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沈阳的天气依旧是阴冷异常。准备去南京召开“四.一”大会的李维恭、许忠义等人,突然被通知取消了行程。这种现象在军统以往的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如果没有大事发生,那就意味着会有较大的人事变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传来一条不好的消息,中国的特工之王,东方的希姆莱——戴笠戴局长,其座机突然在南京附近下落不明,至今也没找到任何线索。一石激起千层浪,毫无精神准备的军统高层,立刻就被这消息给弄懵了。
李维恭知道这消息时,正是3月18号,也就是戴笠失踪的第二天。和主任秘书毛人凤匆匆通过电话后,他立即召集手下商量对策,希望能尽快拿出个稳妥的应急方案。
改朝换代这不是件小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关键时刻屁股往哪边坐,这是很有说道的。一旦选错了新主子,丢官罢职事小,掉脑袋那才是最可怕的。
可这些手下谁都没说话,要么如同泥塑木雕般干坐着,要么不停地喝着茶水。最可气的是于秀凝,手里的毛衣编来编去,都快织出了半截袖子。
“你们谁先说?”李维恭有点沉不住气了。手下们的表现,如果在太平盛世倒也没什么,但现在是什么时候?多事之秋。你们可以稳坐钓鱼台,那我呢?我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么?“秀凝啊!你是老大姐了,就给这些学弟学妹们带个头吧!”既然没人发话,那李维恭也就只好点将了。
“一动不如一静。”于秀凝的发言很简单,总共才六个字。她没像某些人那样心不在焉,打毛衣的同时,就已经把对策全都想好了。
“小齐呢!你什么看法?”
“我赞成于大姐的意见,也是一动不如一静。”
这句话等于没说,李维恭摇摇头,心想:“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们了。”他没有瞧顾雨菲,这倒不是因为顾雨菲头脑简单拿不出主见,而是刚从毛人凤那得知,一听说戴笠失踪后,顾雨菲的舅舅魏大铭,居然在拘禁室内放声大笑。为什么笑呢?还不是因为他娶了戴笠的情妇么?别人都不希望戴笠完蛋,可他呢?恰恰倒过来了,戴笠如若不死,那他魏大铭还会有好果子吃么?
所以顾雨菲只能略过去了。李维恭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丫头的心思,估计跟她那个舅舅也不会相差太多。
“忠义啊!你是怎么考虑……哎?这人哪去了?”
“上厕所了。”和人事科长对视一眼,陈明苦笑着答道,“刚才茶水喝多了……”
“怎么我一有事儿,他就有尿?”李维恭越想越气,“他是不是还在嫉恨我压制小丫头?”
既然主角不在了,那这个会开不开还有什么意思?“散了吧!”李维恭抖抖手里的卷宗,没好气地说道,“看来呀!我是指望不上你们谁了……”
他说这句话时,有着说不出地心灰意冷。但他错了,总往厕所跑的人,他肯定会有自己的小道道。
许忠义没跑远,他就躲在专车里等着李维恭。见老师垂头丧气钻进车,他先是对满脸惊愕的李维恭笑了笑,然后很坦然地说道:“先生,学生等你很久了。”
“你怎么在这儿?”
“屋里人多,说话不方便,有些事情嘛!最好能私底下解决。”许忠义把整个事态看得很透彻,他也知道李维恭现在是乱了阵脚,不然像这种本该密议的问题,就不会莫名其妙摆在明面讨论了。
“那你的意思是……”李维恭心里仍是忐忑不安。根据他的经验,政敌之间最惯用的打击手段,便是揪着对方贪腐不放。而且这个手段还是百试百灵,基本不会出现任何偏差。中华民国好官不多,所以官与官之间要判断是否清廉,那就得看他和谁比了。李维恭来东北不到半年,他所能捞到的私财,肯定是比不过戴笠了,因此他就是清如水明如镜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你贪一万我贪五千,因为我贪得比你少,所以我就是两袖清风,是廉政建设的楷模。
“请先生放心,没有人会拿这个问题做文章,除非……他能先把自己洗清了。可您认为,这有可能吗?”
李维恭点点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至于站队的问题,我建议您应该把宝压在毛主任身上。郑介民和唐纵嘛,那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成不了气候。”
“哦?你这话有什么根据?”
“戴主任在的时候,唐纵和郑介民控制住军统了么?”
李维恭摇摇头。
“那么戴主任又是怎么控制军统的?凭他自己?”
“是通过秘书主任毛……”话说了一半,李维恭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是啊!就算戴先生没了,可老毛还在呀!他手里握着的权力也都还在呀!”
“毛主任的为人,有三个字可以评价:忍、准、狠!像这种性格的人,他有可能乖乖交出大权让别人分享么?唐纵和郑介民那两个葫芦瓢脑袋,有可能玩得过他么?”
“我明白了……”李维恭茅塞顿开,他欣慰地看着许忠义,心说:“这个学生我可真是没白疼啊!关键时刻,还得是他来给我出谋划策。怪不得连戴先生也夸他是可造之材,原来他的眼光,看得就是比别人高!”
“忠义不才,有件事还要仰仗先生。”
“说吧!”
一张清单递了过来,李维恭看了看,猛地吓了一跳:“药?”
“没错,都是进口的盘尼西林。它市面上的价格,呵呵!堪比黄金。”
李维恭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抗生素类药物,那是绝对的战略物资,也是政府明令禁运的管制品。可眼下许忠义一脱手就是上百箱,这么大一笔物资,就算军统视而不见,那也逃不过“CC”和“三青小蒋”的眼线。
“你这要是几箱……”李维恭左右为难了。钱是好东西,谁都不嫌多,可万一……
“四平不是要打仗了么?我这是给国军备的。他们的军需官和供应商联手,准备把一箱盘尼西林炒到比市价高出两倍的价格。而我呢,也恰巧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把这批物资给抄没了。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做这笔买卖,那也行,在他们的销售份额里,得给咱们挤出一块。不多,六成即可。所以这一百箱的药品,就是随他们的手续走的,完全合法。”
“那他们不是少赚了?”
“绝对不少!您别忘了,他们要想把这批军需药品提走,那就得您点头。您一点头,黑市的价格也就跟着上来了。如果他们把剩余的药品投到黑市,那赚得可就不止是两倍了。”
许忠义为什么不直接走黑市?因为黑市有风险,万一被人查出公职人员参与倒空卖空,那他就得不偿失。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选择了正当途径。事实上,他就算选择正常途径,这笔钱也没少赚。美国产的盘尼西林价格昂贵,所以在进货过程中,许忠义玩了个小手段。他把廉价、可靠的墨西哥盘尼西林,在香港换上了美国商标,这一进一出,就把和黑市的差价给抵消了大半。
结果赔得是谁?还是国民政府。他没收到税不说,还把一大批贪官给养肥了。
“主任,您不觉得这一百箱太少了么?往后啊,咱也别这么死板,争取让军队扩大需求,再给咱们多备出几百箱。”
“几百箱?”李维恭倒吸口凉气。药品需求量增加了,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国军肯定会从一个败仗走向另一个败仗,最后败得连东西南北都得分不清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军只有败得越狠,他李维恭才能赚得越多。如果国军再能咬咬牙,撑到被人打得上蹿下跳的时候,没准李维恭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千年后的养老金给赚出来了。
“是啊?几百箱。”许忠义淡淡一笑。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急救药品,最后肯定是一箱不少,白白落到民主联军的手中。
许忠义就是通过这种金钱拉拢的手段,把党国高官给一个个拖下水了。据说,收许忠义的钱这是比较安全的,因为他在跟你进行权钱交易的同时,便把所有后路都能给你安排妥当了。当然,碰到像戴笠这样的倒霉鬼,那也是没办法。不过他一死百了,谁还能追究他是白是黑?
在许忠义看来,贪官分三等。一等贪官在腐败的同时,还知道应该拿出些不义之财做点善事;二等贪官是嘴皮子“为国为民”,实际上捞得比谁都狠;三等贪官那就差劲了,闷头捞钱也不知道给自己充充门面,既不做善事,也不肯“破财免灾”。所以一出现风吹草动,被人家当作替罪羊的就肯定是他们。因为政府讲究的是“形象”和“政绩”,你既没形象又没政绩,那政府还保你做什么?
做贪官这是一门大学问,只可惜大学里不设这门课程。高明的贪官会让自己和大多数人都得到实惠,也就是说,只要你把老百姓的生活给解决好了,那老百姓也会拍巴掌鼓励你多贪点。但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大多数贪官基本都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只能随着制度去拼命搜刮民脂民膏,去拼命为非作歹,然后伴随着制度一块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