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过去了,盛教在距家五里多地的文德学校度过了一年的学习生活。他学习特别拔尖,写的毛笔字常套红圈。老师常把他书写整齐的作业在课堂上展示给其他同学。
由于离家远,中午放了学,休息时间短,路稍远的孩子都不回家。盛教跟其他同学一样,每天清早来时,装书的竹篮里就带着午饭。班上有钱人的孩子常带的是腊肉片子,过了油,摊盖在米饭顶上,香喷喷的。盛教呢,妈妈偶尔让他带一回家中最好吃的东西——红薯米饭(用红薯丝拌少量大米蒸成),懂事的盛教每次都要偷偷地给他妹妹留一些。
这天下午,放了学,盛教匆匆背起装书的小竹篮,向老师道了别,沿着山路往家赶。因为这时节,人们正忙着插秧,盛教知道父母在田里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他想早点赶回去,帮家里干活。
刚走到村口,老远就看见几个没上学的小伙伴招着手,高喊着他的名字。怎么回事?盛教心中想,急忙飞跑到跟前。一问才明白:原来邻居狗娃他妈妈病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开了个土方子,需要一个马蜂窝做药引子。这几个小家伙在村前村后转悠了半天,终于在村前河边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只。但就是不敢动,正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盛教听罢,抿了抿嘴,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他们来到了那棵树下。抬头一看,在浓密树叶掩盖的树杈上果真倒悬着一盘碗大的马蜂窝,马蜂也嫌天气热,黄压压地在窝上爬了一层,如一盘熟透的“黄籽”向日葵。
盛教点子多,在村上是出了名的。他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说:“我看咱们统统下水,打了蜂窝,咱们扎猛子往前钻一截,马蜂找不见,追不上,谁也不挨蜇。”
小家伙们谁不爱看热闹,一听这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赤条条地下了河,凫在水里。远远望去,眩人眼目的阳光下,在亮晶晶的水面上,漂着十几颗西瓜一样的光头,亮闪闪的。光头们屏住气,静静地望着岸边的罗盛教。
盛教选好下水的地方,脱了衣裤,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蜂窝扔了过去。嗬!砸得准极了,“通”的一声,蜂窝就掉了下来,炸了窝的蜂“轰”的一下就飞起来。水中的光头像经受过专门训练似的,“扑咚、扑咚”就沉入了水底,盛教如触电一般也扑了下去。
无数马蜂像一阵黄色的狂风,掠过河沟旁,嗡嗡嗡地飞到水面上,伺机报仇。狗娃害怕深水,像鸵鸟躲进沙丘那样,把头钻进浅水里,屁股高高地撅起。狂怒的马蜂以为找到冤家对头,立即愤怒地对着他的屁股就蜇了上去。狗娃疼得直咧嘴,他双手捂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下可好,浑水“呜噜、呜噜”地就喝了几大口。刚想直起身,疯狂的马蜂又拥了上来,在他的头上、脖子上又乱蜇一通。
盛教听到哭叫声,知道有人挨了蜇,就大声喊道:“快朝下游凫!”被头顶的嗡嗡声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家伙们这才像明白过来,憋足了气,两腿一蹬,顺流而下。水面上,时隐时现地亮出一条条晒得黝黑的脊梁骨……
大约游了一里多地,水淋淋的小光头才一个个试探着从水里露出来,环顾四周,一看马蜂没了,才松了一口气,呼叫着赤条条上了岸。哭哑了嗓子的狗娃浑身发红,有些地方都已经肿了,鼓鼓的,谁也不能碰他,稍一挨近他,就尖叫起来。
“黄马蜂有毒,我会死的……”狗娃呜咽着,并不断地埋怨道:“我妈干吗要什么臭药引子。”
小家伙们围成一圈,望着呜呜大哭的狗娃不知怎么办。盛教呢?大家只顾劝说狗娃,这时才发现盛教没在。大伙明明看见他上了岸,一眨眼功夫,他上哪儿去了呢?
正在大家纳闷的时候,只见黑如泥鳅的盛教穿着湿淋淋的小花裤衩,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气喘吁吁地从村口奔来。
“你上哪儿去了?”小伙伴们叽叽喳喳地埋怨说。
“快!把这些大蒜往狗娃身上抹抹,我听大人们说这样可以消毒”。喘着粗气的盛教飞奔到狗娃跟前。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他们看着狗娃,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盛教回村取,“解药”去了。大伙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狗娃别哭,抹点蒜就好了,都怪我不好,想得不周全,让你挨蜇。”盛教边往狗娃身上抹蒜边痛心地说道。
天渐渐黑了,四周的山林只留下了昏暗的轮廓,干了一天活的人们吆喝着牲口朝家里走去。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们也都回家了。静静的小河岸边只剩下罗盛教一人。
他要干什么呢?原来他的心中还在想着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马蜂窝。他要等晚上潮气上来,再去捡回来。“即使有马蜂还呆在里面,翅膀也会被露水打湿,不会飞起来的”。他心想。
天更黑了,盛教盯着草丛中黑乎乎的蜂窝,眼睛都发酸了。他这时捡起一块小石片,轻轻地扔过去,察觉没事,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那马蜂窝缓缓地捧在手中。脸上露出了笑容,耳畔仿佛听到了狗娃妈妈病好后开心的朗朗笑声。
“雨成!”——村里传来妈妈的呼唤声。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罗盛教这时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他忙站起身,高高兴兴地朝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