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草样年华4:盛开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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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参加校园活动(1)

早早的,学校就把校庆的横幅挂在校门口和校园里,不知道是在显摆,还是在招商。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一大早,学校里所有能停车的地方,被各种好车占满。包括政协委员、两院院士、上市网站CEO、著名建筑师等在内的各届校友,回到学校,人模狗样地出席校庆大会,不知道这些人上学的时候什么德行。

学校只愿意承认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的母校,那些默默无闻或穷困潦倒的人,比如邹飞他们,学校根本不管,校庆也不通知,当初却没少收人家学费。

所以,很多毕业生为了让学校承认自己,才发誓要好好混的。

姜文是幸运的,他在九十年代初拍《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时候,还能复原北京六七十年代的面貌,而今天谁想拍十年前的北京,再复原都难了。拿邹飞他们学校来说,这十年的变化,比之前建校四十年从无到有的变化还大。

邹飞他们自发组织了回学校看看的活动。当这些十年前上大学的人,再进到学校,都不敢相信学校能是这个样子:一水的落地窗大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原来的草坪、红砖教学楼、破图书馆、小树林看不见了,还有那个自行车棚也不知去向,说拆就拆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啊,我他妈自行车还在里面停了呢,邹飞对学校的行为很不满。把学校变成这样,得算侵占了人民的记忆财产吧!现在学校里的这一切,全他妈是拿钱堆出来的,对于学生自身的发展和内心的建设,有一丁点儿作用吗?

邹飞早到了会儿,在学校里转着,校电台播放着各个时代的老歌。当邹飞听到自己上学那会儿九十年代末的歌时,思绪万千。

听老歌,更多的时候不是在听歌,歌词和旋律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连哪段是什么乐器伴奏都门清儿,听的是回忆。老歌响起的时候,回忆起那时候的阳光、空气的味道、街道上树木投下的阴影、那时候的朋友,以及自己那时候的模样和那时候心里在想的事情。

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知不觉,无限遥远,遥远得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时代,是不是自己杜撰出来的?那时候,邹飞靠一本书就能活一个学期,靠一首歌就能支撑一年。他感动于自己那时候能如此心无旁骛地看一本书、听一首歌,把自己搁进去,心甘情愿;那时候那么不容易觉得累,骑自行车穿越北京城不觉得远,坐公车也不觉挤,甚至当身旁站个美女的时候,还希望车能再挤点儿,这种生活估计不会再有。

走到操场,邹飞想到了隔壁敬老院里的那个老头儿,他说“越在人群中,我越孤独”,现在邹飞渐渐理解这句话了。内心,就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人在满足现状的时候,是觉察不到自己内心的。

邹飞想跳墙去敬老院看看那个老头儿,但是操场翻修了,围墙加高了,只好绕道。到了敬老院,院长换人了,说这里都是老头儿,不知道邹飞说的是哪个老头儿。邹飞问他能看一眼那些老头儿吗,院长说这里不是动物园,不供人参观,邹飞只好离开。

班里的同学到得差不多了,结队在学校绕了一圈,感慨着学校的变化,但是进到厕所的时候,发现还是那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保洁员没换,还是当年食堂的厨师还在,总之,这里的有一股让邹飞难以忘怀的味道。这些年,邹飞上过各种厕所,有外国的厕所,有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厕所,有条件最艰苦的厕所,虽然都是厕所,细闻的话,还是不一样,唯独这里的味道深入了邹飞的骨髓。

男生们在小便池前一字站开,比赛看谁尿得高,全都不行了,当年是个人就能尿到窗台上。

逛完校园,大家去了学校外面的饭馆。原来的那些腌臜小馆都拆了,新馆子全都富丽堂皇。

班里三十多个同学,来了一半,围坐在一张大桌前,当年的班长陈志国义不容辞地主持局面,端着酒杯招呼大家:“同学们,别着急从容,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理智,我们的青春已经不多了,今天让我们回到‘那时候’吧!”

邹飞端起酒杯,在底下小声说:“真要是回到‘那时候’,现在他不应该在这儿,在团委办公室才对。”

旁边两个听到的同学会心一笑。

众人举杯,磕着桌子,干杯。

邹飞本不想喝酒,但是入座后,看到眼前的这些人,听到酒瓶碰撞的声音,顿时嗓子眼儿被瓶里的东西滋润了。

罗西挨着邹飞坐了,林萌挤在女生堆儿里,范文强选择了一个离罗西最远的位子坐下,混在人堆里也不说话,一脸不屑。邹飞知道他以前就这德行,谁都看不惯,便招呼他坐过来,范文强瞪了罗西一眼,然后摇摇头。

邹飞问罗西和范文强闹什么矛盾了。罗西说上次回来,和范文强见了个面,说了他几句,范文强就不高兴了。

两年前范文强辞掉了在他哥那儿的工作,一直在家闲着,除了玩游戏,就是瞎晃悠,对一些事情发几句牢骚,吃住都在家里。范文强不上班的原因很简单:“总跟傻子打交道没意思,想让我继续上班好办,除非你们能保证我再也接触不到傻子。”

罗西打心眼里希望范文强别颓下去,二十岁的时候,瞎混就算了,现在三十了,再这么混就没意思了。罗西始终像个兄长在照顾范文强,上学的时候陪他玩游戏、替他开假条,这几年罗西被林萌改造成了有为青年,更希望范文强能上进,劝他:“你这样的生活不正常。”

范文强说:“我觉得你们的生活才不正常,非得做哪些没意义的事情。”

“可是你不工作,让别人养你好意思吗?”

“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我确实不能理解别人为什么要去工作来养活你,而你却可以养尊处优。”

“我他妈累着呢,每天忧国忧民,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生活非得让人工作呢,我就不工作,试试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你可以试,有本事别寄生在别人身上试。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拿什么养他,还跟你父母要?等他长大了也像你这样,跟你要,你拿什么给?”罗西对钱有了一种成熟的认识,钱需要去挣,不能天天都过以前那种在路边摊儿来瓶啤酒就算把饭吃了的日子了。父母老了,要挣钱给他们看病,将来还会有孩子,要让他们幸福,这些都要用钱。尽管这么说很庸俗,但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有时候,挣钱是一种为了他人的责任。

“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只能看到表面这点事儿。”范文强坚持自己的那一套。

“这确实是你的事儿,但甭靠什么,你有这种不工作也能活得滋润的本事,证明了生活可以不像我想的那样——每个人都要去工作。我多知道了一种人生,可是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好意思这么大岁数了还吃家里的呢,要是你家里没饭吃了呢?”罗西喝多了,也确实出于对范文强的关心。

“你就知道吃饭的问题,你这种人就是为吃饭而活的,说白了就是一吃货!”范文强也不看罗西,低头吃着东西。

“我是吃货,但我工作了,也实现了我的价值,你不工作,自身的价值怎么实现?”

“别老提什么自身的价值,那些都是人为自己争名夺利制造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你觉得你自身的价值在哪儿?”

“狗屁自身价值,社会这操性了,就是因为都想实现自身价值,甭管是金子还是狗屎,都觉得自己有价值。”范文强振振有词,“无论我生活的好坏,至少我不是一个对生活提心吊胆的人。”

“我们也没有啊?”

“你们有,上司、打卡、房贷,这些都让你们提心吊胆。”

“但是你对钱提心吊胆,毕业后这么多次聚会,你结过一次账吗?”

“你们也没让我结账啊,都是你们抢着结的。”

“那这次我不抢了。”

“你早说啊,这次我出门没带钱,还得你结。”范文强说得问心无愧,“再说了,当年你丫的在外面乱搞,搞完拿我当挡箭牌,还不该请我吃顿饭啊!”

罗西说:“我可以一辈子请你吃饭,可是你吃得下去吗?”

“不饿当然吃不下去,饿了自然就能吃下去了。”范文强说,“你先借我点儿钱。”

“干吗?”

“花呗!”

“干吗花?”

“管那么多干吗?!”

“你管人借钱还这语气,谁能借给你?”

“我都三十了,需要一个女人了。”

“话又说回来了,你不去工作,以后给女人花什么。”

“我不就管你借点儿钱吗,你要不想借就直说,不用讲一堆道理,累不累啊?”

罗西二话不说掏出钱:“女人不是用钱就能搞定的。”

范文强一点儿不客气地拿过钱:“我搞女人,不用你管!”

几天后,罗西给范文强打电话:“女人怎么样了?”

范文强说了一句:“没有女人能理解我。”便挂了电话。

没过几天,范文强主动给罗西打电话:“再借我点儿钱。”

这时罗西已经回了加拿大,他觉得再借钱给范文强就是纵容他,又教育了他一番。

范文强听不下去:“你丫怎么不当老师去啊!你就说借不借吧?”

罗西心软了,但鞭长莫及:“等我下个月回去的吧!”

范文强毫不领情:“傻子我知道你在北京,别拿加拿大当幌子,你要是真想借我钱,即使不在北京,也可以给我汇款!”然后挂了电话。

罗西以为如果范文强有一个稳定的女朋友,生活也许会健康起来,便求着林萌给范文强介绍一个。林萌再次展示了她的伟大,相隔万里,打了几个电话,就约了一个在北京的女孩和范文强见面。

见过几次面后,女孩突然拒绝继续和范文强交往下去了,并传话过来:“你这同学有病吧!”

从此,范文强也不再和罗西联系,无论罗西怎么打电话,他也不接。

很多人毕业后就没再见过,借校庆聚在一起,撒开了吃喝,释放着平日的压力,喝多了,便开始互相取笑,看陈志国用着苹果手机,有人说:“你又不是时尚青年,就一个坐办公室管档案的,还不低调点儿?”

“当年你还发宣传单让大家抵制美货呢!”有人起着哄。

“没办法,我也支持用联想中兴TCL,这是我们发的,说是让我们提高工作效率,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待命,怕国产手机自己关机。”陈志国既炫耀又不无无奈地说,“我们那儿发的东西,除了避孕套是国产的,别的东西都是洋货。”

“你们领导多大岁数了?”有人问。

“领导嘛,岁数都不小了,快六十了,马上退了。”陈志国说。

“那是因为你们领导嫉妒你们还能用上这种东西,等新领导上任,如果岁数不大,马上就能换成进口的。”

众人一笑。

消息灵通者开始讲别的班的故事,两个男生上学的时候为了一个女生大打出手,其实他俩并不喜欢该女生,只是觉得自己追不到就怂(造字,尸+从),不为爱情,只为尊严。但多年后他俩都没和这个女生成,这个女生嫁给了另一个男生,这三个男生是一个宿舍的,不知道这个男生又是为了什么。

众人听完,对这种少年的感情付之一笑。

大家又说到邹飞宿舍那个只出现了十秒钟便离开了学校的小个子男生,没跟着邹飞他们一起上完大学,不知道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酒至半酣,渐渐地开起小会。有同学毕业后去了保险公司,现在成了理财顾问,讲述着理财的重要性和他们公司的理财规划。听着那些年、钱和收益回报的数字,邹飞在想,如果没钱是一种恐惧,那么人到底是应该为了摆脱恐惧而活着,还是应该为了别的什么而活?

他也承认,钱并不是什么坏东西,人虽然不能为钱活着,哪怕你是一个只追求心灵生活质量无视生存环境的人,但活着的过程中有挣钱的可能还是不应放弃。一是因为对家庭是有责任的,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家人需要你用钱为他们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并不是所有人追求的生活都像你那样;二是因为只有有了一些钱后,人才有可能更高贵地——不是贵族的那种高贵,是不必为名利而牺牲自我的高贵——活着,才能跃过生活的表面,更多地看到人性和生活的种种可能。

还有同学毕业后自己创业,现在公司已经快上市了。当年邹飞去过他的公司,从中关村一间简陋的小平房做起,没有前台,只有后门——打开是一条臭水沟。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他现在的公司已经租下中关村一座豪华写字楼的一层,有一个敞亮的前台,坐着一个漂亮的前台接待,背后是公司的LOGO,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旁边摆着许多传真机复印机和多部电话,每隔几分钟就要响起,员工上百人。想想该同学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倒腾东西卖。从入学起,每个人的态度,已经决定了今后的命运。

似乎很多人都抱着这个目的:创业,把生意做大,上市,然后就退休,或者再弄个新公司,再上市。如果再不退休,那就是工作狂了。

邹飞也羡慕他们,但如果让他再做一次选择,他还会选择现在的生活,因为只有现在的生活才符合他的本性,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不过,他最近渐渐觉得自己所追求的那种生活已无新意,虽然会不停地靠近心灵,但始终一个劲儿,节奏没变化,也会觉得没劲——魏巍的选择,也是对自己生活节奏的改变。

他开始想换种生活方式了,想到了人类既定的那种方式,也就是他之前一直排斥的那种。他想,既然是人类通用的方式,应该不会没道理的。如果说按自己的心灵成长和自身需要去生活,是邹飞以前的心声,那么现在成立一个稳定的家庭成了他的真实需要。就像一个人开着一辆车一直向前,开烦了,该停下来拉上一个人,两人商量着,看看有什么更好玩的地方要去,或者即使没有目标,只能一直向前,身边有个人说话,也总比自己傻开下去好。既然这种声音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就不必管它是传统还是非传统的方式了。

人的思维转变,很多时候就像矫正驼背和牙齿,是靠外力生生给勒正的,一天勒不过来,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五年,假以时日,总有扳过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