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王一博的突然辞职,打了施凯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电脑里的邮件申请,他已经抽了半盒烟,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整整三个钟头。
杨闻作为他的心腹和骨干,已得知消息,在外面敲了三次门,都被他赶了回去。
施凯在这三个钟头里,除了抽烟就是思考。第一个钟头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对王一博的挑衅行为非常生气;第二个钟头的时候变成了自我检讨,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哪些地方做错了;等到第三个钟头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思考应该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
在施凯的世界里,没有低头两个字,或许他更多时候是一个善于进攻的人。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两个兄弟最后好好再谈一次,如不能达成和解,各奔东西是极有可能的事。自己肯定存在过错,但此时重要的不是解决这个,而是如何稳定局势,把危害减少到最低。
事情有了解决思路,随即精神一正,打电话叫来了杨闻和人事总监,三人在办公室商量了一个多小时,调出整个部门的组织架构图,进行人事方面的重新调整和部署。考虑到王一博是创始成员,又是公司的骨干,于是和远在外地的天使投资人John做了简单沟通。
等做完这一切,心里有了底线,这个时候施凯再来约王一博面谈。他心里实在不愿意多年的好朋友以后变成陌路人。王一博答得很爽快。两兄弟终于在撕破脸皮之后,有了非常正式的一次面谈。
施凯一直微笑着,看着昔日的兄弟在自己面前坐下。当年毛毛糙糙的帅小伙,如今的脸上早已褪去了青涩,更多的是精明和算计。对方脸上也微带着笑容,只是眼角过于上翘,很容易看出嘲讽的味道。
“我们兄弟四人,数你最喜欢喝咖啡,以前还闹出不少笑话。我帮你点了南山,这里的味道还比较正宗,等下你尝尝。”
“凯哥,”王一博笑了笑,倾身上前,“你太不关心兄弟了,我现在更喜欢喝茶。”
“哟,怪我,怪我……那要不换一间茶楼?”
“不用了,也麻烦,大家都很忙。”
“最近在忙什么?”
“呵呵,忙着睡觉。”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停顿,施凯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笑容不改:“兄弟我肯定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先自我检讨。”
“凯哥,哪儿的话?”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常记起我们以前的事。”
“人家说,经常回忆的人老得快。”王一博调侃道。
“是老了,”施凯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头,“前几天,又看到白头发了。”
“唉,干我们这一行,白头翁最多。”
“我想起了我们兄弟在美国为了省钱,大冷天一起走路回宿舍的事;还有那次通宵干活喝了一晚上的咖啡,第二天全体进了医院;还有我们第二次创业失败的时候,兄弟们喝了几十瓶二锅头,抱头痛哭的场景;还有……”
施凯突然说不下去了。
王一博脸上也有些动容:“是啊,这些事就像烙印一样,会留在我们的血液里。”
两人沉浸在回忆中,谁也没再开口。
这时服务员上前,送来了咖啡,打破了两人的气氛。
施凯终于开口说道:“一定要离开吗?我们经历过千辛万苦,现在刚有了一点小成绩。”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今天,我们兄弟不玩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摊在桌面上来谈。”
王一博摇摇头:“突然发现,打工挺没意思。”
施凯急了:“这个公司是我们几个人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我们的理想。”
“凯哥,这是你的理想。”
“什么意思?”
“呵呵,”王一博突然咧嘴笑了笑,“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你听了别生气啊。每个公司的员工都在帮助老板实现他一个人的理想。”
施凯顿时无语。
“凯哥,别劝我了,我不是心血来潮脑门发热做的决定,更不是跟你赌气争取加个什么工资。其实我这两年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那你想明白了吗?”
“大概是吧。”
“要什么?”
“我不能辜负我爸的期望。
“你爸?”
“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放手一搏。”
话音刚落,两个人,四只眼,对望着,锐利的目光在空中对峙。
很快,施凯敛去眼中的光芒,咧嘴笑了笑:“我的位置,还想自己坐着。”
“呵呵,”王一博也笑了笑,“那是当然,在我没办离职手续之前,你仍然是我的老板,当然你说了算。”
施凯眯了眯眼,站起身,伸出手:“恭喜,以后我们就是同行了。”
王一博也站了起来,上前握住:“凯哥,以后还请手下留情,给小弟留一条活路啊。” 施凯憋着满肚子的火开车回到家里,这是第一次有下属敢直面挑衅自己,而且还是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第二天,他就把洗漱用品和被子搬到了办公室,准备长待几天时间,认真应付这次内部危机。
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批准了王一博的辞职申请。
第二件事,紧急召集几个核心团队开会,开始做人员的重新部署。
王一博的角色,公司技术总负责人暂时由心腹,也是三剑客之一的杨闻替代,作为高科技公司,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马虎不得。之前在技术部挑选的几个骨干人员,以及在外招聘的副手,现在都派上了用场,可以成为得力干将,撑起这个班子。
杨闻临危受命,二话不说,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迅速接手了所有工作,在与职工一一单独聊完之后,收集到更多的一手资料,随即草拟了一个新的组织人员名单,跟王一博来往过密的几个下属基本都被排除在外,杜绝他们参与机密文件及重要会议,同时列出了最近一个月的重点工作安排。
杨闻做完这一切,立即呈报给施凯。
施凯对杨闻的处理方法还是很满意的,速度又快又有效率,大笔一挥,签字同意了。同时请办公室安排召开两个紧急会议,一个是经理层以上干部会议,另一个就是技术部门全体人员会议,宣布公司新的调整方案。
等到做完这一切,公司沸沸扬扬的声音才消停了。
施凯终于缓过一口气,想想在沙发上都睡了好几天,腰酸背疼不说,也没地方洗澡,身上有一股汗味,想趁着周末回去休息两天。
前阵子忙晕了头,这突然一下子闲下来,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对面的女邻居,那该死的女人——李木木,想起了上次在家门口借酒试探被拒的情景,只觉得心里委屈,自己哪点不好,要人有人,要才有才,这娘们竟然还看不上,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索性坐起身来,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码,半途中又忍住了,想想电话接通后,自己说什么呢?总不能像个怨男一般冷嘲热讽地发泄一通吧?这也失了自己的风度。
那就发短信吧,有个缓冲余地。
写什么好呢?
施凯又犯难了。
他觉得不能太直白,一般女人都不喜欢,还是玩点虚的,带点文艺最好了。想到这,突然记起曾经看过一个访谈节目,着名演员陈建斌在谈到如何追古典美人蒋勤勤时,采用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方法,那就是写情诗。
施凯来了精神,一下子从床上蹦到地上。这法子不错,挺浪漫的。自己也会啊,不就是写几行字吗,比长篇大论容易,信手拈来。自己高中期间好歹还写过几首打油诗,那时的梦想可不是成为一名创业家,而是成为像戴望舒那样的诗人。那首脍炙人口的《雨巷》,那个令男人又心动又惆怅的丁香姑娘,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忘记。
施凯安静下来,开始低头在手机上组织语言写情诗,就像女孩为梦中情人编织针线一样认真又仔细,甚至一字一字地斟酌。
你的明眸/
如一浅港湾/
疲倦的双目/
好想停泊/
船靠港时/
却被你严厉的海关/
纤长的睫毛/
微微一磕/
拦在了外面
……
写完后,施凯又逐字念了一遍,对这首诗的意境甚为满意,想象着那个女人收到短信之后的表情,不禁咧嘴笑了笑。刚发完风花雪月的情书短信,还没来得及理清情绪,紧接着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
电话是刚刚临危受命的助手杨闻打来的,口气很急切,问题很严重。因为他在周末的两天时间内,接到了十封员工辞职申请,申请人全部是现有开发部成员,这是典型的集体策反,肯定有人在背后出高价怂恿和挑拨。杨闻担心的是,未来一周还会有多少人辞职?工作还能不能顺利开展下去?
施凯让他赶紧把所有辞职申请都转发过来,一一查看后,得出了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结果,其中五个跟王一博来往甚密,正是之前被怀疑的中层管理干部。看完邮件,想到昨天还是兄弟,今天就变成了对手,速度之快,绝不是一两天发生的事,肯定早有预谋。
“好你个王一博,跟我玩阴的?”
施凯气得咬牙切齿,一个没忍住,顺手操起桌上的东西一砸,等到“啪啦”的声音传来,才发现竟然是手机,由于用力过猛,早已四分五裂了。
施凯懊恼不已,抄起沙发上的西装,拿起车钥匙,急急忙忙下了楼。
李木木收到短信的时候,正躺在床上发愁,为了施凯借酒试探的表白,也为了学习房地产投资的事。看完短信,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回想起那晚那个男人的表情,还有眼神,好像不在开玩笑,难道这个男人真动感情了?
船靠港时/
却被你严厉的海关/
纤长的睫毛/
微微一磕/
拦在了外面
……
李木木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诗句,嘴里念叨着“拦在了外面,拦在了外面”。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小姐拒绝的男人不在少数,也不缺你这一个。这让她的心情竟变得莫名有些兴奋,羞涩一笑,快速冲到洗手间,哼着歌刷牙洗脸,准备上床睡觉。无意中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展颜欢笑,一下子顿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这样一副又愁又笑的样子,真是有点奇怪。
李木木突然厌烦起来,吐掉口里的牙膏泡沫,又漱了几口水,打开水龙头,拧到冷水部位,就着池子洗了几把。冰凉的水有点刺激,不禁让她哆嗦了一下。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水正从自己的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落,心里慢慢恢复平静。擦干水又走回卧室,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默默地看着墙壁上自己写的那三行铿锵有力的字:
靠老爸的是公主,
靠老公的是王后,
靠自己的才是女王。
心里有了主意,拿起手机很快回了一条短信:“师傅:请问这周有空吗?关于房地产投资的事,还想跟您继续请教。”
一分钟过去,手机没有动静。
三分钟过去,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五分钟过去,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木木有些纳闷,难道自己太矫情,对方生气了?想想又低头回了一条。
“刚才的诗,是你写的吗?”
脑海中老是闪现两人相识的场景,只觉得忐忑不安,又是一个五分钟过去,再次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终于沉不住气了,主动拨出电话,手机关机了。
“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