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物资部的实习生,负责样品收集,提供各部门证明文件。
杜泽宸是技术部的研究员,每次我送样品去他那边检查,他会煞有其事地拿着单子上照下照,一本正紧地瞟了我一眼,忽地说:“哎,你字写得不错!哈哈,想不到你还有优点?藏得真深啊!”
为了样品能过关,我等他签字查收,只有忍。
他见我没反应,扭头用诧异地表情打量我一番,抓了抓头,又冒出一句:“咦,你今天穿了裙子。这么一看,才知道你是女孩子啊!以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我继续忍。
我忍到他龙飞凤舞的签完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文件夹,冷着脸说:“上班时间,少跟我嬉皮笑脸!”
第二次去的时候,他故意不理会我的单子。钻在角落埋头拆一堆旧电器的散件,他专注地测着电压。
我不停地看着表,咬紧嘴唇,沉下脸。
该死,他到底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我缓缓地走到他背后,用一种将近死亡的口气说:“我已经等了七分四十九秒,五十秒,五十一秒……八分,八分一秒……。”
他手上的电烙铁忽地滑掉了,扔下手里的电子板,急躁地跳起来,瞪着我,黑眸之中有一道怒火雄雄燃烧,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股杀人的冲动!”
我冷冷地回应:“现在才来,太迟了点吧!”
他故意无奈地叹气,望了我一眼。
做完检测时把单子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换了一种十分认真的表情说:“晓如同学,我们和谈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幽亮。
我扬了扬头,一把拉过单子,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说:“我是什么人,怎么会跟个不成熟的孩子计较!”
“你!”他一怔。
我故意扬起头,挺起胸膛,冷冷地转身走开,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喜悦,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哼,杜泽宸!
周未,麦子穿着卡通睡衣,趴在床上看着美容杂志,偶尔会抬头问我:“哎,你还会想起他吗?”
我想也不想,坚定地回答:“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叫阿健,一个会令我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男孩子。
“丫头!”他总是这样叫我,用那双犀利的眼神盯着我看,深入骨髓。他总是拖着我去路边餐馆,变着法子逼我吃鱼!
我讨厌吃鱼!为他,却吃了好多条!
现在,他必定牵着心爱的女孩子的手,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温温暖暖地相爱吧!
我坚信爱情一直没有丢,只是不属于我。
思绪飞舞,我想起了六年前中学里那个宽阔的篮球场。
“喂,丫头,捡一下球?”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一个身材瘦长结实,皮肤黝黑的男生,穿着红色球衣,眼神清亮地望站我,不禁微微一怔。
我迷茫地环视四周,发现他说的是自己。
我本来想拒绝,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去捡球了,深吸了口气扔了给他。
“不错,姿势也蛮专业的嘛!“他说了句,稳稳地接在手里。
样子帅气而潇洒。
有个矮胖的男生上前附合问:“阿建,你认识她吗?瞧这样子还可以,哎!你是不是……嘿嘿……”
我唯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慌忙转身走开了,心想:他叫阿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同学赵伟的朋友。
赵伟的脾气暴燥,在班上被班主任骂了一顿之后,带着全班同学去吃酒店大餐。那顿饭花了五百多块,后来,我们才知道这钱是从老师口袋里拿的,是他刚发的奖金。
不久之后,赵伟被开除了。
某一天,我们在路上不期而遇,他竟然叫全了我的名字。热情的套近乎:“谢晓如,你干嘛去呢?”
我对坏学生有天生的警惕,又不敢得罪他,勉强挑了下嘴角,应:“不干嘛,回家呀!”眼角不经意瞥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上身青蓝色T恤,下身破旧的牛仔裤,迷离的眼神,叛逆的乱发。
我脑海中出现一个名字:阿建。
“他是阿建,”赵伟向我介绍说,还不失时机地要走了我的手机号码。
我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哪个建?”
那少年用一种不耐烦的表情,淡淡地问:“你管我哪个建?!”
“是犯贱的贱啦!”我那同学的自认为幽默地推了他一把,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油腔滑掉的样子。
阿建露出一种淡淡的厌恶的表情,反问:“哪有你小子贱!”
我赶紧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已经冷冷地转头走了,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好像我长得足以影响味口!
赵伟安慰我说:“这家伙正犯病呢,被甩了,心情不爽,别理他!”
我失望地说:“我该走了!”扭头便走,快走几步,与阿建擦身而过,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留在那个地方,再也跟不上来了!”
阿建,我念着这个名字,一种异样的感觉泛上心头。
五天后,我的手机响了,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出来玩吧!”他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根本不关心我是否会同意。
我们一块逛了广场,接着,他就带着我去吃饭,再然后,用一种杀手的口吻说:“你吃吧!”我看着一条条鱼的尸体,拿筷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那一餐的心理战斗持续了很久,以至于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钻在卫生间拼命地刷牙,妈妈奇怪地问我:“你这丫头发什么疯,这是干嘛呢?”
我带着快哭的表情说:“我中午吃了一大条的鱼,那么大,那么大……”心中还忍不住抱怨: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可是,事实上,他还是那样对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是带我去四处闲逛,有时,坐在石阶上,拼命地给我讲笑话,好像这辈子他没笑过一样,笑得好厉害!
我不喜欢他大笑的样子。
因为我有时候会蓦地好害怕,就在他笑了很久之后,忽然眼睛红了!
那我该怎么办?
可是,他始终是那个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说着粗话,然后变着法子逼我吃东西。
他会说:“丫头,桃子要不要?”
一会儿又说:“吃不吃油炸?”
又一会笑嘻嘻地问:“走了那么长的路,你渴不渴?”
我摇头,再摇头,再再摇头。
他睁大了眼睛,奇怪地问:“你怎么什么都不吃?”
我脱口而出:“减肥!”
他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喝斥:“减屁个肥,还没发育好,就学着人家减肥?”
我的脸“噌”地红了,小声地喃喃说:“我觉得自己有点胖了,特别是腰……”
一个月后,他忽然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每次都是他主动地打我电话的,可是蓦地那一天,他却忽然不打了。我开始感觉到莫名的恐慌和迷茫。
我开始在想他的时候,努力地尝试着吃鱼。
老妈看到了,高兴得要命,每餐还换着花样给我烧,好像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一样。可是,吃完鱼的时候,我吧嗒着嘴巴,吐着那腥臭的嘴巴,心情极为郁闷,刚才到底吃的是什么?
那一段日子,生活好累,心更累!
后来,我看到了他。
他乐呵呵地带着新女朋友向我打招呼,开着那辆半旧不新的摩托车,放着嘈杂的音乐。
“丫头,”他冲我挥挥手,大叫,“来,见见嫂子!”
当时,我正过马路,手里还拿着半筒冰琪淋,嘴角还有一点……我差点气绝,脸上忽地烧了起来。
他探过头,笑嘻嘻地问:“好吃不?”
我点头,只好点头,嘴里有东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叫那个女人“嫂子”,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粉底太厚,“簌簌”往下掉,或者是因为她身上的布料太少,也或许是她那不合时宜的眼影。
她的下巴很尖,身材娇小——学校里的很多男生都喜欢这种类型的,叫小鸟依人。
我虽然不大喜欢她,但是有一点我承认,她打扮得比我时髦。
我良久才鼓足勇气说:“我现在会吃鱼了!”
阿建淡淡地“哦”了声,突然眨了眨眼,好奇问:“你以前不会吃鱼的吗?”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了,是的,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不会。
那女人的手死死地擤着他的衣角,好像他随时会飞掉一样。看得出来,阿建也喜欢这样。他高高兴兴地说:“有空出来玩啊,丫头!”他发动车子,转身开走了。
我忽然想到了电视剧里的某种境头——远去的背影,女孩子这时候应该默默地低下头,流下动情的泪水。
我却没有,一口一口地吃着冰琪淋,哼着昨天晚上刚学的那首柔软的情歌。
走了很远的路,忽然意识到回家已走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