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听傅雷讲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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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听傅雷讲美术 (7)

画面上象征着死亡拯救者的圣女巴尔勃,她的身体原向着圣母,但她忽然转而半蹲下,手按着胸部,转过头来垂下眼皮,在圣母面前表示了自己的恭顺与敬仰。她的神态显示了她的纯洁和虚心,还具有文雅娴淑的美妙。在她的披巾飘带下裸露出的丰满肩臂健美动人,在和布质衣衫的对比中显得更加朴素高尚。

画面另一侧的圣西克斯图斯蹲在圣母面前,左手放在胸前,既表示了自己对圣母的衷心欢迎,也表示出自己的虔诚和感动,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看着圣母与圣婴的面孔。这个驼背的胡须斑白的老人对圣母降临人间十分激动、似乎就要发抖了,他的右手指着前方,似乎在为圣母引路。

除了上面四个主要人物之外,在画的最下面还有两个天真顽皮的小天使,他们裸露着胖乎乎的柔美小身体,其中一个以小手指掩着嘴,另一个把头枕在搭在一起的双手上,嘟着小嘴。他们带着遐思迩想般的神情,仰首凝视着来到人间的圣母子,似乎企望他们能带来幸福与快乐,也似乎在为耶稣未来的命运而担忧。

这幅画的布局十分单纯、简洁,画面上的人物组合、环境和物体摆脱了自然关系的局限,以线条和空间、体积的相互关系构成了画面的崇高与壮丽,笔触流畅,不拘俗套。

傅雷先生着重分析了圣母的形象,说画面表现了她“慈祥与悲哀交流着的美”,并把圣每与圣女巴尔勃相比较,指出圣女巴尔勃“只是普通的美,她仿佛是一个有德性的贵妇,但她缺少圣母所具有的那种人间性的美”。在对《西斯廷圣母》鉴赏的最后,傅雷先生指出此时的拉斐尔 “已经是在人类社会和哲学思想中成熟的画家,他已感到一切天才作家的淡漠和哀愁。也许这哀愁的时间在他的生涯中只有一次,但又何妨?”这说明,拉斐尔在他心目中,不再只是具有前期纤柔风格的画家了,而他似乎更欣赏拉斐尔更大气、更恢宏、更具史诗性的作品。

拉斐尔的《圣体争辩》与《雅典学派》

傅雷先生曾经发出一个疑问,这也是一个不解之谜:“一个画《美丽的女园丁》的青年怎么会一跃成为于勒二世的宫廷画家,并成功绘出《雅典学派》、《圣体争辩》那样伟大的杰作?做《耶稣死像》和《大卫》的雕刻家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历史上最大的画家?这在当时几乎是两件奇迹。”

虽然这两件事都很难解释,但从傅雷先生的惊异之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他对拉斐尔的《雅典学派》和《圣体争辩》的重视。在他的介绍中,主要鉴赏了《圣体争辩》,我们将对二者进行分析并加以比较。

《雅典学派》和《圣体争辩》是拉斐尔绘制在教皇签字大厅墙壁上的壁画。那时才二十六岁的拉斐尔,因名声远扬而被教皇于勒二世请到梵蒂冈,担任壁画的装饰工作。所谓签字大厅是一间四方形的大厅,教皇就在这里签署各种诏令,所以这项工作具有特别的纪念性意义。

年轻的拉斐尔以其智慧和才能在相对的两面墙上描绘了两幅壁画,这便是《雅典学派》和《圣体争辩》。《雅典学派》表现了人类对于他的来源和命运的怀疑和不安。画家大胆地将古代不同历史时期的哲学家、科学家描绘在了同一幅作品中,他们环绛在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周围,亚里士多德指着地,柏拉图指着天,似乎在争论着,而其他哲学家的表情和手势也都象征着各自的性格与思想。在这幅画的对面,《圣体争辩》却告诉我们,只有基督教的圣体学说才能解答他们的问题。

《圣体争辩》描绘了关于圣体的交谈。作为圣餐象征的圣饼放在画面中央的祭坛上,其背景是广大无边的天空。事件是在两个场面里,即在人间与天上进行的。天上,耶稣在圣母和施洗约翰中间显形,周围有使徒们围绕着。在他们的上方,造物主似乎在把他的儿子介绍给人类。在耶稣的脚下有白鸽象征的圣灵,周围有四个天使捧着微微展开着的四福音书。

在下面有阶磴的高台上,祭坛两侧分布着宗教史上的伟人,他们的表情的轮廓十分清晰,其中有但丁、圣奥古斯丁、圣安蒲鲁阿士、圣葛英哥阿、圣多玛、弗拉·安琪里格、萨伏那罗拉等人。数量众多的人物,画家以卓绝的技巧进行安排,使复杂的布局能够给人以非常鲜明壮丽的印象。

傅雷先生对这幅画的鉴赏中,主要从构图和艺术技巧两方面进行了分析。

在构图上,两旁前景中的人物都面向观众,而在远景中的人物却转身向着圣体,上中下三组人物都有这种趋向,使思想逐渐逼近主要的观念,而越接近圣体的时候,其情绪也愈趋激烈,充分展现了主题,这是构图的第一个特点。

构图的第二个特点是人物的组合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一种“节奏”,分成若干组,彼此相互联系着,共同呼应着主题。如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中将使徒们分成三个人一小组,就“好似高乃依诗中的韵脚”一般,这表示思想的宁静与清明。拉斐尔的节奏却更多变,更精巧。

在艺术技巧上,他主要强调了素描的困难及技巧的突破,证明那个时代一些技巧上的问题还未解决,而拉斐尔竟能以自己的天才弥补了这些问题,以至于其技巧“亦是完美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傅雷还指出拉斐尔在画的左方将自己的朋友、建筑家布拉曼特画了上去。其实在《雅典学派》那幅画上,拉斐尔还在右下角画上了自己的头像,而在他的旁边那个身着白衣服的则是他的画家朋友索多玛。

对这种将自己和朋友们与历史上的圣贤并列在一起的现象,傅雷先生表示了宽容。他以为那是当时“很普通的风尚”,指出他们虽然或许不配列人这些伟人之间,但在我们今天欣赏时却全不必注意这些,可以只欣赏它的造型美。而这些实有的或许并不够伟大的人物,可能比那些虽然伟大却并不一定存在的人物更让人感到亲切。

同《圣体争辩》一样,《雅典学派》也是一部规模宏大的壁画。有人甚至认为《雅典学派》才是拉斐尔最辉煌的作品,认为它“标志着人文主义思想与古代希腊罗马文化密切的联系,标志着人文主义思想在文艺复兴时代美术中的胜利”。

在这幅画中,如前所述,拉斐尔把古代思想家与学者们聚集在一起。在他们的背后是有着宽敞拱门跨距的宏伟大厅,在拱门基座的壁龛里,分别安放着阿波罗和雅典娜的雕像,而画中的人物则聚集在拱门基座的附近。人群的中央是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上面已经介绍过了。在柏拉图的左边,著名的苏格拉底正在和人辩论,披盔戴甲的年轻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在听众中颇引人注目。在台阶前面,躺着一个乞丐似的老者,他就是犬儒学派的哲学家狄奥吉尼。在前景的左边是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和他的弟子们,右边则是同样被人围绕着的物理学家阿基米德,在他们的右侧则是天文学家托勒密,他手里拿着球。在靠近壁画的边缘则是我们刚才提到的拉斐尔和他的朋友索多玛的像。

另外,在画面前边的台阶石凳旁边,有一位沉思的人在坐着,据说他的出现有一个十分有趣的传说。据左庄伟先生所著的《欧洲美术鉴赏》引述,传说拉斐尔创作这幅壁画的时候,米开朗琪罗正在梵蒂冈的西斯廷教堂绘制《创世记》。米开朗琪罗生性孤独,又加上与拉斐尔有宿怨,所以不愿与他交往。他每次离开工作地点,都吩咐守门人锁好门,任何人都不得人内。

拉斐尔一直就崇拜米开朗琪罗的艺术技巧,总想亲临观摩学习,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拉斐尔平常人缘甚佳,他的苦心又得到了看门人的同情,于是有一次,就在米开朗琪罗离开一会儿的时候,拉斐尔在守门人的巧妙安排之下,匆匆看了一下米开朗琪罗正在绘制的壁画,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于是后来就在自己的作品的显著位置加了一个沉思的先知的形象。

有人说这一先知就是模仿的米开朗琪罗的先知——耶利米的形象,这不一定确实,但这一形象在造型上则无疑受了米开朗琪罗的影响。

《雅典学派》里的人物性格描绘异常精确,每个人物都表达出了其思想特征,特别富于表现力。与此同时,在壁画的整个造型结构中,则表现出了“雅典学派”时期激情高涨的普遍氛围,贯穿着精神的力量,其追求真理、试图理解整个宇宙的豪迈气概显示了人类的智慧、信心和勇气。

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艺术家的艺术与技巧

艺术与技巧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艺术究竟需不需要技巧呢?艺术在多大程度上需要技巧呢?

艺术自然是需要技巧的,但艺术又不能仅仅依赖技巧,技巧的作用,应该在于能更好地将一部艺术品的神韵传达出来,技巧本身在艺术中不能占据突出的位置。如果一部作品仅只让人注意到了它的技巧,那这部作品则在很大意义上来说是失败的,艺术与技巧的关系应该如我国古人所言“得意忘形”、“得鱼忘筌”,方才显得自然,而自然正是傅雷先生对艺术表现的要求,即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在绘画史上,有一些艺术家在技巧的某方面有独到之处,这是我们欣赏他们的出发点与入手之处,比如伦勃朗作品中的“光影”,鲁本斯作品中的“色彩”,从这些突出的特点人手有助于我们把握这些艺术家的作品,谈这些是必要的,但仅只谈这些,却未免不足,在艺术中自有比技巧更重要的所在。

傅雷先生认为光的游戏固然是伦勃期的特点,但伦勃朗作品的价值并不仅在光暗的问题上。他说,“如果这方法不是为了要达到一种超出光暗作用本身的更高尚的目标,那么,这方法只是一种无聊的游戏而已。”他认为光暗的强烈对比其作用在于能够集中人的注意力,在对比中衬托出要表达的主要思想;还指出这是文学艺术中通用的一种艺术手法,并且举出了法国文学大师莫里哀和雨果为例子加以说明。

同样,色彩的运用是鲁本斯作品最具特色之处,也是他最大的优点,傅雷先生引自己观画的亲身体验为证,说:“在未看到画题以前,我们已先受到五光十色的眩惑,恍如看到彩色玻璃时一般的感觉。不必费心思索,不必推求印象如何,我们立即觉察这眼目的愉快是实在的、强烈的。”

但仅仅是色彩远远不能穷尽鲁本斯的艺术精髓,它只是表现的一种手段,即使它很出色,也不能遮盖我们对他的艺术精神的探究。

让我们以伦勃朗与鲁本斯为例,来考察一下艺术家的艺术与技巧的辩证关系,以及技巧在艺术中是如何被应用的。

伦勃朗的“光影”

伦勃朗的宗教画在艺术史上并不是很有名望,但是却是颇具特色的。傅雷先生在《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中介绍了他的一幅宗教画——《木匠家庭》。

《木匠家庭》就是所谓的“圣家庭”,即耶稣诞生、长大的家庭。在这幅画中,圣母把小耶稣抱在膝上哺乳;圣女安纳站在他们的旁边,而圣约瑟则在离这些中心人物较远的地方,他正在锯着一块木材。

在对这幅画的欣赏过程中,傅雷指出了这幅画所具有的突出特点,那就是——强烈的光暗对比。在作品中,光不但占有极重要的地位,而且阴影也应用得非常细腻,画家使阳光从一扇很小的窗子透进来,“这束光线射在主要人物身上,射在耶稣身上,那是最强烈的光彩,但是圣母被照射得较少,圣女安纳就更少了,圣约瑟则是最少的,其余的一切都埋在了阴暗中”。光暗的强弱使作品富有极强的层次感,突出了中心人物与中心思想。

伦勃朗的版画具有他绘画上的一切特点,但是又稍有不同。其代表作有《耶稣为人治病》、《三棵树》、《三个十字》、《圣母之死》等,都用笔细腻,造形精湛,具有隽永的艺术魅力,令人回味无穷。

《耶稣为人治病》又名《百弗洛令》,在这幅画中,耶稣处在最明亮的位置,病人们则散布在他的周围,这戏剧般的场景在深黑色的底版上显得十分分明。在这里,黑白的对照比其他画作更自由更大胆,而且就像《以马忤斯的晚餐》一样,在表现宗教故事的时候,伦勃朗仍采用了他一向严格的写实手法,在所有的细节上,包括人物的容貌、姿态等等都是取材于现实生活之中。

《三个十字》中的光暗对比运用得更为强烈,更为大胆,一道白光从上面直射下来,照耀着卡尔凡山,也照耀着三具十字架,一具十字架是钉死耶稣的,其他两具是钉死两个匪徒的,十字架下面的人群在涌动着。

画面上笼罩着大片的阴影,使全画蒙着一层神秘、幽暗的色彩,而光与影的强烈对比使光明更显著,黑暗也更深沉。

在构图上,三个十字架是对称的,耶稣在中间,在他的十字架下,是一些参与“受难”这一幕的人物,有圣母、圣约翰、叛徒犹大、犹太教士以及罗马的士兵等等。

鲁本斯的“色彩与线条”

鲁本斯的《抢夺吕西普的女儿》是取材于神话故事的一幅画,但这类作品还有很多,这幅画代表了他此类题材的最高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