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老师,似乎算不上什么伟人,直到他病危之前,他的事业、名声并没有多少人传颂,然而这正是我想念他,感到他可亲、可敬、可信的原因。
其实,我和栾老师并没有直接的师承关系,书信交往从一九七八年夏天才开始。当时,我在一所农村中学里教数学。“四人帮”虽然被粉碎了,但它的阴影还笼罩着我。正巧,一位大学时代的老师来了信,告诉我山西正在筹建煤炭化工大学,他受人之托物色教师,说他已把我的业务能力和专长向有关方面作了介绍,问我是否愿意调往。我当即复了信。为郑重起见,随信附上了个人履历。信寄出后,又不免惴惴不安:由于自己出身不好,怎么配到大学里去工作呢?不料,几天后就接到了一封署名栾茀的来信。啊,他就是受命为煤大四处物色人才的人。他一开头就表示“热诚欢迎”,接着就介绍了煤大的性质、专业和课程的设置、规划。字里行间洋溢着他办校的雄心和自信,洋溢着对同志的信任和热情。诵读着那一纸工整秀丽的楷书,端详着那信尾的篆文印章,我猜想着,他是怎样一个人呢?难道精细和豪爽竟集之于一身?
确实是这样。他对人的心境是体贴入微的。他委婉地劝告我不要受不得委屈,怕我在期待中不安,热情地要我常写信和他联系。从此以后,每隔两三个月就给他去一封信,全然没有想到他的繁忙和健康。他却没有嫌弃,每次都是及时复信,鼓励我不断进取、精益求精。更使人感动的是,每次他都忘不了我们的两个孩子,亲切地探问八岁的小丽丽和三岁的小缨缨。
一次,又接到他的一封来信。为什么发信地址变了呢——变到了北京的一所医院?啊,是不是栾老师病了?我这样揣测。然而,他并没有在信中谈自己的病。直至一九七九年五月,我们去信问病,他才告诉我们“病情好转,即将返并”。到这时,他仍记挂着在山西师院中文系学习的我的爱人,嘱咐她千万不要轻视古典文学,要打好基础。这是怎样的良师益友啊。
一九七九年七月,我到太原阅高考卷,才知他患的是骨癌,在北京医治无效,转回太原住院了。他听说我到了太原,就传口信要我去会面。我去探望过两次,谁知这竟成为最初的一见和最后的一别!第一次见他,他正赤膊条条在伏案疾书,栾师母歉意地解释说,因为疼痛折磨得他不停地出汗,所以顾不得会客礼貌了。当知道来客就是我时,他竟一见如故地开怀畅谈起来。他说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抓紧工作,他正在给省委写煤大筹建的工作汇报;他感叹山西煤炭资源丰富,可是尽当燃料用,太可惜了,他从历史上纵观化学工业发展的三个阶段,从国外煤化发展讲到国内的现状;他说外国人能办到的,我们也应该能办到;他想把煤大办成第一流的理工并重的科技大学……。
望着他苍白的面庞和乐观的笑容,听着他那沙哑的声音和有力的措词,令人激动、振奋!看着他不时地用双手支撑着自己身子在靠椅上变更体位,我才意识到他的下肢已完全不能动了。啊,这是何等样的人,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面对着这样一个生气勃勃的癌症患者,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只感到惶恐、内疚。他叫人自新,催人奋进!
我第二次去看他时,他一直在咳嗽,痰中带血。显然,罪恶的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了,但他仍是流着热汗和筹建煤大的同志研究工作……只要是多少了解他的人都对他称赞不已。
现在,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能说的就是要像他那样工作、做人,在四化的征途上奋斗不息。
(作者系 原平县范亭中学特级教师 张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