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京城的大街上面百姓顿足旁观,一人骑马鸣锣开道,车队在侍卫的护卫下缓缓而行,燥热的天气一丝风都没有,就在世子府的高墙之上,坐着两个小孩儿,一个女孩儿梳着两个包子头,她略圆的脸上小嘴撅得高高的,正愤愤地对旁边的男孩儿发脾气。
那男孩儿只直直瞪着马上就过来的车队,对她的抱怨仿若未闻。
赫连城壁第一次入京受封,那时他还是翩翩美少年,坐在墙头上面看热闹的正是宇文小宛和长大之后呆了又呆的十三。
“哎呀!师弟你快想办法啊!什么都看不到!”
“嗯,”那男孩儿无奈道:“是看不到,要是有风就好了。”
“对啊!要是有风吹起车帘,哈哈咱俩就能看见那个什么城的脸啦!”
“赫连城壁!”
“对对对,师弟,我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
“先生不是教了你么,你试一下用内功偷偷打向车帘,那样不就看见了么”
“……师姐你先学的。”
“我不行,若是被先生发现了,罚你比较好点。”
“……”
“好不好嘛!”
“好。”
赫连城壁坐在车内,本也是略有些好奇地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可是走着走着 ,忽然听见侍卫长高呼大喊一声:“有刺客!”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百姓早就乱了,侍卫队严正以待,街上的人瞬时流窜着跑了个干净。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道。
“禀世子,刚才有人行刺!”侍卫长回道:“世子不必担心,刺客已然被我等击敝!”
他一掀车帘,慢慢下了车,外面很静,众侍卫都望着一个方向,他转头看去,那个高墙之上,坐着个小女孩儿,她粉嫩嫩的脸上满是兴奋,见他转过头冲他大叫道:“什么城什么壁!你长得真好看!”
墙下是一排同样严阵以待的侍卫护着她。府门自里面打开,一个紫衫男子抱着一个男孩儿走了出来,他行至赫连城壁面前,微微躬身:“世子远道而来,宇文世子却身患重病,不能出来亲迎,真是失礼,刚才这件事是一个误会,这孩子淘气,还请世子恕罪。”
赫连城壁抬起下巴,指向墙上那个包子头:“那是谁?”
那紫衫男子正是夏如紫衣,他将怀中受伤的花千九交给一个侍卫,走到墙下,厉声道:“小宛!还不下来?”
“郡主,快下来吧!”奶娘闻讯也赶了来,她伸开双臂哄着道:“跳下来,奶娘接着你!”
“我不下去,我要看热闹!”宇文小宛在墙上跑来跑去。
“宇文小宛?”
赫连城壁看着这一幕,知道这个便是宇文家的小郡主,什么刺客,怕是大惊小怪,误会一场,他看着那小家伙圆滚滚的身子在墙上跳来跳去的,心中直为她捏了把汗,口中却道:“宇文世家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笑死人了!”
“喂!你说什么!”宇文小宛小身子悠地跳了下来,她自小研习轻功,几个小起落就跃到了他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让你哥哥来和我说话,”赫连城壁轻哼一声转身离去,还加了一句:“小胖子!”
“喂!喂!先生你放开我!放开我!他说我是胖子!”身后传来她张牙舞爪的声音,他稳稳上了马车,再不看。
夏如紫衣抱紧怀中挣扎不休的孩子,那个抱着男孩儿的侍卫也赶紧走了过来。
“先生,这孩子还在昏迷呢。”
他扳过宇文小宛的身子,叫她看昏迷不醒的花千九:“还想胡闹么,看看你师弟!”
宇文小宛毕竟是小孩子,经此一吓,也不敢再折腾了,她抓紧先生的袖子,急道:“我师弟怎么啦?”
夏如紫衣见她真急了,这才告诉她说:“没事,就是闭气晕了过去,可若不是他习得些顺气之术,刚才怕是就不只是被人打掉墙头了!你说说让他袭击赫连城壁,是不是你的主意?”
“啊?”宇文小宛装傻充愣:“什么啊先生?没有袭击那个谁啊!”
“别装傻,罚你侍候你师弟,直到他不疼了为止。”
“啊?好吧。”这个简单,非常容易。
之后花千九缓缓醒了过来,他被击中的前胸处疼痛难忍,宇文小宛陪着他老实了几日,可本就是个呆不住的主,就有了以下这样的对话。
——“师弟你还疼吗?”
——“疼。”
——“男子汉大丈夫,疼也不能说疼知道么?”
——“哦。”
——“那师弟你现在还疼吗?”
——“还疼。”
——“……都说了你是男子汉疼也不能说明白了吗?”
——“可先生说过不能说谎,真疼。”
——“……你个笨蛋!不理你了,我走啦!”
——“师姐别走,你为什么生我的气啊!”
——“那你说你身上还疼吗?”
——“疼……啊不疼了!”
——“总算开窍了,好啦你不疼了,我不管你了,走了!”
——“......”
宇文小宛第一次见赫连城壁,他说她是个胖子,讨厌他了,那时她八岁,已经有了爱美之心,他是刚行过成人礼的翩翩美少年。
赫连城壁族中一个姐姐辈分的女子那时入宫做了美人,他受封之后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那时宇文小宛也常去宫中玩耍,两个人不时见面,他满口毒蛇,常常将小佳人气哭,她带着师弟花千九,两个人去哪都躲着他,生气了,就一个人跑去冷宫的假山山角那哭爹喊娘的向已然驾鹤西游的爹娘哭诉。
他都知道,后来他离开了京城,再回京城,是姐姐受封贵妃的时候,几年来她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和眷恋,成了四大贵妃之一,赫连城壁再次入京。
宇文小宛已然成了俏丽少女,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不快,却也不再生他的气,仍旧带着她的小尾巴,两个人四处淘气,偶尔遇见,也只是淡淡打了招呼,就此别过。
他却空虚起来,觉得十分孤独,甚至开始羡慕那个小少年,她纯真的笑脸,不时对他绽放,两个人青梅竹马,看了…….十分讨厌。
宇文小宛几年来在京城中已是赫赫有名,她不拘于礼节,也不似大家闺秀飞针绣花,她唯一喜欢的就是舞刀弄棒,还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小公子,为此,赫连城壁曾刻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在她眼前晃了再晃,她却再未说过,什么城什么壁,你真好看……这句话。
她整日都很忙,据说宇文飞雪身子骨才好了些,很多事都要交给妹妹去做,可赫连城壁却丝毫不信,在他的眼线报告中,这姑娘带着小尾巴就忙着行侠仗义,那些打抱不平的事,有些还是有心人故意露出来哄她开心的。
她仍然喜欢冷宫的那座假山,不时也自己跑去假山背面,偶尔会听见她诉说心事,先生怎么怎么样了,师弟怎么怎么样了,哥哥怎么怎么样了,然后是想念爹娘的话,她的世界里,没有他。
后来赫连城壁几次入京,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她却浑不在意,就像是着了魔,不能自已。
宇文小宛十六岁生辰的时候,他特意提前安顿好了边疆事务,早早赶了来,还没入京,就在街上,瞧见了她。
她一个人神情落寞,那个师弟不知所踪,眼见着她走进宝斋,买了一把桃木小剑爱不释手,他在路边站了半晌,竟也觉得心中畅快许多。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令他欣喜的是她竟然转头看见了他,他准备好的礼物就在怀中捂着,此时却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那天他准备向宇文飞雪求娶她,心中暗自计算着,若是他不同意,就面圣求娶,不论如何,也要娶了她,让她跟在身边,最好每日都能看着她的笑脸。
可是还没等求娶就发生了那件事,宇文小宛抱着酒壶在冷宫中喝酒被他撞见,之后他叫人摆了一桌送了来,她也没推拒,像是很烦恼的样子,两个人把盏言欢,喝到最后,她醉意熏熏,才说出了口,她说她喜欢的那个人怕是不喜欢她,他心中暗惊,思来想去也只有她那个师弟,怕是夜长梦多,他借着酒意,情难自禁,就在那个月亮的很大的晚上,要了她。
次日醒来,宇文小宛已然不在身边,只有床上那一抹红,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面圣求娶赐婚,帝允。
再去见宇文小宛,她闭门不见,正值边关变动,他只好先回了边疆。
宇文小宛,宇文小宛……
冷宫之中,宇文小宛躲在假山的一角,她念及伤心之事,痛哭出声,正是咬牙拼命压抑的时候,忽听身后一人问道:“你为什么哭?”
她愕然转身,身后一男子身穿夜行衣,她刚一回头,他已蹲下身子将她一把搂在怀中。
“为什么哭?不是应该为了逃离这婚事而开怀大笑么!”
“不用你管!”宇文小宛猛然惊醒,她使劲捶打着他的后背:“你放开我!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来人正是赫连城壁,他原本早已出城,可宇文小宛尚不知在何方,实在不甘,找寻不到,再难相见,实属遗憾,想起过往,他换了夜行衣,偷偷入宫,本想着在这冷宫中她以前常来的地方,转上一转,根本也不抱一丝希望,三更半夜如何能在这里?
明日一早,就要回边疆,再不能纠缠下去,她若有心,又怎么找得到人?
“你不嫁给我,你嫁给谁!”赫连城壁双臂悠然收紧,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还想怎么着!”
“闭嘴!”宇文小宛一手捂住他双唇:“不许说!再说、再说我杀了你!”她慌乱的脸上泪珠还挂在上面,大眼睛狠狠瞪着他,更惹人怜惜。
赫连城壁奔波了一日,一身倦意,他起身将人抱在怀中:“我不说,可是你必须跟我走!”
“啊你要干什么!”宇文小宛惊叫道:“我不去!我不去!”
“由不得你!”赫连城壁俯身道:“难道你想让全皇宫中的人都知道咱们的事?还是现在就在宫中洞房?我不介意的。”
“不要……求你,”宇文小宛伏在他怀中,抓紧了他的前襟:“我不想在京城,想走得远远的,哪怕跟你走也行!”
“你怎么了?嗯?”
“你别问,反正我不要在京城呆着……”
“那你哥哥呢?他费尽心思还藏起了你,这会儿要是知道了,还不气你?”
“那还是见他一面,到时候走了也省得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