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其两旁,大小攸辨;究其三驿,强弱暗分。
吕真人曰:何谓两旁?乃脉之左右也。察者,按而辨其界限也。不察两旁,安知大小?有一种虚而散漫之脉难察,又有一种邪气盛之脉,两旁亦难察。其除则无不可察,以其脉界清也。察之而或大或小,无不了然于指。即无不了然于心,倘大而如上文所云灯笼,便知其非实小;而如上所云石路行,自知其阴阳之损。不能尽述,举此为端耳。曰辨者,非徒辨其大小也。然因大小而详辨,尤当按其上中下三部,以溯其神力,以定强弱。上强而中下弱,亦可知其下关之不足。如此类推,非徒以寸关尺分强弱也。若只以寸关尺分之,则谓之明分,安得谓暗分?种种妙理,在人领会圆通。举一二以为式耳。
疏:
此段要旨最易为现在中医忽略。现代中医切脉分几个层次:①切脉只是做做样子。此种不论。②按图索骥。即切脉只专心求是浮沉表里等二十八脉的哪种脉。而这种按图索骥的切脉方法,其实也只能做到“形似”,哪里能合乎“道妙”呢?因为《濒湖脉学》等总结的各种脉象是“死”的,而人之病症是“活”的,所以仅仅是背诵脉诀而按图索骥,还是舍本逐末。脉学之精微,首先需要体悟脉道,深谙脉理,而后熟悉脉学,在此基础上,勤加实习,才可臻其至微。此言“察其两旁”、“究其三驿”,即从体悟脉道而来,岂是仅仅熟悉脉学、按图索骥可以达到的境界?“察其两旁”、“究其三驿”,即“要注意辨别脉的宽度和长度”,这个命题古人是早就有的,但长期以来被忽略了。从这个角度,“察其两旁”、“究其三驿”,可以说提出了切脉的一个新命题。
独盛一指,当问贼由谁唆;兼变两关,还寻恶从何起。
吕真人曰:独盛一指者,乃人之脉,部部无甚低昂,于无甚低昂中,独有一部亢,谓之独盛。不论真盛与假盛,此宫便知有贼。然贼非无自而生,必有勾引,亦必有其起始,故谓之唆。所以攻贼,必兼除期招贼之贼。即如人之病在某宫,而实先起于某宫,此即唆贼之谓也。此言独脉之必究其源也。变两关者,乃人之脉不止一宫受病,有他宫同受病也,受病则其脉必变。关字勿泥,作寸关之关。亦非限定两关之变,不过举以为规耳。然其病亦有原本,或急则暂治其病,然后再兼治其所以生病;宽则一并治之。皆所以除后患也。所以生病,则恶从何起之区也。但不细寻,则不得其所自始耳。此见治病者,当知治其所以病,免病后之病也。
疏:
此言切脉要注意全面分析,以究病症之源头为要务。因为六部之脉,或“独盛一指”,或“兼变两关”,都不仅仅是该部之病,须做整体分析。这亦是中医整体观在脉学上的具体体现。
左冲右突似败兵,细观何宫之异;忽来即去如狂鸟,详搜攸伏之缘。按部位以参求,凭灵苗为照燎。
吕真人曰:何谓左冲右突?乃人之脉变动不常,乱标乱撞也。曰似败兵者,试观兵之败,其惊惶疾走,有一种失措气象。脉之冲突,何异如是?然冲突之脉,部部如是,又如何辨其生病之由?盖其中必有异处。但当细察在何宫,得其异,乃可并拔其根株也。此补上文所论之未备。忽来即去者,乃脉之甫到手,有一种不能住留气象。盖神完气足之脉,其来而去,有雍容之气。此一来即去,有迫促之形。好比狂鸟遇人,一见即惊走。故曰如狂鸟。然亦必有其根缘。但当究其伏于何地,所以必贵详搜。此两种脉,亦已言之,但不推究所以然,则人恐不揣其本。凡脉皆然,不但此两种。学者所以在悟,不可执一也。然参求本源,实不能离乎部位,必按定以参之,乃得其本。既知部位,不得挟一毫粗率。又须虚心以静听。心至灵,故谓之灵苗。若不凭乎此以照燎,则如入暗室,势必强猜误认,害人非浅。深可惜也。
疏:
此言脉之乱,不能准确辨别何部的情况下,当细审病症源于何宫。与上句互参,可知上句说的是:既知何部脉异常,也不能臆断此宫之病,还要细辨此宫之病来源于何宫;此句说的是:因为脉乱,不知何部脉异常,则要细审究竟病症之根源于何宫。
擒贼先擒王,正本清源之说;除恶如除草,救火避水之能。
吕真人曰:此言治病之要。何谓擒贼先擒王?贼者,即所中之病,指症候言。王者,病之根本,指生病之由。言犹之乎攻贼,若不歼厥贼之魁,则其势必至日积。治病亦必如是。此乃正其本而末自从,所谓正本清源也。亦有急则治标之说。然不治其本源难,断后患也。何谓除恶如除草?恶者,即病根也。病若不除尽其根,则病复生。譬之除草,根若不拔,日久又复萌芽。所以必称其力以施之。其功能又比之于救火避水。有恐后之心,且有必欲永远其害之意。秘经云“贼去仍复修墙垣”,即此意也。
疏:
此即“治病必求其本”之意。但“救火避水”又须深究。如救火必须用水,然水也不能太多,否则火祸虽灭,而水灾又起,岂不悲哉?临床上亦有为治疗“胆囊炎”,中医属于“胁痛”之火热证,而大用龙胆泻肝之苦寒之剂,其结果,“胆囊炎”虽然好了,但脾胃虚寒冷,乃至元阳亦虚亏。此种实例,举不胜举,可谓时医流弊,这正是“救火不知避水”之患。所以说“救火避水”四字,深体中华医道之三昧。医家当慎之。
推本末之所流,合外内以互证。脉病坎宫,宜建金屋;脉伤离位,早灌木林。
吕真人曰:推本未者,何?即上文究其所以病也。合外内者,何?即上文所谓声色之发,与内之五气相符也。此二句总结上文数节之意,以下又申言治本。脉病坎者,何?坎为水,在人即肾。人若察得坎宫有缺,固当培其本宫,益其水。然益其水而不开通水源,则无源之水,涸可立待。何谓开水源,壮金以生水也。故曰:宜建金屋。金即兑宫,在人则肺是也。屋字勿泥。脉伤离位者,何?离居南,属火。在人则心也。曰伤者,乃人之心脉受病。欲安固其心,必于木林加以灌溉。木者震宫,在人则肝是也。盖肝主乎血,血亏所以心不安。若徒顾其心,而不培其血,谓之无柴之火。不能久燃也。故云。早灌者,调理之谓也。
疏:
此言四诊合参,以推究病证之根本。
此举例说明如何根据八卦、五行来确定治法。肾病要治肺,因“无源之水,涸可立待”之故。心病要治肝,因“无柴之火。不能久燃”之故。
少女衰弱,黄庭打扫光明;长男忧愁,黑虎桊养周密。
吕真人曰:何谓少女衰弱?兑为少女,在人则肺。衰弱者,乃此宫之失陷,谓之衰弱。其本由于中土之不能生。黄庭即中土也。何谓打扫光明?盖土有亏则培之,有郁结则清除之,务使中宫光明郞润,则土上生乎金,中宫治,少女自安。安久则化衰弱,而为盛强矣。长男忧愁者,何?震为长男,在人则肝是也。何谓忧愁?即木黄落之意。欲解其忧,非黑虎不能。黑虎者,坎中之真源是也。益其真源,则木自无黄落之患。桊养黑虎,即益其水也。然不可不周密,开水源,塞水流,二者不可偏废。故曰周密。人只知求水之来,而不知防水之去,安得有周密之功?苟能密其功,亦何患乎青宫之多忧耶?
疏:
此和“脉病坎宫,宜建金屋;脉伤离位,早灌木林”借言“虚则补其母”之法。肺金之病,要治脾土。肝木之病,要治肾水。
中堂敝陋须补葺,大法包罗要觅寻。此乃察脉之先征,即以防病于未发。
吕真人曰:何谓中堂?即上所谓黄庭也。敝陋者,即补之。破散如破屋,所以必须补葺。然但补其中,人亦知之。有中宫为竹木所压,而至于陋者,又将何以葺之?其法必须斩伐竹木,乃可完治其中宫。实人所易忽。以上皆正本清源之要也。统而谓之大法。其中参伍错综,包罗无限。业此道者,自当细为寻之。按察先征者,乃无病之时,而脉实先兆其机,即如上所谓病坎宫伤离位等类是也。察之而见其先征,则防之贵早。防者,治也。当未发之时,宜早治之,使之发无可发。即《道德经》中“病病不病”之意也。
疏:
此言补脾土之法,不可见虚就补,要注意疏理肝木。
此言在切脉时要注意察其“先征”,而“防之贵早”,亦即“治未病”之重要。
口腹之资,按脉理而敬避;调养之妙,凭心法以为宗。制治于未艾,保邦于未宁。外寇所以不兴,内贼亦以不作。
吕真人曰:何谓口腹之资?乃人于朝餐夕食,所食之物味也。物味皆五行所生,然其所禀各有偏。或偏于水,或偏于火,或偏于土与木金。其禀既偏,其气实以类相从。如偏于火者,则助火;偏于木者;则佐木。在人之五脏,不外五行,五行要得其中又。又如肝木盛而食佐肝之物,则为害。其余可以类推。又如金衰而食损气之物,则为患。如此之类。所以必按乎脉理。或喜或忌,不可不明。明则知敬避矣。此中妙义,皆所以调养人之五气,以成化育之功。欲得其调养之妙,不本此心法,妙从何得?故曰凭心法以为宗。心法者。即上察脉观色,别声参窍之法也。法运于心,故云心法。宗者,主也,以此为主。盖得此主脑,乃得调养之妙也。制治于未艾,保邦于未宁者,即思患预防之意。人之一身,犹一邦也。身贵康,即治也。人身贵思患预防,所以必须调理调养既周,则诸灾不起。犹之乎邦之安定,无所侵扰。外冠不兴者,人之调养密,而五气顺;肌肤固,外之风寒暑湿不能入。内贼不作者,人之五气平,而不生患也。此其妙用,与治国何殊焉?
疏:
此段言日常饮食调理也要根据脉来定夺。
医未病之病,见在机先;逐既灾之灾,法在指下。
吕真人曰:何谓未病之病?用病之伏于五脏,有其根而未见其症也。然虽伏根而未见,症亦已流露于脉。既流露于脉,则不见而实不啻见之矣。既见之,则当医。然医此未发之病,首在有先见之明。先见究何所凭?有机焉。机,即脉之动也。能察脉之动,则见自在机之先兆焉。何谓既灾之灾?乃病之已发,有症可凭者也。既有症可凭,好比盗贼在宫,自当赶逐。然亦非徒凭乎症也,尤须按脉以推其原委,谓之法。法者,察脉之心法也。心法运于虚,要必合乎指法,则虚而始归于实。故曰法在指下。此统言未病已病,而医之术始全也。
疏:
此段言“治未病”之重要。
推之四时八节,妙合天机;溯其分镇各司,理同地道。
吕真人曰:此节总结上文脉理之妙。合天符地。四时,上已分析。八节,即运行于四时者也。脉之周流不息,如四时八节之推迁。四时八节,即天道之化机;脉之微妙,何以异是?曰分镇各司者,何?在地,则五岳四渎,东西南北,各镇一方,各守其职。在人,则水火木金土五脏及水道谷道,亦分镇而各有所司。此脉之源头,与地道无殊。其理同也。世之言脉者,只就脉言脉,而未知脉之合天符地。吾今分明说破。学者参之。
星辰次舍,尽在身中;山岳川流,悉归脏内。斯理至奥,其妙靡穷。得吾说以静观,久久无微不入;在斯人之灵悟,一一可会其源。大开方便之门,克受无疆之福。体天地而救济,作人卷以流传。世皆获益,身期得康。
吕真人曰:星辰次舍者,即上所谓天之晷度。人之脉窍同之。八万四千三百六十,亦谓之次舍。故曰尽在其中。山岳川流,即上所谓地有山河,人之脉络合之。其起伏之妙用,无不相符,故曰悉归脏内。惟其合天符地,故理非浅近。所谓奥也,奥极故谓之至。愈奥愈觉其妙,令人探索难尽,故曰靡穷。惟其奥之至妙难穷,所以有待于说。然说者非自吾始,吾不过再举其原本,未曾说者而详说之,所惜者,世之人或自以为莫已若,纵得吾说,视为简陋,妄生谤议,不肯虚心以静观,不免长夜漫漫耳。如果去其坚僻自是之心,穷究日久,脉之理虽微,亦何有不可入耶?不生谤议,不自为是,亦要一心之灵悟,如能触类旁通,乃可统会其奥妙之全体也。吾今不计人之谤议与否,实深悯医道之不明。故作为书以垂世,使人精益求精,普行救济,以大开方便。果能方便于世,自觉造福无穷。即人之获其救济者,亦受福无疆矣。然吾自思,亦实体天地好生之德,以行救济之功。但人人济之,曰亦不足。不得已而为传书计也。此集名曰人卷。欲以流传于世间,使家喻户晓,共明医道,安在不获吾益,而共期身之康泰,同登仁寿哉?
疏:
此段言要把天人同构、天人合一的思想运用到脉学,亦总括全文之意义。
恍如桃李逢春,何须张子之辟谷;似此黄金不换,可冀彭祖之延年。吾道在此,特为传之。
吕真人曰:此承上节而申言其效。盖苟身得其康,则诸灾不作。其身体荣茂,自不啻桃李当春,有生生不已之机。又何必如子房之习为辟谷,而始能长生?特患不得其秘耳。苟得其秘,虽有黄金万镒,肯与之换乎?所以然者,得其秘可以延年,欲学彭祖亦无难也。此编所言,虽未足尽吾之道,而吾医疾之道,实不过乎此。特传之于世。以为后学之资。世之学者,慎毋视为陋焉。
疏:
此段言本篇之重要性。“恍如桃李逢春”,“似此黄金不换”,皆言其珍贵也。
顺德龙裕光初校
南海蔡敏驭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