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飞雪失意而去,他落寞的背影印在眼中,舒九拒绝再看,一种无力感在体内四处流窜,疲倦,抖了抖袖子,她僵直的身体这才缓和了些,这便要负手离去。
“表嫂留步!”一女子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不必回头,也知道这么柔弱又坚定的声音定然是出自于林琴音口中,缓缓转过身子,林琴音只身前来,走到她面前盈盈下拜:“表嫂别多心,今日的事都是假的,不作数的,琴音在此赔礼了。”
“表小姐说的哪里话?”舒九垂目盯着她的发间:“快起来吧,此事是真是假又有何妨?你全心全意为你表哥又有什么过错?与你无关的……”
林琴音讶然,她站直身子皱眉道:“怎么与我无关?若不是表哥着了魔,为你牵肠挂肚还不知你是何心意,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傻事?他就是太在乎你的想法了,你知道么?其实我很不甘心,我姑姑去后,都是我爹爹扶持他宇文飞雪,我与他也算青梅竹马,可是……”她咬紧下唇,叹息道:“可是他一心为你,怕你多心就连表哥都不许我叫,可见对你的心意……可你呢,什么都无所谓么!”
她这是替宇文飞雪不平么,是为他委屈么?这般咄咄逼人,是因为她舒九无心争辩么?舒九淡淡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轻笑出声:“表小姐倒是真心为他……”
“我自然是真心实意!”林琴音气道:“可他心中没有我,我有什么法子!”
“法子?”舒九道:“不然我做主抬了你去?你们这气得要跳脚的样子还蛮般配的。”
“你!”林琴音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袖口:“九姑娘可真是个狠心的,你不过是仗着表哥对你的宠爱,为何这般不懂得珍惜?”
“这个表小姐就说错了,”舒九轻轻拂去她的手:“我什么也不依仗。”她回头示意十三过来,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舒九告辞。”
十三跃到跟前,她也不管那相府小姐再作何反应,抬脚便走,身后又传来林琴音的声音。
“他真的很傻对吧,我也很傻是么?”她的声音带着无尽落寞:“你能不能对他好些?”
舒九驻足,她站了一会儿,终是转过身来对仍旧站在后面的林琴音微微颌首:“今日疲乏,言语中多有得罪,表妹勿怪,你这般对他,可谓真心,舒九不及,终是不及。”
说完转身离去,林琴音愣住,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思索片刻,这才苦笑着自语道:“我明白了,你还是生气了,原来你还是在意的……也对 ,哪个女子会不在意呢?可是你恼我二人情意,我却也高兴不起来,他何曾念过我一点好处呢。”
正是黯然呆立,身后传来轰隆的倒塌声,就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一般,她急忙转身,从府院中传来喧闹声,她皱眉而入,几个丫鬟叽叽喳喳自后院出来,见了她连忙下拜。
“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忙答道:“回小姐,后院那亭子倒了!”
后院那亭子?林琴音吃了一惊,她快走几步,待到了跟前,这才明白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日她和宇文飞雪呆过的亭子,倒了,那亭子有些年头了,是多年前流行的三柱,她突然想起了舒九。
那时她可曾拍着那根断掉的柱子状似无意,她说:原来相府的景色这般美丽,怪不得你流连忘返……原来,原来你早就动怒了,好……好,也不枉他一番真心相待……
“来人!”林琴音喝道:“快去世子府传个口信!”
一个小厮连忙应声:“小姐,什么口信?”
“就说相府的亭子倒了!”
生气么,恼了么?舒九刻意忽略的怒意在胸中翻江倒海,这算什么呢,试探她?可是自己的确在意了,这又算什么?捂上心口,内衫中的银票让她略略心安,一丝凉意自心底上涌,额角津津冷汗,什么时候,贺兰如瑾换成了宇文飞雪?什么时候习惯了他?有段时间睡不着,都得扒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才能入睡,这几日也是夜不能寐。
想起亲手为他点上的那点红砂,想着早上为他求的平安符,什么时候这般在意他了?多么恩爱的夫妻,都会有嫌隙,那些所谓痴情的男人,早晚都会喜新厌旧……娘亲说得对,今日是假,若是真呢,若是呢!
舒七的一生,多半都是抑郁难消,舒九的路,不能再让男人掌控,原以为自己成亲了,报了那救命之恩,等他厌了她,她飘然离去,到时候逍遥江湖,何等自在,可是,可是……自己竟然动了情,竟然对他动了情,太可怕了,不能这样下去,不能…….
她一直向前,恍惚走着,直到撞到人了,这才缓过神来,十三站在她面前,他的后面是一道墙,什么时候走到死胡同了,她也没注意。
“阿九,你怎么了?”十三皱眉道:“你别多想,师兄不敢做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舒九面色苍白,那难以掌握的未知使她恐惧:“十三你不懂。”
“咱们先回府吧,”昏暗的小巷中,她的脸白得吓人,十三担心道:“你怎么了?”
“不,我不回去,”舒九推开他,转身往出走:“你也别跟着我。”
十三不语,他紧紧跟在她身后,却是冷不防她回身就是一掌,他呆立在地,却是不躲不闪,本是不相信她会真的对自己动手,却不想着一掌劲力十足,直直摔向后墙,再起身,舒九已然没有影儿了。
宇文飞雪一路疾奔先回了世子府,他分派下去几队人马四处寻找舒九,跟在舒九身后的几个暗卫都先后回来了,人跟丢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自从成亲以来从未见过她动手,可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他呆呆走回主屋,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推开房门,里面是空无一人,他走到梳妆台前面缓缓坐下,铜镜中的男子眉心一点红,他一指轻轻点在上面,想像着舒九为他点这一笔时的摸样,定然是抿着嘴一脸笑靥。
不经意地低头,台上一个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上书宇文飞雪四个大字,是舒九的笔迹!他连忙拿起来抖了两下,却不见有只言片语,唯独掉下了一个平安符。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宇文飞雪的心狂跳了起来,他急忙站起身子心喜道:“阿九!”
却不想进来的是端着水盆的蓝心,她见了他连忙施礼。
不是舒九,手中紧紧攥着那平安符,他失望之极:“你来做什么?”
蓝心回道:“刚才见了世子妃,想侍候她来着。”
什么?宇文飞雪急道:“什么时候见的她?在哪?”
蓝心愣住:“就在主屋啊,大概有一刻钟了吧……”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怕是正与她擦肩而过,只是她躲着不愿见他!宇文飞雪再也等不下去,他只身出府。
舒九心神难安,她躲在暗处看着他急急入府,终是狠心转身离去,她在大街上面四处游荡,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品斋,楼上那临窗的雅间还亮着灯,鬼使神差的,便走了进去。
……
宇文飞雪府中侍卫都出府寻找舒九,城门已关,她又能去哪?他心急如焚,却不得娇妻踪迹,走在大街上面,他回想着二人走过的路,不禁懊恼万分,抬头,一品斋楼上临窗的雅间,一个女子身影印在窗格上面,他欣喜若狂,一头扎了进去,也不等人来招呼,噔噔就上了楼,小二跟在后面招呼道:“世子您慢点!”
他急急推开门,屋内两个丫鬟惊讶地看着他,一女子端坐在旁,却是三公主周悦。
……
舒九能去哪?他沿着大街走到皇子府,甄如意接见了他,并且告诉他,舒九来过,却是与她告辞的,说是明早就要离开京城,这些话还是看在他这么急切地寻找舒九才告诉他的,他更是心急,甄如意偏还与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大致就是抱怨他好做傻事的,宇文飞雪十分不耐,起身告辞,她最后才对他说,那日去求舒九帮忙寻找无名的下落,因为她怀疑是周煜参与其中了,怕是无名身有不测,舒九却劝她有事直接去问周煜,因为他们是夫妻,不应因为别人的事起嫌隙,她回府之后真的直接问了周煜,他果然接手了无名,并且押在天牢,这些都是后话。
甄如意说,阿九说的对,夫妻之间,最为亲密,有什么事还是当面问了才好,莫要胡乱猜测。
是啊,那日甄如意到府,他以为舒九会问他无名的事,以前曾骗她说无名被送出京城了,谁想到她猜到了些却并未开口,有什么事还要当面问才好,他是很想重新来过,就在白日里,她问他:宇文飞雪?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就在那个时候,问问她:你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或者更早,或者更早……
平安符在手中攥得死紧,舒九毫无音讯,宇文飞雪彻夜未眠……
早上,城门大开,守城的官兵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宇文飞雪一大早就带人候在了这里,平日里懒散的摸样哪敢让世子瞧见,过往行人皆要仔细盘查。
一行车队缓缓而来,却是贺兰世子携家眷要回云南,宇文飞雪冷眼瞧着,带队拦在城前。
车队停了下来,贺兰如瑾骑着高头大马,冷冷盯着他,不悦道:“宇文飞雪 ,你何故拦我?”
宇文飞雪向前一步:“阿九呢?”
“真是可笑,”贺兰如瑾嗤笑道:“她是你的妻子,平日里生怕与我有何牵连,此刻却是跑来问我,速速让开,别耽误本世子的行程。”
“我不管,”宇文飞雪见他一脸孤傲,更加肯定了他知道舒九的下落,他咬牙道:“你知道她在哪,对么?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更或者,”他看向贺兰如瑾身后的车队:“更或者她就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兰如瑾怒道:“快快让开,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宇文飞雪挥臂:“给我搜!”
“我看谁敢!”他身后侍卫队刚要上前,一女子娇喝声在车中响起,挑开车帘的一角,但见她横眉立目,自有一派厉色,又是端庄高贵,正是三公主周悦。
她放下车帘喝道:“宇文飞雪!你拦截本公主与驸马,是要造反么!你的妻子不在你的世子府,怎会在这车队中?莫要做糊涂事,就是到了父皇那里,也没有你好果子吃!”
贺兰如瑾也不做声,余三早带着侍卫队护住了车队。
四周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议论纷纷,偏就宇文飞雪什么也听不见,他知道,舒九在这里,他甚至都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声,拦住蓄势待发的方大等人,他忽然扯开了衣襟大声喊道:“阿九!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看看我,我剖了心给你看,看看这里面有什么!都是你,都是你!”
众人皆惊,方大不敢上前去拦,宇文飞雪又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小心眼,都是我的错!你出来,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你别走好不好?”
贺兰如瑾垂目不语,周悦厉声道:“宇文飞雪你个疯子!我说了她不在这里!”
他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的心,他认定了舒九在这车队之中,怎么也不肯离开,他在车队外面流连不去,两队人僵持不下,赔了好些话,却像个笑话,始终不见那人踪影。
早有人报了上去,御林军到了,周煜带队枪指宇文飞雪。
不知道再如何收场,他的阿九,终是失望地站到了一边,宇文飞雪看着缓缓离去的车队在后面喊道:“阿九!”
无人应答。
他失神道:“你连半句原谅我的话都还没说!你出来见见我……”
方大扶住他的肩膀:“世子回吧,世子妃许是不在这里……”话还未说完,前面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就是周悦的那辆马车上面,忽然跳下一人。
不敢置信,宇文飞雪猛地冲了上去:“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