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触不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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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个世界容不下这样的两个人,如我和你(3)

卢小曼跟上来,一手叉着腰,拉长脸,索性泼妇到底,将她手里的笔抽了,理直气壮地说:“演得倒是挺真的,装无辜的本事这么一流,怎么不去表演呀?别以为我们没证据就不知道是你,你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今天要去什么狗屁医务室。而那条路来往的人那么少,又让我们好死不死撞到你,还想狡辩说偶然遇到,不是跟着我们的?”

章卉怒极反笑,站起来去拿自己的笔,却被卢小曼猛地一推,她踉踉跄跄直接和辰杉撞个满怀。章卉赶紧往后退,使劲拍着衣服,她带着一脸讥笑地看向辰杉,“你耍小姐脾气总该有个度吧,我已经说过没空理你们了,就不能带着你们仅有的那点尊严赶紧滚?”

辰杉头痛欲裂,闹哄哄的世界里,她的声音尤为单薄,“卢小曼你把笔还给她吧,并不一定是她说的。”卢小曼扭头一哼,“那也不一定不是她说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才不会走。”

章卉气得咬牙切齿,“要我说清楚什么?我并不认为我对你们这些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有什么话可说。”

辰杉拦住卢小曼和叶希,声音虚弱地说:“事已至此,我已经不想追究是谁说的了。”她看着章卉,叹出口气,“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也只是因为关心我,如果有地方得罪到你,我替他们对你说声对不起,也请你不要总是这么拒人于千里,大家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何必总是摆出一副冷傲的样子。”

章卉一扬下巴,“嫌我冷傲?你们跑过来占用我的时间,抢走我的水笔,还倒了我一身污蔑的脏水,我难道连生气的权力都没有,还要笑嘻嘻地安慰你这个大小姐吗?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对旁人求全责备,却看不到自己有多让人讨厌。”

辰杉哑口无言,叶希早扬起了拳头,在章卉面前挥了两下,恨恨地说:“要不是看你是女生,我早打你了。”说着揽过辰杉的肩,带她回去座位。

班上的其他人早就看得呆了,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问什么事。直到上课铃响,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课程,老师坐镇讲台冷面讲题,他们这才安静下来,却又发现辰杉趴在课桌上,背脊耸动,好像哭了起来。

[跌落在温柔的陷阱]

谈悦一早就去公司找老公辰建山,她的想法是,时时跟在女儿后头并不十分现实,也不能起到治本的效果,倒不如去问问家里的主心骨,旁敲侧击下,看能不能将这两个孩子分开来。

谁知秘书告诉她说辰董不在,她坐去办公室里给他打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如梦初醒的朦胧,十分沉闷地响起来。谈悦不高兴,但语调仍旧维持着轻快,“又在哪儿逍遥了一晚,都这个点了还没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别胡说,在外面办事呢。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早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又没钱了?”

谈悦啐他,“哦,我一找你就没半点别的事,光想着要你的钱,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号人物。”她随即收了几分泼辣,又挤出点温柔,软声细语的同时还要装出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只是想说,儿子回国这么久了,除了过年那几天,你也没找他好好聊一聊,

问问他前途啊发展什么的。”

“好端端地你提他干吗?”

“我还不是为了他考虑,好男儿志在四方,想说是不是还要安排他出去再闯一闯,多见见世面罢了。他到底也算是我的儿子,谁不想儿子飞黄腾达、事业有成的。”她小心翼翼的。

辰建山那头沉默片刻,说:“他的事你少管。”紧接着挂了电话。

谈悦憋了一肚子气,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拍,愤愤然地走出去。她无处发泄,索性约秘书下去吃早茶,先把肚子填饱再说。秘书明明手头忙得走不开,可顾忌她董事长夫人的身份,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下去。

两个人刚走没多久,桌上的手机便吵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大有喊醒整栋楼的气势,反反复复一连好几次,终于放弃了地偃旗息鼓。

电话那头是辰杉的班主任,他捏一捏眉心,又将刚刚的一条彩信看了一遍。教书育人,虽是谋生手段,却也是最低的行为准则,何况家长一早交代过要多关注,他不厌其烦地翻出联系簿,思索着去给辰杉的父亲去一个电话。只是电话刚一接通他便后悔,什么叫气场强大呀,当对面这个男人张口说第一个字起,他就乖乖的不敢玩笑了。

班主任说:“辰先生吗,不好意思打搅您一下,关于您的女儿我有一点情况想和您交流一下。”

那边辰建山眉头一蹙,沉吟片刻,“请讲。”起初倒还算是耐心,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梳理话题,越往后却越焦躁,他手指点着桌面,不断提高声音道:“什么,她早恋,和谁?”

“好像是一个叫辰君的男生,别说可正巧,居然和您是一个姓,听说是翰大的研究生,我这里还有一张他们幽会时的照片。因为担心给学校和学生造成不良的负面影响,我已经通知那个告知消息的人务必保守秘密……”

辰建山耳朵里只反反复复回放着“辰君”二字,后头那一连串絮絮叨叨的对话一概没有听见。辰君,他摸摸自己的头发,这人是他儿子同名同姓吧?他立刻将电话掐了,匆匆下了停车场。

路上,他打电话给辰君,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在家等我,哪也不许去,我半小时后到!”

辰君苦笑,他早就尝够当逃兵的滋味了,他哪也不去,还就在家里,静静等着他老子回来。无外乎就是一阵狂风暴雨,顶多受些皮肉之苦,他心里存着一种呆念头,好像辰杉经历过的,他也要陪着经历一次,这样才足够公平。

辰建山刚踏入家门,就让家里所有的外人一齐去外头喝西北风,他鞋子来不及脱,大踏步地走到客厅里。辰君居然就坐在沙发上,一脸泰然自若地等着他。

他起初还是平心静气,毕竟不是亲眼目睹的事情,又发生得这样离奇,他用一种近乎谈判的口吻,先试探似的问:“我在外头听到些闲言碎语,有关于你和你妹妹的,我自己本身是不相信的,因而现在回来问一问你。”

辰君盯着他,说:“你听到的没有错,我并不想骗你说,我和辰杉之间只有纯粹的兄妹情。”

辰建山一阵耳鸣,起初的一两分钟,他是怎么也不能相信,等时间将话语沉淀,他忽然暴跳如雷,指着辰君骂道:“混账东西,我白养你到这么大!你做出这种龌龊事情,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和我说话!”

辰君却冷冷笑起来,“我没做什么龌龊事情,我只不过是在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她给了我快乐和安慰,将我所有寂寞的日子填满……而她恰好是我的妹妹罢了。”

辰建山扬起手,作势就要打他,“简直狗屁!”却被辰君死死抓住手腕,他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闪电般刺进人的心里,居然有一阵胆寒,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期待你们理解,也根本不需要你们理解,既然事情已经挑明,那我们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如果这个家里容纳不了我们两个人,那我就带她走,去一个绝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相互依靠的日子,这里和那里,又会有什么样的区别!反倒是你们,这么多年以来,你们所谓父母从没过问过这个家,又何必现在冒出来装出一副在意的样子?”

辰建山动弹不得,气势渐渐被盖,许久,他疲乏下来,露出一个中年人力不从心的倦意出来。他双手抱着头,陷在沙发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脑海里过电影似的放着这些年,他曾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运筹帷幄,挥斥方遒,商场上打拼出一片天地,几乎所有人都在艳羡他的成就,可这真的就是成功吗?

他抬头去看自己的儿子,比他高,比他壮,英俊,博学,优雅,绅士,这是他一生最为骄傲的杰作,哪怕再好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不嫌过分——可就是这样优秀的他,却陷入到这样一重为人所不齿的感情旋涡里来。

一瞬间,辰建山觉得自己老下去,可又告诫着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儿子的肩膀还不足以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他甚至无法做出一个成熟的判断。他叹口气,身子微微地颤抖,说:“你这么年轻,连校门都没出过,真的懂什么是爱情吗?你这不是爱情,连感情也算不上,只是一种畸形的不成熟的依恋。”

辰君反倒笑出声来,“如果你所说的爱情,是你对我妈妈、对她那样的话,我想我真的不懂,我也根本不屑去懂。”

一句话几乎戳穿辰建山软肋,他砰的一拳捶在茶几上,“忤逆子,我还没不中用到要你来批判!我也告诉你,只要我活在这儿一天,你们俩就别想在一起!少和我扯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屁话,爱情也是要吃饭的,爱情也是要受到约束的,没有轰轰烈烈什么都不用顾忌的爱情。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你现在收拾行囊去美国,要么我想办法送辰杉走。可能你现在会恨我,可等到若干年后你再回想这一段,你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了!”

辰君握紧了拳头,怎么也不肯认输,“我有手有脚,除非你把我关起来,否则别想拦住我。”

辰建山气昏了头,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向辰君的额头上猛地扑过去——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钝物带着猎猎风砸下,却始终一动未动。

辰杉回到家的时候,只看到被收拾进垃圾桶的玻璃碎片和锋利棱角边沾染的血迹。她悚然心惊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妈妈在一旁洗洗手,很是厌烦地瞅了一眼下头,立刻喊人过来将垃圾处理了。

谈悦说:“你爸爸知道了,发了很大的火,把他的头都给打破了。”她漫不经心,好像冷眼看笑话的人,就差鼓起掌来叫好。直到发现女儿眼中一股类似仇视的光,她尖着嗓子叫起来:“你这么看我干吗,也不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哼,我管不了你了,等你爸爸回来好好收拾你!”

只是让辰杉意外的是,有一个人,比她爸爸更早地到来了。

几天后的一早,卢小曼一惊一乍地说:“听说辰君住院了,头上砸了好大的一条口子。”她指了指后头埋首在书后的叶希,“他带来的内部消息,方佳敏亲口证明的。”

辰杉不置一词,连听都显得漫不经心。

卢小曼扯住她的袖口,“你不会已经想放弃了吧,还有几十天就高考,到那时候可就彻底解放了,当前的一点点困境算个屁呀,眼睛一闭一睁,很快就过去了!”辰杉仍旧不说话,卢小曼脑中叮的一响,随即哭丧着脸说:“不会辰君就是被你父母打的吧,所以你现在才万念俱灰,心碎得和馄饨馅似的?”

辰杉只是长叹出口气,说:“你别问了,我想静一静。”

突然有同学从外面跑过来,说:“辰杉,班主任老师让你去一趟,有急事要办。”

辰杉不能不担心,“他是什么事啊?”

“好像是什么教育学家从国外回来调研交流,要在咱们班开个临考示范课,让你这个语文课代表去拿点资料什么的。”

辰杉这才放下心来,卢小曼却在一边说:“都高三的尾巴了,还来开什么示范课,有意思么?”

辰杉出去找班主任,他正站在楼梯口处冲她挥手,身旁确实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可她的身上有一股岁月积淀下的优雅,穿一身深蓝色的毛呢长裙,站在金色的阳光里,像是一幅上了年纪的画。

班主任向辰杉介绍,“这是美国来的岳教授,你待会儿跟着她去拿点资料,咱们班要开个示范课。”又对那岳教授笑着说:“这就是刚刚提到的辰杉。”

岳教授笑容温婉,眼尾有细细的皱纹,语气很轻,说:“那你跟我过来吧,东西有点多,我一个人不大能搬得动。”

她冲班主任点点头,摆摆手让辰杉跟着她。路上,辰杉注意到她的侧脸,鼻梁又挺又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另一个人,都是这样精致得让人嫉妒。

岳教授突然侧过脸看她,温柔地说:“马上就快高考了吧,紧不紧张?”

辰杉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总盯着人看是一件特别没礼貌的事,她掖着耳边的碎发,将眼睛移到另一边,说:“还行吧。”

“那挺不错的,轻装上阵,反而能有好的发挥。我记得我儿子高考那年,一大早就给我打越洋电话,和我磨磨叽叽说了半天的话,直到进了考场才恋恋不舍将电话掐了。”她满脸发亮,好像陷在美好的回忆里,看人的时候越发温情流淌。

辰杉觉得自己喜欢这个老师,她没有虚架子,也不说大话空话,待人真诚热情,讲课字字珠玑。课堂气氛自然热烈非常,早就习惯做听众的高三准毕业生们,居然也像小学生一样踊跃举手,连平时最挑剔的卢小曼都深深折服。

“要是我长大也能变成她这样知性优雅的女人,就是消损我的一些花容月貌也在所不惜。”她是满脸的憧憬,“这样完美的一个女人,是有男人跟在后头爱慕啊。”

下课的时候,辰杉帮忙将岳教授上课时使用的部分教具送回办公室,临走的时候,岳教授将她喊住说了几句话。

“今天多亏了你了,像你这样漂亮乖巧的女孩子,按照我的习惯是一定要送礼物的,不过今天来时走得匆忙,可能要晚一些时候才能给你。”岳教授拍拍她的肩膀,“先回去上课吧,咱们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她话里有话,带着一种奇怪的肯定,仿佛剧本早已写好,她已经提前知晓结局。果然一下晚自习,岳教授就在上午的那个楼梯口等辰杉,她将袋子里的一条白底银纹的丝巾给辰杉轻轻扣上脖子,说:“我就知道很好看。”

辰杉一脸狐疑。

岳教授舒展眉眼,轻声说:“嗯,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辰君呢?”她略一顿,“我是他妈妈。”

辰杉其实早该猜到。

赶到医院已近晚上十点半,有值班的护士说辰君已经睡着,岳教授想了一想,点点头道:“我们在外头看一看就走吧。”语调温柔得怕惊醒一段好梦。

似乎从那一次的幽会过后,辰杉便再没有看到过辰君,心里头的想念总是翻滚着炙烤她的心。可现在他就近在眼前,她却只能往后退两步,缩在门旁的一隅,静静地等待。

辰君妈妈的到来不会只是一次冠冕堂皇的学术交流,她为什么而来,为谁而来,其实不用动脑子就能知晓。她头靠着拐角的墙面去看这个温柔的女人,想不通为什么连这样好的女人都会有人不去珍惜。她的父亲可真是个糊涂虫,能和这样的人厮守一生,光是想想都是件幸福的事,他明明是有这种机会的,却白白浪费了……只是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可另一方面,辰君也就不用躺在病房里受罪了。

或者那样一来,反而是一种解脱。

岳教授突然冲她招了招手,“走吧,就不进去打扰他了。我请你去吃点消夜吧,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十八九岁的孩子,食量最是惊人了。可我那时候偏偏穷得厉害,一勺子猪油炒饭就是最奢侈的事了。”

辰杉无法拒绝。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岳教授给她点了一小碗赤豆元宵,又搭配了几碟子小菜。辰杉胆战心惊地吃着,总以为下一刻她就要说出点什么,可一餐饭用完,她始终不吭一声。

付账的时候,她特地给了占餐费百分之四十的小费,和侍应生笑着说:“最怀念家乡的桂花糖芋苗了,只可惜甜得厉害,我这种年纪不能多吃,扫兴扫兴。”

辰杉提着一小袋子桂花蜜藕跟在她后头,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岳教授将地址熟稔地报出来,这才对辰杉说:“每次我出去吃饭,总是愿意给那些服务生多一点小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辰杉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