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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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野天鹅(3)

于是国王把艾丽莎扶上了马。艾丽莎痛苦地扭着双手,并哭了起来,可是国王说:我只是希望能让你得到幸福,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于是,他们就在山间骑着马向前行。国王让艾丽莎坐在他的前面,其余的猎人都在他们的后面跟着。

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他们就来到了一座美丽的、有许多教堂的圆顶的都城。国王把她领进了宫殿里,高阔的、大理石砌的厅堂里正有一股巨大的喷泉喷出泉水,这儿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绘着辉煌的壁画。可是,艾丽莎却没有心情去看这些东西。她依然流着眼泪,心里感到很悲伤。她让宫女们随意地在她身上穿上宫廷的衣服,在她的发髻里插上一些珍珠,在她起满了泡的手上戴上纱丝的手套。

艾丽莎站在大殿上,衣着高贵,美丽得令人目眩。整个宫廷里的人都在她面前深深地弯下腰来。国王立刻就爱上她了,选她作为自己的新娘。可是大主教一直摇头,并低声私语,说这位美丽的林中姑娘是一个巫婆,她迷惑住了大家的眼睛,也迷住了国王的心。

国王却一点不理会这些谣传。他叫乐师让音乐响起来,摆上了最华贵的酒席;他叫最美丽的宫女们在艾丽莎的周围跳起舞来。但是,艾丽莎嘴角上没有露出一丝笑容,眼睛里没有发出任何光彩,她是悲愁的化身。艾丽莎被国王领着走过了芬芳的花园,到了华丽的大厅。国王推开旁边一间卧室的门告诉艾丽莎,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房间里装饰着贵重的绿色花毡,形状同她住过的那个洞完全一样。艾丽莎抽出的那一捆荨麻仍旧放在上,天花板下面悬挂着她已经为哥哥织好了的那件披甲。

你住在这儿可以在梦中回到你的家乡去。国王说,这是你在洞子里忙着做的工作,我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带了过来。现在住在这华丽的屋子里,你可以回忆一下过去的日子,作为消遣吧!

当艾丽莎看到这些她十分需要的物件的时候,她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她想她又可以解救她的哥哥了,于是,她便在国王的手上吻了一下。国王把她抱得贴近他的心,同时命令所有的教堂里的钟都敲起来,宣布国王举行婚礼。于是,这位来自大森林的美丽的哑姑娘就成了这个国家的王后。

大主教在国王的耳边偷偷地讲了许多的坏话,不过,这些话并没有打动国王的心。婚礼还是照常举行了,大主教必须亲自把王冠戴到艾丽莎的头上。他以恶毒的心态把这个狭窄的帽箍紧紧地按在了她的额上,使她感到痛苦。但是,这比起她的心上的一个更重的箍子——她为解放哥哥们所产生的悲愁又算得了什么。肉体上的痛苦对她来说完全感觉不到。她是不会说话的,也不能说,因为如果她说出一个字,那会让她的哥哥们丧失生命。而对于这位心地和善的、英俊的、用尽一切方法要使她快乐的国王,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爱情。艾丽莎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并且这爱情在一天一天地增长。啊,她是多么希望能够完全信任他,能够把自己的痛苦全部都告诉他啊!然而,她必须沉默,默默地完成她应该做的工作。所以,每到夜里她都要偷偷地从国王的身边走开,走到那间装饰得像洞子的小屋子里去,不辞劳苦地一件一件地织着解放哥哥们的披甲。但是,当她织到第七件的时候,她的荨麻都用完了。

她知道,仙女也曾告诉过她教堂的墓地里生长着她所需要的荨麻。可是,她得亲自去采,但是她怎样才能够走到那儿去呢?

啊,与我心里所要忍受的痛苦相比,我手上遭一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想,我必须去!我得去冒一下险!我们的主会尽力帮助我的。

艾丽莎怀着惊恐的心情,就仿佛正计划要做一桩坏事儿似的。在一个月明的夜里,她偷偷地走到花园里去。她快步通过长长的林荫小道,穿过无人的路面,一直到了教堂的墓地里。她看到了一群吸血鬼,他们围坐成一个小圈,在一块宽大的墓碑上面。这些丑陋的怪物们都脱掉破烂的衣服,就仿佛要去洗澡似的。他们用又长又细的手指挖掘新埋的坟,拖出尸体,然后吃掉这些尸体的肉。艾丽莎硬着头皮走过他们的身旁,这些吸血鬼用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艾丽莎,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祷告,不停地采集着那些刺手的荨麻,最后,终于得到了足够的荨麻,并回到宫里。

艾丽莎的行踪只有一个人看见了,就是那位大主教。当别人都在熟睡的时候,他却起来了。他所猜想的事情终于被他证实了:这位王后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王后,她是一个巫婆,她迷住了国王的心和全国人民的眼睛。

于是,他在忏悔室里把他所见到的和怀疑的事情都告诉了国王。这些恶毒的字句从他的舌尖上流露出来的时候,众神的雕像都摇起头来,仿佛想要说:你说得不对,事实根本不是这样!艾丽莎没有罪的!但是,大主教却作出了另一种解释——他认为:神仙们看到过艾丽莎犯罪,所以对她的罪孽摇头。艾丽莎怀着一颗不安的心回到家里。国王在夜里假装睡着了,可是他的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当他看到艾丽莎每天晚上都爬起来的时候,每天晚上他总是在她后面跟着,看见她是怎样走到她那个单独的小房间里就不见了。

国王的面孔变得一天比一天阴暗起来。艾丽莎注意到这变化,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使她不安起来,同时她心中还要为她的哥哥忍受着痛苦!她的眼泪滴落到她的天鹅绒和紫色的衣服上,这些泪珠停在那儿就像发亮的钻石。就在这时间,她为哥哥们编织的披甲差不多快要完成,只剩下最后一件披甲了。可是,她再也没有麻了,连一根荨麻都没有了。所以她必须到教堂的墓地去最后一趟,再去采几把荨麻来。而当她一想起那孤寂的路途和那些可怕的吸血鬼,就不禁害怕起来。艾丽莎的意志是坚定的,这就仿佛她信任我们的上帝一样。

艾丽莎去了,这一回国王和大主教都在她后面跟着。他们看到艾丽莎穿过铁格子门到教堂的墓地里就不见了。当他们刚想走近时,墓石上正坐着那群吸血鬼,就是每次艾丽莎都能看到的。国王立刻就转过身子回去了,因为他认为艾丽莎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今天晚上,她还把头躺在他的怀里。

那就让众人来判决她吧!国王说。众人判决了她:应该用炽热的火把她烧死。

人们把艾丽莎从华丽的深宫的大殿带到一个阴湿的地窖里,这儿的风从格子窗外呼呼地吹进来。人们不再让她穿天鹅绒和丝制的衣服,只给她一捆她自己采集来的荨麻。这样,艾丽莎可以把头枕在这荨麻上面,把她亲手织的、粗硬的披甲当被盖。不过,对她来说,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比这更能让她喜欢的了。她在这阴湿的地窖里继续工作着,同时向上帝祈祷。外面,街上的孩子们编唱着讥笑她的歌曲,没有任何人用一句温暖的话来安慰她。

黄昏,格子窗外响起来天鹅的拍翅声——这就是她最小的那位哥哥,他现在找到了他的妹妹。艾丽莎快乐得禁不住高声地哭了起来,虽然她知道将要来到的这个晚上可能就是她能活着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她的工作也只差一点就要全部完成了,令她高兴的是她的哥哥们已经都来了。

那个可恶的主教也来了,他同艾丽莎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刻,他答应国王要这么办的。艾丽莎一个劲儿地摇着头,用眼光和表情请求大主教赶快离去,因为在这最后的一晚,她必须完成她的工作,否则她花费这么多工夫的努力,她的一切,她的眼泪,她的痛苦以及她的许多失眠之夜,都会付之东流。大主教对艾丽莎说了些恶意的话,终于离开了。不过,可怜的艾丽莎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罪,她坚定地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小耗子在地上忙来忙去,它把荨麻拖到艾丽莎的脚跟前,这多少可以帮助她做点事情;画眉鸟栖在窗子的铁栏杆上,一整夜都对她唱出最好听的歌,鼓励她千万不要失去勇气。

天还没有大亮,再过一个钟头太阳才会出来。这时,她的十一位哥哥就站在皇宫的门口,要求进去朝见国王。

士兵回答他们说,这事不能照办,因为现在还是夜里,国王正在睡觉,不能把他叫醒。他们一再恳求,最后,他们威胁着,惊动了警卫,连国王也被惊醒亲自走了出来。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候太阳出来了,那些兄弟们一下子都不见了,只剩下十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在王宫上空低低地盘旋。

城里所有的市民像潮水似地从门口向外奔去,他们要看着这个巫婆被火烧死。艾丽莎坐在由一匹又老又瘦的马拖着的一辆囚车里面,人们已经给她穿上了一件粗布的丧服。她黑亮亮的头发在她美丽的头上蓬松地飘着;她的两颊像死了一样没有血色;嘴唇在微微地颤动,手里还在忙着编织绿色的荨麻。她就是在走向死亡的路途上也未中断她解放哥哥们的工作。她的脚旁堆放着十件披甲,现在她正在做的是第十一件。众人看了都在笑骂她。

快瞧这个巫婆吧!瞧瞧她又在嘴里胡乱地念什么东西!她手中并没拿《圣诗集》,她还在忙着摆弄她那可憎的妖物——把它从她手中抢夺过来,撕成一千块碎片吧!

于是,大家蜂拥而上,要把她手中的东西撕成碎片。这时,有十一只白天鹅飞来了,落到囚车上,围着艾丽莎站着,不断地拍着宽大的翅膀。众人立刻惊恐地向后退到两边。

这畜生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个信号!她一定是无罪的!许多人互相低声私语着,他们不敢大声地说出来。

这时刽子手紧紧地抓住艾丽莎的手。她急忙把十一件披甲抛向天鹅,立刻十一个美丽的王子出现了,他们恢复了人的模样,可是,最年幼的那位王子还留着一只天鹅的翅膀作为手臂,因为他的那件披甲还缺少一只袖子。

现在我终于可以开口讲话了!她说,我是无罪的!

众人一看见这件事情,都不禁地在她面前弯下腰来,仿佛是在一位圣徒面前一样。可是艾丽莎倒在了哥哥们的怀里,失去了知觉,这是因为激动、忧虑、痛苦都一起涌向她心上。

是的,她是无罪的!最年长的那个哥哥说。他把一切事情都讲了出来。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阵香气徐徐地散发开来,仿佛有几百朵玫瑰花正在怒放,连柴火堆上的每根木头也已经生了根,发了芽,冒出了枝子,出现在竖在这儿的是一道香气扑鼻的篱笆,又高又大,上面长满了红色的玫瑰花。其中有一朵又白又亮的鲜花,发出的光辉就像一颗星星。国王摘下这朵花,把它插在艾丽莎的胸前。她立刻苏醒过来,心中激起一种和平与幸福的感觉。

所有教堂的钟都自动地响了起来,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来了,回到皇宫里的这个新婚的行列。这的确是在从前任何王国里都没有看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