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卡洛的方向,她看见雁诚朝着这里走来,不远的身后跟着一位陌生人。卡洛的吠叫,引起雁诚的注意,他向后看去。一见到陌生人,雁诚便停下来。卡洛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欢快地摇着尾巴,在草坪上撒欢打滚。
显然雁诚与他认识。陌生人想要走进一步,被雁诚叫住了。他们站得不远不近,低声的交流。这位陌生人不买雁诚的帐,往前走了两步。
这位陌生人,中等个头,长发齐肩;略窄的额头,有着一双玩世不恭的猫眼;挺拔的鼻梁与微微上翘的嘴角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夸张的时尚服装与他的神采相得益彰。陌生人不羁的神情与服装的怪异天然巧成。陌生人伸出手捋着他额角的头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眼睛微微地扫过客人们的脸,仿佛都不在他的眼中。他往后看去,碰上了紫怡的目光。他的眼角往上一挑,自信的神情一闪而过,接着看向了紫阳花。
紫怡第一次看见这种奇装异服能穿出这样的奇效。敏感的她感觉到,他不是有色行业的。是什么行业的呢?
“噢!是个艺术家。”她想道,“他的眼神似乎是认识我的,可我从没有见过他。他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除了卡洛的叫声外,一片寂静。健谈的夫人也被生人所吸引。
她的目光转向瀚海。瀚海已经从花厅那儿快步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僵硬着,严肃的神情跃然脸上。白痴都能看出,这是愤怒的表情。瀚海距离雁诚、生人相隔三五步远站住了。客人们带着好奇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吗?”瀚海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紧紧地盯着生人,冷冰冰地说道。
“您的新娘,引起我的兴趣。城里的谈论,挑起了我的好奇心,想来见识一下,月夜山庄新的女主人。”生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想这里,你是不受欢迎的。”瀚海怒气冲冲地说道。
“新娘子未必是这个看法,她还不认识我呢!”生人竟油嘴滑舌地说道,同时往紫怡这边看了一眼。
“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你进这个门。”
瀚海的眼睛里燃烧起了愤怒的火焰。
“宇然,现在家里有客,有事到公司去说吧。”雁诚婉转地说道。
“不用对他客气,我与他无话可说。”瀚海再一次冷冰冰地说道,并转向生人,“请回吧。”
“这有悖于中国古老的文明礼仪吧。我国可是礼仪之邦!”宇然无赖的嘴脸再一次露了出来。“我先回去,我还会再来的。”说完,宇然打了一个响指转身走了。
卡洛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后,摇着尾巴站住了,回过头来张望。
这一小插曲,打断了刚才的谈话。客人们中显然没有几个认识宇然的。他们在强烈的好奇心下却缄口默然,目光里流露出猜测、已然了解、高深莫测、不知可否的表情。瀚海和雁诚走过来。他们无视大家的虚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家继续,都过去了。”瀚海温和、轻松地说道,他的脸色已恢复正常。“想打桥牌,还是炒地皮?我和雁诚都可以搭个手。”
一时的静默,无人搭话。这些有头有脸的客人们一转脸,露出他们社交礼仪惯有的笑容。先前的插曲抛诸脑后。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又变成其乐融融的表情。
瀚海恢复常态面带微笑,若无其事的走向茶桌。她从瀚海的声音里听出,他强压下去的愤怒,另外还有一丝不安和焦躁。她深情地看着瀚海想要给他安慰。这时的他有意或是无意地回避着与她目光的交流。
“刚才那位是电视演播台的创作者之一,电视演播台剪彩那天我见过他。”这位无所不知的郭太太说道。“可惜,雅琪,不在了。”
瀚海正与一位冶金行业的总工说着有色板块的股票。听见这位夫人的高见,瀚海只是轻微的侧了一下头,很快地又把头转过去。他的表情像是不想听见其中的某个人的名字,或是不愿意回忆某些往事。
“噢,黎宇然是市建筑总院的建筑师。电视演播台是他的作品。”雁诚轻描淡写地说道,“下面,我们玩个什么游戏?鲜花盛开的六月可是郊游的好时节。”
“月夜山庄的六月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时节,你能陪我到海边去吗?”郭太太兴趣盎然地说道,“听听涛声,看看海鸟,还有往来的点点帆船,这可是人生一大幸事。”
郭太太说起这些矫情的话时,已渐衰老的面容里竟激发出了少女时期才有的激情。瞬间的激情焕发出她年轻时的美丽。不消说,年轻时她一定是位美女。
“不胜荣幸,想不到,您还有如此浪漫的雅兴!”雁诚微笑地说道,“还是先看看紫阳花吧。”
雁诚领着健谈的郭太太向砂砾石小路走去。很快他们隐身于紫阳花与丁香花之中。他们的离去,换来了清静,并没有带走人们的好奇。一时的沉默,让紫怡手足无措。她搜肠刮肚地想说上一句完美无缺的话,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也许是太紧张了,她竟红着脸说道,“我们玩成语接龙游戏吧。”
“那是大学生们玩的,要不来个雅俗共赏的斗地主,它俗称小桥牌的。”原料供应商刘总说道。“在座的大概都玩过吧,新娘子肯定玩过!”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在椅子上挺了挺身子,赧然一笑。
“不,你们玩吧。”
仿佛是在等女主人的一道命令,没有人谦让。很快,大家就分坐好,进入了角色。还有几个人与瀚海讨论着男人的话题,‘事业’。他们的话隐隐的传入紫怡的耳朵里。她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些那里喷云吐雾的人,都是有色行业的。有的是市政部门,有的是金属盐产品的公司老总,还有的是国有企业的员工。
男人一旦进入这样的话题,脑海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诉苦还是称赞,在男人之间总能找到慰藉的源泉。
从花厅进到房间里,她吩咐李妈,再上些甜点和水果,续上茶。她和李妈在厨房里准备东西,离开那里清静一会。她帮着李妈端上水果,一一续上茶水。一切张罗完后,她坐在斗地主这一桌旁,陪着客人们。说陪客人,不如说是坐在那里看罢了。客人们已经全神贯注,两只眼睛盯着桌面上。她装出极大的兴趣,观看,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深谙其道呢!实际上她巴不得摆脱这一切,躲到只有她和瀚海俩人待的地方里不出来。
就在紫怡逐渐失去耐心,想要走开时,雁诚和郭太太谈笑着回来了。这一位的到来,立时打破了寂静。
“为什么不叫上我,”这位夫人眼睛里闪着欣喜说道,“我可是最喜欢玩的。没有了我,你们也不会玩得更快乐的。”
“您来,您来,”刘总站起身来说道,“我不过是凑个数,您快乐了,我也就高兴了。”
郭太太假意地谦让一下,眼睛不离开牌桌,一脸贪玩的神情。谁都可以看出她很想参与此游戏。在刘总的再一次的谦让下,她坐了下来,对着刘总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刘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津津有味地看他们玩起来。
客人们的兴趣都放在了牌桌上,谁也不会再注意她了。紫怡像是卸下了重负,轻叹了一声。无所事事的人只剩下了雁诚和紫怡。
春光下的月夜山庄多美啊!多彩的阳光沐浴着五彩缤纷的杜鹃,丁香、槐花。北方,春天的景色给人以如此欢欣鼓舞的感觉。眼前的良辰美景,已让紫怡淡忘了南方温暖的大海、洁白的沙滩、珍贵的红树林景区、沁人心脾的桂花雨。不,还有那棵百年的野菠萝树没有忘记,它经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了。遗憾,一丝遗憾在她心中徘徊。春光明媚的下午,她多么想只与瀚海在一起啊!这里却聚集着许多不相干的人,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
雁诚像老朋友一样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他的脸始终是温和的,微笑是真诚的,话语是亲切的,态度是可亲的。他看出了她心里的猜疑,巧妙地把话引向了时下的旅游。说到旅游,她为之一振。她不由得想起了志祥,脸一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紫怡和雁诚坐在离开茶桌向后一点的丁香树的阴影里,斑驳的树影洒在他们身上。
低声的交谈使他们忘记了周围的客人,有几次紫怡笑出声来。聚精会神斗地主的客人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瀚海有两次微笑着看向了紫怡。“她与我在一起为什么没有阳光灿烂的笑容?是我太严肃了还是……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她的笑容对我就像鸦片一样……”瀚海深思默想道。“雁诚倒与她能说得来,太好了,这样她至少能有点快乐。”
他们侧对着瀚海,没有看见瀚海温和的笑容,沉浸在谈话中。
太阳慢慢地移向西边,杜鹃、石竹的影子投向了草坪。客人们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告辞了。临行前的忙乱和繁杂使得客人们叽叽喳喳的。他们相帮着找着自己的手套,坤包,外衣。按来时的顺序坐上车走了。草地上留下了欢闹后的狼藉。
紫怡、瀚海、雁诚直到汽车驶出月夜山庄的大门后方转过身来。
瀚海轻松地一笑,拉住紫怡的双手,把她拉到跟前,他明亮的双眼看着她。
“累了吧。”
“嗯,累了。你也累了吧。”
“雁诚,到花厅里去吧。”瀚海微微一笑说道。
他和紫怡走在前头,手挽着手,雁诚跟在后面。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到了花厅坐下后,他们仨人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在既定的椅子上把身子深深地陷在椅子里。紫怡躺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雁诚坐在靠近巴西木的沙发上,看起当天的报纸。卡洛蜷缩在两把椅子之间的茶几上。
紫怡乌黑的云发散落下正好在瀚海的椅子扶手上。他不自觉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与雁诚聊天。他与雁诚太熟了,因此与紫怡的亲密从不避讳雁诚。近两天是公司最闲的时期,生产任务降下来了,他们心情愉快,天马行空地闲侃。紫怡一旁看书,不想插话。后来雁诚看报了,瀚海沉默下来。
他像弹西瓜一样在她的头上弹了两下,破天荒地说起她看的那本《骚动之秋》。她喜不自胜,她以为他对她的事一点都不关心呢!他说起来却句句是她想听的,而且还说到点子上了。她问他什么时候看的这本书,他却笑着说,她买回来后,她看别的书时,他就看了。
她觉得她一下就掉到蜜罐里了。
他们说不了多久,黄昏来临了。紫怡一想起那群访客,就感到美好的一天浪费了,若不是如此她与瀚海还有很多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