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再活一次,和人生温柔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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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绝症,为什么偏偏落到我身上

婚后的岁月时光静好,丹尼和我用心经营着二人世界。婚后他离开了家族企业,到一家大型跨国公司做市场和营销。之后我们搬出了他位于市中心的单身公寓,在远离城市喧嚣的郊区找了套温馨的公寓。我们收养了一条狗,给它取名叫科兹莫。

我婚后不久,哥哥就决定离开香港回印度创业。当时香港的经济正经历着严重的萧条,哥哥却在印度发现新的商机。于是他带着妻子莫娜和刚刚蹒跚学步的儿子沙罕搬回了印度,不久妈妈也回国和他们同住,这让从未远离家人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思念。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经济不景气,我供职的法国公司销售量急剧下滑,最终我被辞退回家。突如其来丢了工作让我十分沮丧,更进一步加剧了家人离开香港带给我的孤独和情感压力。

在那段时间里,我同时还承受了来自周围人的压力——大家似乎都认为我该要个孩子。而那时的我却更愿意工作、旅行、周游世界。

后来我在一家移民安置公司谋得了一席自由职位,主要职责是帮助新近迁入的移民更好融入香港社会。这份工作不是全职,我很享受工作中的自由度。

我还没准备好要孩子,可按照我们的文化传统,女人只要一结婚,就应该马上生儿育女。我时常感到自己夹在外界的殷切期望和内心的真实意愿之间左右为难。有时候在朋友面前我甚至感到抬不起头——因为我不想要他们都要的东西,因为我真的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

周围的印度人或明或暗地不断提醒我:身为女人,我们的身体不得不跟时间赛跑。这无疑更加剧了我心中原有的恐惧——女孩子就是麻烦事多,而我偏偏又天生反骨,走到哪儿都与环境格格不入。我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就算我们真的想要孩子,也随时可以收养嘛!世界上有那么多孤儿弃儿,都盼着有人能给他们一个家!何况我根本犯不着为自己的生理年龄犯愁!

事实上丹尼和我真的严肃讨论过这个问题,而且彼此一致同意收养孩子是明智之选。这样我亦可免除怀胎十月之苦。然而,无论我对身边哪个印度人谈起这想法,对方都会坚决反对。最常见的反应是:“难道你自己不能生育吗?天哪,我真为你难过!”

我的人生中又一次因为无法与周围人“同步”而感到惶恐……不过没多久,我内心要不要孩子的纠结就被生活突如其来的变故“解决”了。

2001年夏,我最好的朋友苏妮被诊断出患有癌症,这一消息令我彻底震惊了。有一天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到医院检查后发现竟是胸腔内有一个很大的肿瘤压迫了肺。我完全无法相信癌症会发生在她身上。她是那么年轻、健康、精力充沛、活力四射,未来的人生还那么长。她被立即安排住院治疗,手术切除肿瘤,随后接受放疗和化疗。

就在苏妮确诊癌症之后的几个月,我们又得知丹尼的妹夫也被诊断出患有恶性肿瘤。

我的内心由此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因为他们两人都和我年龄相仿。我开始拼命搜索有关癌症及其发生原因的一切信息。最初我只是希望能为病人尽份力,陪着苏妮去抗争病魔。然而不久我就发现,关于癌症的一切读得越多,我就越怕任何可能致癌的因素。我开始笃信生活中的一切都会诱发癌症——杀虫剂、微波辐射、防腐剂、转基因食品、日晒、空气污染、塑料食物容器、手机等等。这种恐癌心理愈演愈烈,直至发展到对生命本身开始忧惧重重。

2002年4月26日是我与丹尼终生难忘的日子。我们忐忑不安地走进医生的办公室,如同走进殓尸房。恐惧在周身鬼祟地蔓延,似乎警示我们随处都潜藏着致命的打击。那是一个礼拜五下午的晚些时候,一周的辛苦工作即将结束。我们在奔涌的人流中穿行,人流中每个人都似乎喜气洋洋,享受着周末前的美好时光——除了我们两个。橘红色的落日缓缓沉入海港的那头,余晖反射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把这座活力四射的大都会渲染得如火如荼。可我们却无心欣赏这都市美景。因为我们马上就要知道我的体检结果。

几天前,我在右肩锁骨正上方的位置摸到了一个肿块。摸到的那一刻,我不敢承认——我顽固地想要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囊肿或者大疖子。可是心底一个可怖的声音——那是死亡的预言家——无情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

此前的好几个月,我一直都在往医院跑,去看望苏妮。看着一年前才确诊患癌的她如今躺在病床上一天天走向死亡,除了流泪我别无他法。眼睁睁看着病魔一点点蚕食她的生命,恐惧和悲哀交织在我心里。癌症这个怪物是如此强悍,即使当今最先进的医疗手段也无法使之驯服。我不敢想象这样的绝症降临到自己身上。可颈下那个包块迫使我不得不面对这种可能性,到医院接受检查。医生给我做了个活体切片检查,现在是去拿结果的时候了。

医生告诉我结果的时候语气很温柔亲切:“你这里长的是个淋巴瘤,属于淋巴系统的一种癌症。”从他说出“癌症”这个词的那一瞬间,我就无法听清他后面所说的话了。他的声音变得那样闷、那样远,仿佛从水下传来。我的目光直愣愣地从他身上移开,投向诊所窗外。窗外的世界一切如常:落日西垂,缓缓沉入海港的那一头;余晖下,摩天大楼静静闪烁着琥珀般醉人的金红;大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感受得到周末的热闹气息。可我内心的世界此刻却已天翻地覆,患癌的噩耗瞬间将一切击得粉碎。

医生怀着同情向我逐一说明可行的治疗方案。“我会全力支持你,”他向我保证,“无论你作何决定,选择何种治疗方案。但首先我要帮你预约礼拜一上午的扫描,这样我们可以确诊目前癌症发展到哪一阶段。扫描后再来找我,我们一起看结果。”

他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当他告诉我们要尽量放松、开心度过这个周末时,我真是再也受不了了。

癌症带来的恐惧狠狠地撞向我们的理智。无论是我还是丹尼都无法正常面对。我们也压根不愿去面对。我们不愿面对癌症,不愿面对治疗,不愿面对死亡!我想紧紧拽住我昔日正常的生活远远逃离这里!实际上我不愿考虑——也考虑不了——所谓的治疗方案。一切太可怕,脑子里只剩下一片天旋地转。所幸的是医生告诉我们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可以等到礼拜一早上做完核磁共振后再去和他商量后续治疗。

尽管我满脑子都是疑问,尽管我整个人神情恍惚,丹尼还是想法子说服我暂时抛开眼下的一切,和他出去共进晚餐。当我穿好礼服化好妆站在他面前时,他伸出双臂搂住我,坚定地说:“别害怕,我会和你一起经历这一切。”

于是那一晚,我们远远逃离了现实……至少是暂时。

丹尼带我去了位于港岛南边赤柱码头的将军西班牙餐厅,这是我最喜欢的露天餐厅。我们在一轮皎洁的满月下吹着温柔的海风用餐。墨西哥流浪乐队穿梭在餐桌之间以音乐助兴,海浪轻拍堤岸,在夜色中轻柔应和着他们的歌声。为了让今晚成为完美的浪漫之夜,我们给了乐队小费,这样他们可以在我们的餐桌前多停留一刻,演唱我最爱的曲子。杯中斟满桑格丽亚葡萄酒,身旁乐队轻吟浅唱,我们沉醉其中,将身外的世界抛到九霄云外。

次日清晨我从丹尼的臂弯中醒来。能够依偎在他怀中远离世事的无常,这感觉实在太好。我多么希望昨天医生办公室的那一幕只是场噩梦,可冷酷的现实偏要在我面前跳出来。肿瘤依旧在那里,这是我无法回避的事实。我又如何能逃离我的肉体?

在厄运来袭时我们回避现实、自欺欺人的本事还真不小。礼拜六一天从早上到下午,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诊断结果。没人知道也就没人过问,我也就不必面对。如果无法逃离自己的躯壳,那我就干脆躲进自己的内心。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告诉家里人这件事。”丹尼理智地提醒说。

“我知道,可是他们一定会惊慌失措乱作一锅粥的。就让我再多享受一天的平静和安宁吧,然后再告诉他们?”我恳求他。

可当天下午妈妈就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还没听到我的活检结果。丹尼只得把实情告诉给她,等我知道时她已经订好机票赶来香港。旋即哥哥也打来电话,告诉我他正在处理手头的事,马上就会来香港陪我。

我不愿他们为我的病如此紧张,我不想把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因为这样一来,我得了绝症的现实就变得无比真实!亲人们的反应出于爱,但他们的反应将如死鱼般冷冰冰、硬邦邦的现实推到我眼前。我再也无法逃避患癌的事实了。

礼拜一早上,丹尼和我再次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开诚布公地讨论治疗方案。我刚做完核磁共振,医生仔细查看着检测报告,脸上浮现出些许担忧的神气。

“你的情况属于淋巴癌ⅡA期。”他依旧语气轻柔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丹尼问。

“那就是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乳房和腋下部位,但仍然控制在上半身。”医生耐心地解释道,“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可行的治疗方案。我的建议是最好采用放化疗联合治疗。”

“我决不做化疗!”我不禁失声叫道。

“别这样,亲爱的,我们可以选择。”丹尼对我如此激烈的反应很是吃惊。我转过脸,盯着他的眼睛坚决地说:“看看苏妮化疗后的反应吧,再看看你妹夫!”

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谈话。我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从前的样子。我的双手紧紧捂住脸,试图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

“你难道真的想要我像那样死去吗?”我自己都感觉到我的声音在颤栗,“他们简直是在苦挨最后的时间,痛得生不如死!哪怕现在就让我去死,也好过受那种活罪!”

“我明白,”丹尼用他温暖宽厚的掌心握住我搭在医生办公桌上那只冰凉无力的手,“可我不愿也不能失去你。我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结婚才六年。我们还有那么多梦想要去追逐,那么多地方想去游历,那么多事情想要尝试。然而如今这些美梦恰似消融的冰川,瞬间在我们眼前坍塌。

我想让自己从恐惧中镇定下来,于是试着安慰丹尼说:“会有别的方法。”然后转向医生,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答复:“我相信一定会有其他不做化疗的方案来治疗癌症。”

从那天起,丹尼与我踏上了漫长的抗癌征程。如同古代神话中的英雄人物,我们并肩开始了艰难跋涉,决意与玩弄我们命运的病魔抗争到底。这次征程从一开始就让我的心理坐上了过山车,从满怀希望到失落沮丧,再到恐惧焦虑,最终被愤怒所包围。

在确诊之前,我生命中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得癌症——因为自己身边罹患癌症的人似乎真的越来越多。眼睁睁地看着癌症无情夺去我最好朋友以及丹尼妹夫的生命,孰料自己也横遭此劫,想来真是可叹。本该是救命手段的化疗似乎却在加速摧毁他们羸弱不堪的肌体,让旁观的我曾经感觉那样无助和无奈。如今,它又来入侵我的肌体,践踏我的世界,摧毁原有的美好的一切。

每每想到在癌魔蹂躏下痛不欲生的至亲好友,我的胸中就充满怒火,同时又惶惶不安。如今,对癌症的恐惧正恶狠狠地噬啮着我的心,我的胃仿佛被一只紧握的铁拳猛击了一下,痉挛得要吐出来。而一想到化疗的副作用就更让我心惊胆寒,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警觉地绷起来,似乎要死死拽住这残喘的生命。

几个月之前,我目睹了苏妮病情急剧恶化的全过程。那时的我出去玩或者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总会感到不安,因为她正躺在医院病入膏肓。她在受苦而我却在享乐,这想法很令我内疚。随着她病情一天天恶化下去,我也越来越难以感到生活的乐趣,越来越难以摆脱内心的负罪感。

而现在我自己也必须与癌魔展开殊死抗争,看着她日渐衰弱下去愈发令我心痛和胆寒,因此我去探望她、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即使去看她,我也没法再装出乐观积极的样子,其实对自己也是如此。像从前那样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她左右,如今对她对我都不是件好事。目睹癌痛和化疗如何变本加厉地摧残她的身体只能让我不寒而栗。一想到同样的厄运就在不远的未来等着我,我就无法不崩溃。

苏妮妹妹打电话来告诉我苏妮终于结束了痛苦抗争的那天,我再也忍不住痛哭到崩溃。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虽然情感上无法接受她去世的事实,虽然一想到从此生死两隔就心痛难忍,我心底却又不免感到一丝解脱——她终于不必再受痛苦。

苏妮葬礼那天的情景永远地刻在我的脑海里。父母双亲老来丧女的悲恸,兄弟姊妹失却手足的痛苦,丈夫永失爱妻的凄楚无助,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然而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孩子们挂满泪痕、稚气懵懂的小脸。当妈妈的灵柩被放进焚化炉的熊熊烈焰中的一刹那,孩子们的脸上写满惊恐。此情此景,我至死也无法忘怀。也就在那天,我的内心充满了对未来可怕命运的愤恨。

雪上加霜的是,葬礼后没几天,丹尼妹夫过世的噩耗接踵而至。他身后亦留下年轻的寡妻和一双幼子。

命运这接连而至的无情玩笑让我愤怒。我无法理解世事何以如此安排。人生一世,总在不断的奋争、不断的坚持中学习与成长。等到终于参透生命的奥妙时,我们已经老去,盛在薄薄一口木匣子里,随着一把大火灰飞烟灭。可人生本不该匆匆如斯!生命的无常让我觉得生命本身是如此的空虚,简直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