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野将军徐晃战阵勇猛,却又粗中有细,带领两万士卒搜索粮食却并不分兵。这可是孙权的地盘,况且之前的战斗在曹军士兵们看来是完胜,可在将军们看来只能说是用大量兵力损失换取了形势上的优势。而现在,浮桥已经不在,曹操军南北分割,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打散但并没伤亡多少的孙权军将再次集结,自己的两万部属在行军过程中随时可能处于劣势。
可是两万大军行动本就缓慢,散出去的哨探又汇报说附近几座城镇都成了空城,粒米不剩,这样一来徐晃领着的两万大军就只能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天刚蒙蒙亮,朝阳半露半藏的出现在天边,朝霞铺撒在茫茫原野,一所院落带着后边的牲畜围栏,在广阔的土地上显得有些落寞,这家主人已经起床,带着几分睡意,拌了些糟糠准备饮喂牲畜,之后就要去打水灌溉不远处的几分耕田,这样的生活安静恬淡,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少年,甚至多少代。忽然远处似乎有些嘈杂,这家主人也不以为意,荒野上的麋鹿野兽本就是成群迁徙,每次在附近经过也是声势甚大,只见天野交接之地尘土飞扬,这田野汉子心想,一会儿倒要去看看,运气好也能打几头野味。不多时,这汉子就感觉到形势不对,天野交接之处在晨光沐浴下出现了一线人影,然后是一线接着一线,起初只能分辨出是人流,走的近些,才发现黑压压的人群手中都有兵器,而且行进间秩序整齐。
这汉子心下打鼓,稍即便镇定下来,这些人秩序井然,显然不是流窜的败兵,既然如此,就只为财物,不图性命。面色黑黝,体格健壮的汉子奔跑回卧室,叫起一脸迷茫的老婆孩子,让他们躲进储藏用的地窖。这妇人倒也不多话,很快就和孩子一起在地窖里被安置妥当。
徐晃带着大军行进在田野间,也不敢经过树林小山,只是找地势平坦的地方行军,看着是前后簇拥,骑在高头大马上,甚是威风。可徐晃自己心里明白,这身后可是十几万等着吃饭的嘴,这些人都是刀尖上讨生活,让他们拼命可以,让他们挨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剁了下酒。士兵们远远的看到有一户人家,也都是兴奋,知道马上就有吃的了,谁也没有去考虑这一户人家把骨头一块儿熬了,也不够几个人塞牙缝。
黑汉子站在自家门口,静静的等着大军的到来,带着老婆孩子跑也跑不了,何况自己的家业可全在这几间陋室里。远远的一个穿着似是军官的人喊道,快快把家中粮食全部上缴,充作丞相军粮。
这汉子也不答话,丞相是个什么官儿,他甚至都不大清楚,心想,以往就是有征粮的来,也只是定额上缴,这一来就包圆儿全要的倒是也见过,可那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土匪成群结队的倒也听说过,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土匪。军官到汉子身边停下,道,还不快快收拾收拾交上来,非要我们亲自搜?那汉子倒是也见过世面,道,寨爷,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差几个人来拿就行了。抬头瞅了瞅军官后边黑压压望不到头的军队,又道,不用这么费神的。那军官倒也有闲心,心想,我们到哪儿,别人都喊军爷,就问道,什么寨爷?别他妈乱叫。那汉子一家子可都在这儿,说话很是小心,道,不知道这位爷是哪个山寨的,该怎么称呼。军官儿心下大乐,转身对后边士兵说道,这小子当我们是土匪,哈哈。后边跟着一阵哄笑。这军官儿照着汉子小腹就是一脚,道,别他妈废话,快把能吃的,都给我拿出来。指了指后边,道,没看到后边这么多寨爷等着呢么?
汉子急忙回屋,把粮食一趟趟往外搬,又把喂养的几只羊十几只鸡全部溜了出来。军官看这汉子这么实诚,很是诧异,拍了拍他肩膀,招呼后边士兵把粮食带上,心想,这人家倒是挺富有。
汉子目送着横野将军徐晃的军队从自己家门前经过,直到太阳完全升起,天已大亮,才尽数通过。这黑汉子招呼老婆孩子从地窖上来,自语道,还好偷偷保住了地窖里的粮食,未来一段日子虽然苦,可也能慢慢缓过来。黑汉子拿了水桶,就往自己田里走去,这本是冬季,不适合耕种,可那一带树林边缘有一些温泉眼,四季如春,种什么都长得极好,理了理庄家,天色将黑,就往家里走去。
还没到家,就远远的看到,之前的那帮寨爷又回来了,黑压压的,这汉子心下着急,扔下了手里东西,就往家奔。只见老婆孩子被捆了起来,有人正从地窖里往外搬粮食,这汉子跑着喊着,道,粮食你们都拿去,放了我老婆孩子。这群人里没一个搭理他,只是搬着粮食,汉子走到老婆孩子身边,看到都是满脸泪痕,却也没受什么伤,放下心来,这才得空观察这帮寨爷,只见一个个有气无力,垂头丧气,眼露凶光,只是盯着粮食,偶尔有几个目光看向自己,那也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在看粮食。
话说徐晃拖着大军行军一天,大城镇没人没米,偶尔有几户散落的人家,却也没有多少粮食。眼看着大军疲惫,行进间渐渐杂乱,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太阳要落山,担心在外边安营不安全,还会有逃兵,就只能趁天黑回到江边营寨。士兵们此时见着农户,已不受约束,军官带头再搜刮一遍。
徐晃正垂头丧气,心烦意乱间,忽然看到,地平线上飘着无数炊烟,心下惊疑,早上出发经过那里,可什么也没有,此时怎么会有炊烟?
士兵们很快也发现了炊烟,当即一哄而上,徐晃呼斥约束,却哪里管用?
平野上的行军方阵本还维持着,可此时就像一群饥民,都是朝着目标,沿着最短的路线奔去,有些被自己人挡住的军官,急切间,竟然砍了几个挡路的士兵,附近的士兵或愤怒,或自保,又杀了些军官儿,这一下就全乱了。
跑在前边的人正暗自欣喜,忽然耳边嗖嗖有声,老兵们一听就知道是弓箭,意欲站立,却哪里还站的住,被后边人推挤着扎进弓箭群里,惨叫声中本还夹杂些军官的喊叫,意图拉起阵型,渐渐的暮色中就只剩下惨叫与鲜血,被射中左胸,鲜血迎着夕阳飘洒,倒还死的自在,手臂或大腿中箭的,大多被活活踩死。
徐晃带着近卫骑着彪马,在己方士兵中左右奔突呼和,士兵们也都发现前边是死地,兵阵倒也渐渐稳住。徐晃刚刚稳住一口气,只听漫天呼喊,道,扔下兵器投降的吃饭,扔下兵器投降的吃饭。人数显然不少,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离炊烟近的士兵已经看到,那是几十口大锅,甚至可以看到汤水滚沸。饥肠辘辘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香气四溢的诱惑,扔下兵器,高举双手向大锅走去,果真没有弓箭射来,几个军官冲出去,一刀一个结果了这几个投降的,其余士兵本还在犹豫,此时愤怒间再管不了那许多,一齐冲出去砍了军官,扔下兵器,高举双手向大锅走去。
横野将军徐晃心下哀叹,在这横野之上,尸横遍野,横野横野,难道我今天就要横在这里?
久经战阵的将军此时无可奈何,战争就是这样,热血挥洒,有时候却抵不过一口大锅。
最窝囊的是,连敌军的面儿都没见着,自己这几万大军就立马投降了,徐晃心想,我这马上要成光杆儿将军了,再不走就真横野了。当下带着近卫数人,斜刺里逃窜出去,己方部队也没人阻拦,敌方部队也还没露面,倒是给了光杆儿将军一条生路。
夕阳西下,兵刃满地,微风吹动,之前被射死的尸首早已被收敛,两万大军,被几十口大锅生俘一万九千多。
滑稽?可笑?夕阳才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