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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看红叶

秋天很快。秋天在不经意间又走到了红叶的时候。我一向以为秋天是慢的,可现在,当我站在秋天的山峦前,一点点地看红叶时,我知道:一些经验中的感觉已经过去了,也许是年龄大了些的缘故吧,或者是又经历了一些事情的缘故。

反正,我感到我眼前的秋天与以往任何一个秋天都不一样了。

就连红叶也是。

往年的红叶总是在经霜之后才有,而今年……我还没有看见一星星寒霜,只是秋意渐浓些罢了,但是,红叶却红了。红叶红在我所看见的山峦上,也在我看不见的山峦上。红叶的红,也仿佛不像往年那样的鲜红,是一抹苍红。一抹夕阳似的红。

一树树的,一丛丛的,一片片的,一叶叶的……

我看。看红叶已经是我多年的一种必须的活动了,我喜欢一个人看。好像红叶只能用心去一个人慢慢地看,慢慢地想,慢慢地品。然后再慢慢地怀念,慢慢地忘却。看只成了一种生命的仪式,一种把生命交付给大自然的仪式。在这个仪式中,我一点点地看出一枚叶子由新绿到死亡的过程。其实,看红叶就是看一种死亡的壮美,就是看生命在最后的时刻所呈现的感恩般的灿烂。

一片叶子,和一个其它的任何生命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我们以人的方式存在,而叶子,以叶子的方式存在。叶子在春天,从母树的枝干上艰难而坚韧地长出来,它怀揣着一种对世界的渴望和一种天生的幸福,它向外看了看。啊,真好的阳光,真正好的雨水,真正好的山峦,和真正好的人间的气息。它把自己的眼睁大了,把自己的手伸长了。然后,它真的摸到了云朵,摸到了其它的和它一样新鲜的叶片。爱情和成长的快乐滋润着它。它出落得清新明媚,和人间的其它生命一样,生动而天真。

然后……一片叶子,它的生命,不仅仅成为了一片叶子。就如同人,不仅仅是一个人。它成了所有叶子中的一片。但是,它依旧是一片叶子。一片叶子,走过了夏天,在山峦的碧绿中,它摇动着自己,奉献着自己,也快乐着自己。最后,宿命的秋天到了。秋天的钢铁般的黑,让一片叶子,慢慢地沉入了苍老与死亡。没有什么比苍老和死亡更难以让人拒绝。只有宿命的消逝,也只有悲悯的回归。一片叶子,在秋天的某一个黄昏,它成了一片红叶,一片我现在正在看着的红叶。

我看不出红叶的内心到底有多少悲悯,只是在想:在这个秋天,一个我生命中的人走了。一个我文字和心灵中的人走了。我送他上山,看着他从我的生命和日常生活中走开。我在想:他的内心呢?是不是也和一片红叶一样,充满着大悲悯和大感恩,还充满着大宿命和大轮回?

我看。看满山的红叶,无由且悲壮地送别秋天。不久以后,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就要到了。大地上的万物,也许都将在满山的白雪下静静地睡去。但是,我们会不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地想起一片秋天的红叶,或者一个静静地在山上行走的人?会不会心怀感恩,在红叶的苍红与白雪的静白中,稳妥地放下我们奔跑已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