小的杏仁眼,水水润润,边缘浅浅泛上一层粉。

我将白斩鸡递到她手上,又不露声色地将她看了看,总觉得有些熟悉,这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

时间却不等我细想,后面急匆匆来了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过来拉她的胳膊。

“柳絮,你别着急走,我有话和你说。”那男人一脸焦急。

叫柳絮的女人用力一甩,却摆脱不掉,“我不想听了,厉风行,你还嫌我丢的人不够多吗?”

他哪里肯放,压低声音道:“你听听我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要分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啊,我就让你称心如意,咱们俩现在就分手。”

原来是情侣吵架闹分手,我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不停嘀嘀咕咕,这男人竟然叫逆风行?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姓逆?

啧啧,光听这名字就不相配,逆风一来,柳絮还不早就反向飘走了?

老板娘叉着腰跑出来,大手一挥吩咐我,“和风,别管闲事,好好卖你的鸡!”

“……”我抹把汗,明明说得不错啊,怎么觉得这么刺耳呢?

“两位,两位,你们小两口要吵就去别地儿吵,我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那柳絮眼睛红得更加厉害,垂着头抿紧唇,拖着男人死命往后退。可那个逆风行依旧我行我素,一遍遍地和她解释。

老板娘挽着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他眉头蹙得死死,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粉色票子甩去老板娘手里。

“还有话要说吗?”他语气极度不爽,一脸倨傲。

我当即有些毛了,甩了卫生手套,站在老板娘身边就嚷嚷,“你这人真过分,这儿是公共场所,你们有问题就回去解决好了,还拿钱出来侮辱人,有钱了不起啊,再多钱也堵不住你那空虚的心灵!”

眼见着老板娘满脸涨得通红,我连忙揽上她的肩安慰道:“阿姨你千万别生气,咱甭这种目中无人的土大款计较。”

老板娘却将我推去一边,将钱折得工工整整,不露声色地塞进自己围裙,继而脸上快速涌上一股笑容,向着那男人点头哈腰,“先生小姐你们继续,千万别客气,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我看呆了眼,“……”

那个逆风行当即冲我挑衅地笑了两笑,一扬眉梢,嘴角上勾,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这一次,旁边的柳絮不仅眼红,脸也红了,浑身都气得发抖,“厉风行,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你的破少爷脾气?我再说一次,我们完了!”

说完,就把手里的一杯奶茶冲着逆风行全泼了出去。

逆风行如有先见之明,两条长腿直往后退,黑影一闪而来,不知怎么就轻易绕到我的身后,双手一锁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挡在自己面前。

我完全懵了,一系列的动作尚未看清,便见那一团棕黄色液体炸弹似的飞到眼前,划出无数完美的抛物线之后——

全部泼在了我的前胸!

四周看热闹的人一瞬间都傻了。

柳絮头一个不好意思,跟到餐厅后面给我擦胸前的奶茶,一口一口甜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叹出口气,人要是倒霉,喝水都能塞牙缝。这一下子奶茶泼前面,湿答答的不说,还黏糊糊的,这么热的天,腻一团在前面,是有多难受?

柳絮还和我解释,“刚刚那个是我男朋友,不,前男友。他是出了名的天魔星,你今天算是着了他的道了。”

这话听着真像幸灾乐祸,我没好气地回答,“那种人早分早好。”

她便笑,只是有些局促,“嗯,姑娘你别生气,不然我给你老板请假,你回去把衣服换下来,我给你送干洗。”

我眉角一抽,二十块一件的T恤还送干洗?她说那逆风行是个破少爷,我估计她自己也是个娇小姐。

“不了,我自己搓一搓就好。”

柳絮将鬓角的头发夹去耳后,不好意思地说:“那真是太委屈你了。”

“没事儿,别往心里去。”

柳絮前脚刚走,逆风行后脚就来了。他往里头四处一瞅,方才将视线慢悠悠落在我身上。

“你看什么看,她已经走了!”我甩了甩手里的干布,恨不得绕脖子上勒死他,再剁吧剁吧煮了,撒上佐料当白斩鸡卖。

“嗯,我知道。”他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外套早就脱了下来,松松揽在胳膊肘,每往我跟前走一步,下摆就晃悠一下,“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我拿手指指着自己,嗤笑两声,“姓逆的,你是想要我把你打成生活不能自理,还是直接打成木乃伊?”

他反倒笑得更猖狂了,“你倒挺民主的,这事儿还和我商量商量。”

“是啊,我哪像您哪,抓我当挡箭牌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冷冷一哼,“算个什么男人,大祸临头,躲女人后头。”

“小姑娘嘴皮子真利索。”他一脸痞气十足的笑,“但有两点错误要指出,首先别和我用‘您’这个字,什么是您?‘你在我心上’!咱们初次见面,还没熟络到这份上。”

我心里却是一颤,您,就是“你在我心上”?那顾少卿执意让我称呼他为“您”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这一重意思呢?

“其二,我可没躲女人后头,你嘛,充其量算是个女生,小女生!瞧瞧你这粉蓝色蕾丝边,我就一清二楚了。”

粉蓝色,还蕾丝边?怎么说得那么像我的……我抬头循着他的视线往下落,一路来到湿漉漉的前胸,那染成棕色的衣下隐隐约约看得到内衣。

我脸上一热,赶紧捂紧前胸,恨不得一下子抠下他那俩眼珠子,火冒三丈地吼,“呸,我刚刚还有一错,你这么缜密的思维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是个男人啊,你根本连人都不算!”

他立刻哈哈大笑,“厉害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几秒后,又停下来,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狠戾的肃然,“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真惹了我,就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头皮一麻,看着他冷郁的表情,心里一个劲的发毛,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该逃跑时就逃跑。

他反倒抿紧了唇,眼睛瞪得老大,脸越来越红,几秒之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胆小鬼,我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呢,没想到几句话竟就把你吓住了?”

我回过神来,心里也骂自己没用,嘴上却不肯软,“像你这种没脑子的混蛋,怎么能读得懂我的宽宏大量。”

老板娘正走进来,将手上的水擦上围裙,“和风,你到底好没好,赶紧出来帮忙呀,这个点要紧忙呢!”

我连忙答应着要出去,逆风行在后头喊住我,“你叫和风?”

我没停步子,没好气地嘀咕,“要你管。”

“挺好听的。”

那是当然。

“就是配在你身上,不大合适。”

“……”我转过身子,怒斥过去,“你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没料想他就在我身后站着,这么一转,正好一头撞上他的胸膛,我迅速跳开,揉着自己的额头,心里那叫一个恨。

他还是腻死人的笑,手往我面前一摊,“能借你手机用用吗?”我刚一喘气,要严词拒绝,他便能识破我般捂住我的嘴,“你最好乖一点,不然我今天可就不走了。”

我用力推开他,急急站去一边,脸上沾了脏东西般使劲擦着。转而看到他不急不忙地望我,大有死耗到底的意思,一横心,将手机给了他。

他接过去便输了一串数字,拨通后只响几声便挂了,继而又还给我。

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那个是我电话,有事千万别打给我,”他狡黠一笑,“没事的话倒可以找找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鬼才会打电话给你!”

“那好吧,我打给你。”他一耸肩,又是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也许是那什么逆风行带来的后遗症,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看谁都不爽。时常背着老板娘板着一张咸鱼脸,谁来买白斩鸡都见缝插针丢过去一记白眼。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路灯开始渐渐变亮,来往的客人方才稀稀落落下来。我摘了手套,揉揉眼睛,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要一份白斩鸡。”是熟悉的男声,“咦,和风,怎么是你?”

脑子就这么停了一秒。

来人声线平稳,语调清朗,缓缓而起,似是暑天吹起的一阵凉风,轻悠悠荡涤一地燥热。

我“啊”一声,将双手收回,瞪大了眼睛望向面前的男人,“呀,白斩鸡,你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