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库房坐落在悉尼城西,被大片芳草地环绕着。
“若是在这里工作,中午就在‘草床’上睡。”芳菲和大卫说笑着,走进了库房,一个四十岁左右,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把他们迎进了一间狭小的办公室。
“他是这里的负责人鲍威尔。”大卫向第一次来库房的芳菲介绍道。
鲍威尔简单介绍了一些存、发货的情况,就递了几份报表给芳菲和大卫。
鲍威尔说话不张嘴,发音极含混。这也罢了,他的眼似乎根本睁不开,仿佛没睡醒,又仿佛刚从酒吧回来。芳菲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靠啤酒度日的澳洲人。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上周发货报告的客户一栏,有里莱斯威连锁店,就是对这家公司,她和汤姆的收入预测差异极大。芳菲留心看了一下,货品代码是DMG,就是英文残次品的缩写。她点点头,这与汤姆的解释吻合。
大卫和鲍威尔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芳菲继续浏览着报表。她对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即使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也能看出哪些数可能隐藏着错误。这正如眼光锐利的警察,茫茫人海一扫,就能找出潜在的“危险分子”。
“鲍威尔。”芳菲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为什么这张存货流量表上显示的上月销售量,与我前几天收到的销售报告有非常大的差异?”芳菲有傲人的记忆力。
“不会吧?”鲍威尔揉揉眼睛,从系统里调出销售报告,发现芳菲所言不虚。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这……,我再查查出货明细单。”鲍威尔翻箱倒柜,如找金子般仔细勘探了每个角落,居然找不到那份报告,“对不起,我昨天刚休假回来……”
大卫已经没耐心听他解释,抓起电话,说:“爱丽丝,请马上发一份最新的出货明细单到鲍威尔邮箱。”
不过两分钟,鲍威尔收到了邮件。三个人一起把脑袋挤到屏幕前,然后都不约而同发出了“怎么可能”的惊叹声。
同一项内容,三份报表上的数字竟有天壤之别。
芳菲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个差异最大的产品,对大卫说:“盘点这几项吧!”
大卫扭头对鲍威尔说:“我们要去库房,现在。”
几分钟后,他们一行三人,身穿荧光背心,头戴安全帽,出现在库房。芳菲对这一身建筑工人似的打扮,感觉很新奇,想,如果自己换一种活法,做一个靠体力或简单技术谋生的工人,这一生是否更无忧一点?更快乐一点?
这些“胡思乱想”在脑里没存活多久,就被接下来的忙碌赶得无影无踪。她和大卫、鲍威尔再加上另外几个库管,在货架中穿梭不停。有时,是俯下身来清点,时间长了,腰好似再也挺不起来。有时,是仰着头数数,几分钟后,脖酸如落枕。更有甚者,他们还要时不时地坐着升降机,去高层货架清点。当芳菲像猴子一样,扒住架栏,以高难度的姿势完成任务时,她发誓来生宁可去练杂耍,也不要当会计。
经过几个小时的忙碌,他们终于重新核定了库存报告。回公司的路上,芳菲坐在车里,感觉到近似虚脱的累。大卫瞥了一眼她手上多出的几道血痕,轻声问:“受伤了?”
“手上还没什么。惨得是腿,磕在货架上,都青了。”芳菲龇牙咧嘴地说。
“Fiona,我今天又认识你一回。”
“认识什么?”
“敬业。”
芳菲扬扬嘴角要笑,可转念一想,千万别被这种话架晕了。通常,在一个公司里,最敬业的员工,就是工作量最大,工资又最少的人。
“在想什么?”大卫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禁困惑。
“我在想,虽然存货盘点完了,我们还要花很多时间去研究,为什么实际库存和报表有这么大的差异。”芳菲言归正传。她万没想到,这番“研究”后,公司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