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九难得起了个大早,她带着十三去城郊远山寺去了一趟,这两日宇文飞雪总是心神难安,她也是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间缠绕。
在寺中求了个平安符,她急冲冲赶回了世子府,小厮却说世子出去了,他这一走就是一天,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平安符就枕下,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每日就算她已经睡着了,他也会纠缠着搂着她睡,可是不同往日的是,宇文飞雪背却是对着她睡下了,她辗转难眠,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等到次日醒来,枕边已无人。
一连几日,宇文飞雪都很反常,他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对舒九的目光躲躲闪闪,那平安符在手心攥了又攥,终是没有送给他,原想着,那晚装睡不过是引他过来嬉笑一番,到时候再拿出来给他,想来他一定很高兴,他会高兴的,平日里给他一点好脸就眉飞色舞了。
结果,结果不知是什么事让他这样,看看,这又是换了新衣服准备出府了,舒九冷眼瞧着,方大在他对面也不知说着什么,他点点头,两个人这就要走。
“宇文飞雪?”舒九难得唤他的名字,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坚定,他回头站定,她缓缓走到他面前挑眉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他按捺住靠近她的欲望,不自在道:“嗯宫中有事……”话未说完,一个丫鬟在转角之处急急而来,过来一边福身请安,一边飞快说道:“世子,表小姐等急了,派人来请了……”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宇文飞雪点点头,转头就走。
方大打量着舒九脸色,见主子走远了,连忙跟上。
表小姐?舒九冷漠转身。
一品斋里,宇文飞雪坐在靠窗的位置,方大遣去了前来侍候的小厮,关好了门,连忙过来站好。
“怎么样?快说说阿九什么表情?”宇文飞雪急道:“她听了表小姐有没有生气?”
方大仔细回想,认认真真答道:“好像是生气了,又好像是没生气。”
“你这是什么话?生气了还看不出来?”
“嗯……关键世子妃也没有什么表情……有也像是惊讶多一点。”
“你这是什么话!”宇文飞雪不满道:“就这么点事都看不出来!”
方大不敢言语,却是心中暗暗嘀咕,世子这又是什么人来疯,折腾来折腾去,到时候难过的还是他自己啊!
“好了好了,”他像挥苍蝇似地甩甩袖子:“快去安排人跟着阿九,我不在她身边跟着她又不知道会不会四处转悠,要是见了贺兰如瑾凭白的添堵!”
方大道:“这些事早安排下去了,十三也一直跟着。”
“你告诉十三了?什么事到了他那还能瞒得住阿九?”见他摇头,宇文飞雪这才百般无聊地看向大街:“这一天到晚地在这躲着,真的有用么,琴音是不是在耍我啊!”
方大默……
大街上面,几个人的身影特别扎眼,一个女子编着简单的少女辫子,她衣饰华丽,旁边还有一个锦衣少年蹦蹦哒哒的,他一直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她们身后一人抱剑紧紧跟着……
宇文飞雪顿时愣住,那女子目光忽然向他这个方向扫了过来,他连忙躲过,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是阿九和十三,那个、那个少年不是贺兰流云么!
该死的,她们这是要去哪!该不是去见贺兰如瑾了吧?他回头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尽量拖着不让她出府的么?怎么又和贺兰家那小鬼在一块了!”
方大汗颜,宇文飞雪在雅间之中不安地走来走去,他时而趴着窗口不安地张望,时而懊恼地瞪着他张口欲言。
怎么办,怎么办,都几日了,舒九只冷眼瞧着这几日反常,可也未见到她如何的紧张自己,宇文飞雪思来想去,再也等不及了,他暗下决心,要下一剂猛药!
舒九本是在府中呆着,可贺兰流云找上门来,他们一家要回云南去了,这些日子以来祖父都不许他来找阿九,眼看他们就要走了,他这才偷偷溜出来向舒九告别。
他依依不舍,她心中也正是烦闷,两个人这便出来转悠,贺兰流云明早就要出城了,他百般不舍,缠着阿九陪着她,无意间提起哥哥,见她面色不快连忙岔过去了。
二人四处游玩,眼见着黄昏已近,这才道别,想起以往日子,舒九嘘嘘不已,想着曾经背着这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现在他长大了,那些点点滴滴却像梦境了,好无真实之感。
心中低落至极,谁想到这人还未到世子府,却是有侍卫寻到了她,说是表小姐有请。
这个表小姐当然是林琴音,舒九这方带着十三又赶到相府,早有丫鬟等在门口,领着她去寻小姐,或许是好奇,她这么想自己为何到此的原因,可是当她看见宇文飞雪身影的时候,却是忽然就想起了娘亲,舒七七。
娘亲的手札中曾说过,多么恩爱的夫妻,也会渐生嫌隙,多么痴情的男子,也会喜新厌旧。
相府的后院中,有一座小亭。宇文飞雪背对着庭院门口,琴音在他的对面对他使眼色,他忐忑不安,以口型说道:“还是不要抱了吧,她要是生气怎么办啊!”
她狠狠瞪着他亦是无声道:“她若生气那倒好了!”
宇文飞雪道:“她过来了么?”
林琴音看着不争气的他,凑近了些:“过来了,一会你就别说话,看我的。”眼见着舒九快到近前,她飞快地靠在了宇文飞雪的肩上,宇文飞雪忍住将她一把推开的念头,抖着肩小声道:“快起来啊!”
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等到舒九到了跟前这才站直了身子。
“表嫂,”林琴音盈盈下拜:“容琴音再重新介绍一下自己,表哥一直怕你不高兴不愿以表兄妹相称,现在咱们就快是一家人了,这才请表嫂过府一叙。”
“表妹?”舒九道:“请我来叙什么呢?”
“现在还要称你一声表嫂,不多日便要以姐妹相称,表哥怕你生气这便由我来说。”
什么意思,舒九没有再向前,她直直看着宇文飞雪,他转过了身子,却是垂目不敢看她。两个人并肩而立,林琴音与他略显亲密的摸样就像是一个烙印,印在脑中。
“我怎么有点不明白,”她站在亭下的阶级上仰头道:“宇文飞雪,你这几日就是在忙这个事?”他仍是不语,舒九叹息道:“其实你不必这般的,娶妾么?和我说一声就行了,我是不会阻止你的。”不过就是离开你而已。
她缓缓拾阶而上,走进亭中,十三站在远处没有跟过来,可两个人声音都不小,怕也是听得见的,宇文飞雪原本慌乱的心,逐渐冷了下来,他盯着舒九的双唇,生怕她再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林琴音也是微微怔住,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她的声音不由得尖锐起来:“表嫂说这般话倒觉得我们是无理取闹了,若是表哥真娶我进门,你真的不反对?”
舒九轻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反对,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她抚摸着亭中的一角圆柱,轻轻拍了拍,低喃道:“原来相府的风景这般美丽,怪不得你流连忘返……”
“阿九!不要再说了!”宇文飞雪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拉住她的手腕,一路狂奔,刚出了相府,舒九便发力挣脱。
“你这是干什么,”她揉着发疼痛的手腕皱眉道:“我不会反对你娶妾的,不必如此。”
“你!”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那其中毫无波澜,这种平静却生生伤了他,宇文飞雪恨恨道:“这本就是为了试探你,琴音才说的,可你这般做派真的是因为不在乎我么?你的心中还想着贺兰如瑾是么?不管我做什么都像个笑话对么!”
试探?舒九本也是玲珑之心,他这么一说,登时明白过味儿来,可是被戏弄,被骗被不信任……诸多酸意涌上心头,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个人并肩而立的样子,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了上来,她冷哼道:“你可真是无聊,此事若传了出去,也不怕毁坏人姑娘的名声!你说得很对,你做什么都像是笑话,贺兰如瑾的确和你不一样,他可从不会做傻事。”
如遭雷击,宇文飞雪双手钳住她的肩膀,诺诺想说什么,却终是失力一般松开了她,身后几个人都不敢靠前,十三更是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二人,这些,这些人这些事,都像是笑话,都是傻事,他转身离去。
回想往事,宇文飞雪清楚地记得,他亲眼见到舒九的第一眼,她坐在那楼上的窗子外面,那时本是未曾注意,贺兰如瑾不经意的抬头,他这才注意到,那个少女,却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夏如未央,舒九。
她晃悠着双腿,正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
喝着酒,念着阿九,他一桩桩一件件,想了个遍,正是在酒楼买醉,却是十三找了上来。
宇文飞雪讽刺笑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十三皱眉看着他,半晌慢慢才道:“阿九不见了。”
她不见了?宇文飞雪腾地站起身来,他酒意全消,刚要冲出去,却被十三一把拉住。
十三道:“还有件事,琴音小姐派人来告诉你,说是相府的亭子倒了。”
相府的亭子倒了!
“阿九!”他飞一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