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的歌词中虽然有着某种对命运无可奈何的哀叹,但像他这样即使遭遇贫困而仍然能够安然处之,依然能保存自己的品质和本心,就实在难能可贵了,所以就有了做圣人的情思。
那么,怎样才是我们人生的最高境界呢?庄子说,古时候具有很深厚道德修养的人,忧患不能入其内心,邪气不能侵其身体,所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他。人如果能避开世事,达到虚无的境界,又有什么东西能伤害他呢?
要达到这样一个崇高的境界,就要对自己的生活作一个全面的设计,林语堂的“半半哲学”恰恰就是让人们清醒一半,然后再糊涂一半。他告诉我们,话不要脱口就说,路不要走得太快,耳朵不要过细地听,眼睛不要长时间地看,坐不要时间太久,睡不要等到疲惫,天还未冷就加衣服,觉得热了便减衣服,不要饿极了才进食,也不要吃得过饱,不要到渴了才饮水,也不要一次喝得太多。东西吃多了就会积食不化。不要过分劳累,也不要过分安逸,不要起得太晚,不要汗流浃背,不要太贪睡眠,不要飞马跑车,不要吃太多的生冷食物,不要喝了酒又吹冷风,不要频繁地沐浴洗澡,不要总想出人头地,冬天不要太暖和了,夏天不要太凉爽了,不要在露天睡觉,不要在睡觉时把肩膀露在外面。五味入口都不宜偏多,因为酸的吃多了伤脾,苦的吃多了伤肺,辣的吃多了伤肝,咸的吃多了伤心,甜的吃多了伤肾,时间长了就会折寿,这些方面都是符合阴阳五行的自然道理的,所以说到伤害,是不知不觉的,才不足而苦思冥想,力不从心而勉强干事,悲哀憔悴,喜乐过度,急切的欲望,长时间的谈笑,起居没有规律,操弓持箭,烂醉呕吐,饱食后随即就睡,跑跳得气喘吁吁,欢呼哭泣,阴阳不调,都会对身体带来伤害,这些伤害达到极限就会早死,这就不符合人生的规律了。
所以说,梦再好也只要沉酣片刻,对社会对世态炎凉再洞察入微也只要清醒半分,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严肃的时候严肃,然而在严肃的时候装糊涂可以,反过来却只会贻笑大方。看来梦与醒的学问,尚待人自行去研究。
像大河流淌的速度
在我们许多人中,有时震音或激越之音太多,因为速度错误了,所以听起来很觉刺耳:我们也许要多有些像恒河般伟大的音律和雄壮的速度缓慢地永远地向着大海流去。
——林语堂《人生是一首诗》
先人有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可见人若是安静就要随时,若要有所动作就需敏捷,二者都是有灵性且是美的。但是,现在这个社会,却少有人再能“知其雄,守其雌”了,只是一味地加紧了脚步,好像不争夺就无以得天下似的。生命,也变得乏味得多了。
其实,你不应不知道生命和生活的美丽,恰恰蛰伏于最容易被我们忽略的平平常常之中。林语堂在《一捆矛盾》中这样叙述自己的理想和快乐。他说:“我愿自己有屋一间,可以在内工作。此屋既不须要特别清洁,亦不必过于整齐。不需要《圣美利舍的故事》中的阿葛萨用抹布在她能够到的地方都去摩擦干净。这个屋子只要我觉得舒适、亲切、熟悉即可。床的上面挂一个佛教的油灯笼,就是你看见在佛教或是天主教神坛上的那种灯笼。要有烟,发霉的书,无以名之的其他气味才好……”
我要几件绅士派头儿的衣裳,但是要我已经穿过几次的,再要一双旧鞋。我须要有自由;愿少穿就少穿……若是在阴影中温度高到华氏九十五度时,在我的屋里,我必须有权一半赤身裸体,而且在我的仆人面前我也不以此为耻。他们必须和我自己同样看着顺眼才行。夏天我需要淋浴,冬天我要有木柴点个舒舒服服的火炉子。
我需要一个家,在这个家里我能自然随便……我需要几个真有孩子气的孩子,他们要能和我在雨中玩耍,他们要像我一样能以淋浴为乐。
我愿早晨听喔喔喔公鸡叫。我要邻近有老大的乔木数株。
我要好友数人,亲切一切如常的生活,完全可以熟不拘礼,他们有些烦恼问题,婚姻问题也罢,其他问题也罢,皆能坦诚相告,他们能引证希腊喜剧家阿里斯多芬的喜剧中的话,还能说荤笑话,他们在精神方面必须富有,并且能在说脏话和谈哲学时候儿坦白自然,他们必须各有其癖好,对事物必须各有其定见。这些人要各有其信念,但也对我的信念同样尊重。
我需要一个好厨子,他要会做素菜,做上等的汤。我需要一个很老的仆人,心目中要把我看做是个伟人,但并不知道我在哪方面伟大。
我要一个好书斋,一个好烟斗,还有一个女人,她须要聪明解事,我要做事时,她能不打扰我,让我安心做事。在我书斋之前要修篁数竿,夏日要雨天,冬日要天气晴朗,万里一碧如海,就犹如我在北平时的冬天一样。
在别人眼中,这些确实都是微不足道,甚至是不屑提及的事情。但是,它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幸福,真正如流水一般的淡然、平缓,蕴涵着一种博大的智慧,即享受人生,享受清闲。
对于平常的无端蔑视和漫不经心也许是我们最经常、最易犯而又最不可宽恕的错误之一。令人吃惊的是,竟有那样多的人对平常是那样地不屑一顾甚至不屑一提,尽管他们几乎一生都是在平平常常中度过。当久违的朋友相互问候时大家只是互道忙碌,珍重,就是来不及坐下来叙叙友情,交流一下生命感悟,再走进朋友的内心,抚慰一下被现代生活挤压的心灵。
的确,较之于那些叱咤风云的伟人,惊天动地的业绩,平常之人的平常之事,就未免显得平淡无奇了。但是,平常毕竟是生命的主体,也是生活的主体。就绝大多数人而言,终生作为平常之人,拥有平淡无奇的生命;就绝大多数职业来说,永远只为平常之事,拥有平淡无奇的记录。即使是灿烂多彩的社会生活,那种波澜壮阔的英雄之势,惊天动魄的历史事件,毕竟也只在很少的时候出现。
在绝大多数的时候,社会的脚步也只是悄无声息地移动,犹如一条平淡无奇的河流。因此,对于生命主体和生活主体的蔑视甚至否定,实质上就是对生命和生活本身的蔑视和否定,而蔑视和否定生命和生活的本身,就只会陷入一种无所作为的“怪圈”,使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情趣荡然消逝,应该说,这确是我们生命的一大误区和一道凋残的败景。
既然平常是生命和生活的主体,珍惜平常对我们来说就显得格外重要。当我们以一种极为珍惜的感情,去平平常常地生活时,就不免意外地发现:平淡无奇的深处也蛰伏着惊人的美丽,那披着灿烂云霞的黎明;那熙熙攘攘的自行车流;那提篮买菜听到的大声吆喝;那厨房的锅碗盆瓢的交响曲;那羽毛般洁白的流云,那流云般灿烂的花朵;那花朵般迷人的少女,那少女般柔情的湖水,无不令人怦然心动。
至于人与人之间在平常中的无数交流,默契理解,如真诚的问候,陌生的微笑,困难时的微薄相助,胜利时的欢乐共振,也无不令你感泣陶醉。平常之所以值得珍惜,既是因为它存在于现实之间,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拥有,又是因为它深潜着理想基因,并非每个人都能发掘,而一旦失去之后,它就会显示出惊人的价值和增值的能力。
一位国外知名作家在失去自由隐居一年之后,有人问他最想念什么,他深有感触地回答:“我想念的是平常的生活。在街上散步,到书店里从容浏览书籍,到杂货店里买东西,到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我想念的只是这些平常的小事情,你有这些事情可做时,认为一点不重要,当你不能做的时候,才知道那是生命中的要素,是真正的生命。取消这些事情,是最大的剥夺。”这段表白,真是再朴素不过地阐述了平常的价值。
不过珍惜平常绝不意味着安于现状和无所作为。人类的伟大在于生命永不休止的渴望和追求,历史的递嬗在于千百万创造历史的人们永无休止的劳作。
生命是一个过程,而生活是一条小舟。当我们驾着生活的小舟在生命这条河中款款漂流时,我们的生命乐趣,既来自于与惊涛骇浪的奋勇搏击,也来自于对细水微澜的默默寻思,既来自于对伟岸高山的深深敬仰,也来自于对草地低谷的切切爱怜。所以我们平常的生命平常的生活一经升华,就会变得不那么平常起来。
能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不平凡,的确是你的本事。
能得心应手地控制日子的流淌速度,则可以称之为你的成就了,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