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岁月如歌:阆中市离退休教育工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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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夕 阳 颂

侯国刚

友人劝我,年纪大了,少坐在屋子里写文章,多出去走走,多些户外活动才好。我一想,真是的,我一写文章,就会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常常一边写一边生气。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总是刺多花少,发表出来就得罪人。我这辈子因舞文弄墨吃了不少苦头,为什么还要干这些别人不喜欢,自己触霉头的蠢事呢?现在城里高楼林立,车流如潮,卡拉OK刺耳,人们难得片刻宁静,于是向往山水,回归自然的情绪滋生起来,有的以舟车远游为时尚,有的便就近游大佛寺、锦屏山,避避城市的喧嚣。我为什么还不“看破红尘”,也借山水修身养性,淡忘一些“凡念”呢?

可我没有游览名山大川的福气,就是大佛寺、锦屏山这些地方也不愿意多去,因为这些名胜景点人工粉饰太重,你走在现代的水泥地面上,置身于似古非古的曲廊画阁中,人和自然之间便有了一道无形的栅栏,使你产生一种回归不得的尴尬与无奈。

我住在西城区。西门河坝王家嘴一带沿江的那几个大河滩已长成几片大好林子,在这些林子里随意闲逛,或坐在河岸边任江风吹拂,抬头可见远山如黛,晚霞似锦;近看脚下那一片片沙洲,现在也是瓜藤碧绿,硕大的西瓜在其间泛白;身后或远或近的林中草间,还有牛羊若隐若现:这俨然是一幅富有田园韵味的风景画。微风过处,一股浓郁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直入肺腑。这时你疲劳顿消,感到清爽、恬淡而闲适,比躺在厅堂里的沙发上惬意多了。

这天天气热,晚饭后我又去王家嘴河坝,漫步在凉风习习的林子里,忽地记起一首小诗来:“一朝插嫩柳,千林散绿荫。入夏伴凉风,幽香入诗心。”边走边吟这些诗句,感到整个身心已融入这片凉幽幽的林子,眼睛里是一片凉幽幽的绿色,心境充满了凉幽幽的绿意。正在迷醉之间,几缕斜阳穿林而来,斑斑点点洒在我的脚前。我便紧走几步,来到林边最突出的蓬松着两株柳树的那个土埂上,坐下来看夕阳。

嘉陵江波光粼粼地从西北方向流来。远处,江天虚画出淡淡的山影,那轮夕阳便在山影之上暮霭之中,似坠犹浮,欲归还留,虽然它已显得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依然执着地倾吐着火红的光焰,好像一定要把它仅有的那些光和热,全部都洒在人间,才能安心地离去。这幅绚丽的图景,太苍凉,太悲壮,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灵。我们常把老年人比作夕阳,这的确很贴切。看着夕阳,我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许多夕阳似的面容来。

十多年前,我在当时的县文教局工作。一天,阆中中学老教师蔡松蹒跚而来,她对局长说:“我老了,身体不大行了,我要退休呵!”局长有些为难。当时大学生大多不愿教书,学校骨干教师少,大有青黄不接之势。记得有一年,暑假分配大学生时,县里还派一位局长带上优惠政策专程去南充接收大学生。蔡老师已经66岁了,因当时缺少化学教师,对她一留再留。这次,局长仍笑着对她说:“蔡老师,这届毕业生只差一个学期了,你再坚持一期吧!”不久便是春节,大家热热闹闹过年,蔡老师却一个人在家里备课做化学实验。开学后,“三八”妇女节,她带着慰问品去医院慰问生病住院的女教师,可第二天她自己却倒在了讲台上!在她的追悼会上,她的同事和学生泣不成声,许多人自动加入送葬队伍,送她的人在万人以上,其盛况在阆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与之相比。

保宁中学的杨兆镛老师,虽然有病在身,但直到退休时还教语文当班主任挑教学重担。她个子较高,加上体弱多病,更显得瘦骨嶙峋。不少时间她带病工作,看她走路的样子,决然不像一个病人。她也是“超龄服役”,送走的最后一个班,仍然是全校乃至全镇成绩最优秀的。但她退休后,没有享什么清福,便一病不起。临终时,她切切嘱咐家人,不要把她的死讯早早告知亲友和组织,不要让人买什么花圈祭幛,也不要开追悼会,让她静静地走。因此,她遗体火化后好几天,我们才得到噩耗。杨老师就这样“静静地走”了,走得我们揪心痛肠!

多年前我读过一篇小说,故事情节早忘了,但其中对夕阳的一段描写还清楚地记得。让我把它抄在下面作为这篇小文的结尾吧:“每当我看到夕阳灿烂的余晖,我就激动得流泪,我感到这是一天最美的时刻,好像一个人把他心灵和生命的全部的美,最终完全呈现出来了。它是这样的奇异,这样的瑰丽,既令我刺心地痛苦,又激起我巨大的昂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