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大肆捞钱
“四?一二”事变后,黄金荣成了显赫一时的党国要人。因此,地方权要争相结纳。
如1927年8月初,黄、张、杜担任了江苏省缉私统领许汉琛的高等顾问。恽逸群曾说:“江南各地的县长、区长,投帖与黄门的极多。甚至有人在外面宣传,到开国民大会的时候,要选举黄金荣做大总统。但黄氏对政治本无兴趣,只要政治上的人物,对他肯卖情面就心满意足了。他并不想做什么大官。
黄金荣在本质上确实不是个政治角色。尽管黄金荣与蒋介石有师徒之谊,而且协助国民党创立南京政府,但在许多观念上,双方还是有距离的,这种距离有时还是很大的。
1928年,上海市政府派员要检查全市包括租界内的戏馆,黄金荣一听便来了火,在他看来,上海滩上,我黄金荣开的戏院居然还有人敢来查?法租界地面,法国人老大,我就是老二!便断然拒绝道:“租界上的事体,市政府管不着!”于是,市政府特派秘书耿嘉基来做说客,黄金荣知道这位耿秘书每月要从三大亨这里领到一千大洋,便三言两语把他打发掉了。
黄金荣以为此事便算是了结了。岂料,没过几天,法国总领事亲自请黄金荣去,并劝说道:中国人开设的戏院一定要接受中国官员的检查。当时,黄金荣真有些瞠目结舌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合时宜了。便有了急流勇退之意。加之新锐杜月笙之雄起,让他更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在60大寿后便逐渐较少参加政治活动了。
那么,黄金荣的兴趣在哪儿呢?很简单,就是捞钱。
三鑫公司自然仍是三大亨的旱涝保收的摇钱树。而且,他们依靠巨额的利润,又迅速摆平了国民党新军阀。
就是“四?一二”事变刚刚过去不久的1927年9月,三鑫公司在争夺一批波斯鸦片时,与财大气粗的鸦片商行新源公司发生了纠葛,而且,新源公司也通过行贿而得到了南京政府财政部的支持。但握有地方实权的白崇禧站在了三鑫公司的一边,并帮助他们赢得了生意。当然这种举动不是义务的,会有高额回报的,白崇禧因此得到了不小的好处。黄金荣等与法租界自然也维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法国人容忍甚至帮助黄金荣等的非法买卖,作为回报,黄金荣等协助维持租界内的安全,还有上缴的大量利润。
不仅如此,黄金荣等上海帮会势力在帮助南京国民政府建立鸦片专卖的网络方面也“贡献”良多。南京政府最初颁布的三年禁绝鸦片的计划,实质是鸦片的专卖垄断政策,政府和帮会是分享这一利益的主要势力。在江苏省和上海市的禁烟机构中,黄金荣和杜月笙的门徒们担任了主要的职务,作为老太爷的黄金荣自然坐收厚利。
黄金荣与杜月笙、张啸林先后开设多个赌场,如利生公司、利源公司、华商俱乐部、荣生公司、人和栈赌台,生吉赌台等,规模最大的要数一百八十一号赌窟。
这些赌场的收益除帮会流氓们的开销外,均由三大亨分赃或得到好处。这些赢利足以使他们过上豪华生活。
绑架也是古老而有效的敛财手段。60多岁的黄金荣当然不会自己上阵,但他仍是上海滩上绑架案最重要的幕后策划者之一。
1931年英国外交部的报告也指出:黄金荣、杜月笙等人与众多的绑架案有关系,公共租界警务处“因为不能保证租界内华人的安全而受到来自不同华人团体的作为上海华人最有影响的团体——上海总商会,在许多事务上代表华人与租界当局交涉责难”,于是,他们加强了对此类案件的侦破,结果“证据几乎总是显示出这些犯罪某些方面与法租界中控制鸦片走私的人物有关……如杜月笙、张啸林和黄金荣”。
他们认为:“处理公共租界中绑架问题的困难……主要是由于绑架团伙在法租界可以不受惩罚地泰然活动。绑架者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并且不仅用它们贿赂、腐蚀了法、中当局,而且也收买了公共租界警界的下层。”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公共租界工部局希望英国驻华公使“就因鸦片走私的强大集团在警方保护下被允许在法租界内活动从而给处理绑架恐怖带来困难一事向法总领事提出抗议”。公共租界警务处指出:“指控法租界的证据事实上是极为充分的,赌博、鸦片与绑架是有关同一个问题的不同的事实……或者我们可以说是同一犯罪团伙在法租界当局的庇护下的不同活动。”
在娼业方面,黄金荣继续能得到不少好处。如福州路的会乐里(今已拆除,其址在云南中路、福州路交界处)、三元坊(今福州路七百二十九弄、西藏中路一百八十四弄)、群玉坊(今汕头路六十五弄等),以及离钧培里不远的八仙桥小花园一带的妓院,几乎每家都要向黄公馆纳贡。
退休后的黄金荣,广开纳徒之门。按理说,黄金荣自己并没有正式拜过香堂人青帮,早期以“空子”身份纳徒已是犯了大忌;晚年时虽勉强拜大字辈张锦湖为师称通字辈,则应更严格地谨守帮规才是,可他益发地破矩犯规,黄的管家黄振世曾回忆说:“安清帮师徒相承,最初以二十字定辈份,即‘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礼’二十个字。到了清朝末年,二十字辈用完了,又添上‘大通悟觉’四字。民初辈份最大的帮会分子是大字辈。黄金荣没有正式老头子,在青帮中称为空子。按照帮会组织规定,没有进过香堂,就不能开堂收徒,所以他所收的都是门生,门生是没有字辈的。只因他位高势大,不需要再去投师拜祖,自有一批流氓头子尊他为‘老太爷’。他虽不是真正帮会中人,但在帮会组织的地位,反比几个大字辈的要吃得开。因此有人问他,他就开玩笑说:‘我是天字辈,比大字辈多上一画。’后来他的老朋友高士奎、曹幼珊、王德邻等大字辈都劝他认一个曾任通海镇守使的张锦湖为老头子,他也不推不就,实际上仍未举行过仪式。
“虽然如此,但在黄的门生中,为了培养自己手下一批小喽罗,却有不少是真正进过香堂的帮会分子。卢英、董朝德、何国梁等三十个黄门子弟,在“八一三”前,联合拜安清帮大字辈曹幼珊为老头子,并开堂收徒,继承封建帮会这份家业,收了许多徒弟徒孙。黄金荣晚年滥收门生,而这些门生中,有不少是我的徒弟徒孙,辗转挽人介绍,又投拜黄金荣为师,这样就和他的原来老头子成为同门兄弟。这在帮会中名为‘爬香头’,是一件令人头痛犯忌的事。所以我们几个在外面混的门生,曾经劝黄停收门徒,他当面也认为应当如此,但不多几时,却又开门纳徒,这是与他见钱眼开、贪得无厌的剥削本性分不开的。”
黄振世又说:“黄门弟子一千余人,每年三节要送节礼孝敬。这三节是端午、中秋和春节。如我这样,每节送门房二十元、茶包一百元、节礼一百元。一年之间向钧培里黄公馆孝敬六百多元。黄金荣门生众多,加起来就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
门徒为什么心甘情愿向黄金荣按时孝敬这许多呢?在旧社会里,有一句流行的话,叫作“有势就有财”。有的门徒没有拜黄金荣为师之前,只是个初露头角的生意白相人,剥削劳动人民的办法还不多。自从进入黄门之后。在社会上的地位抖起来,担任了许多社会团体理事一类的职务,剥削办法就更多。归根结蒂是依仗黄金荣的恶势力才能有这样的结果,所以也就乐意从剥削收入中抽出一些钱来供奉自己的老头子。封建帮会的师徒关系,就是这样相互利用,狼狈为奸的。
另外,过生日也是黄金荣公开向门徒敲竹杠的手段,门生中稍有地位的人,至少送一百元礼金,多的往往送五百或一千。因他性好钱物,门生摸透他的脾气,故凡黄宅婚丧等事,大都以现金相赠,不送礼物。这样每年一次的寿诞,除去办酒席等各项开支,至少可赚一两万元。
1927年农历十一月初一是黄金荣60大寿的日子。
黄金荣的寿诞,事先已由他的得意门徒做了妥善安排。小东门大吉楼菜馆老板任阿堂,老北门鸿运楼菜馆老板周一星,大世界对面三和楼菜馆老板陈贵法,都是黄金荣的门徒,承包了这次寿筵。
当时,估计黄金荣手下门徒已有三千,门生五百。这么多人虽不能全来,每桌如坐十人,最少也得准备三百桌。
这样大规模地置办酒筵,确实罕见。单是卡车装运鱼肉菜蔬,也要搬运十几卡车,另外还要装运碗盆和桌凳。因此,沪西道上卡车驰骋不息,盛况空前。
寿筵分为三等,门徒们都吃大众酒筵;门生吃比较丰富的酒筵;还有几桌特备的鸡尾酒宴,是黄金荣特地招待高级门生总司令蒋介石的。
果然,这天蒋介石特地从南京赶来上海祝贺,并随身带着卫队百名,前呼后拥地来到钧培里黄公馆。此时,黄金荣早已得到消息,率一班把兄弟恭候在门外。
师生见面之后,手把手分外亲热。蒋介石进入大厅,在寿诞案前立正行了三鞠躬礼,这时黄金荣急忙向前把手挡住,口称:“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将蒋介石迎入花厅,奉于上座。
宴席桌上,主位是黄金荣,左首蒋介石,右首是虞洽卿,下首作陪的有杜月笙、徐青甫、孙棣珊、朱同阳等人。
彼此多年故交,相见毋须客套,既已入座就位,就在乐队吹奏中开宴,共同举杯为老寿星祝寿。真是杯盘交错,好不热闹;话今忆昔,分外亲热。
这天主事总管张啸林上窜下跳,左指右挥,好不威风;一面安排堂会演出,以助总统门生的余兴,一面吩咐特备酒筵十桌,招待总统的卫队吃喝。
是晚堂会演出,原先戏目安排很多,因考虑到蒋介石的安全和时间关系,就只演出五出折子戏。堂会结束后,蒋介石回到事先安排在法租界的锦江饭店下榻。
蒋介石这次祝贺老头子黄金荣60大寿的贺礼,既不是银行的银票,也不是延年益寿的补药,而是一支德国制造的手杖式手枪。这支手枪,似手杖模样,乌黑而发光;手杖的套把处有机扣,而手杖外表却看不出扣机的痕迹。
蒋介石把这支手枪双手敬送给老头子时,还在老头子和众把兄弟们面前做实弹射击表演。黄金荣收下这支珍贵的手枪,欣喜若狂,爱若珍宝,就此藏置密室,不让外人欣赏。
这已是十一月初一的后半夜了,黄浦滩头寒风刺骨,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灯红酒绿的洋场夜总会、酒吧间、舞厅,已经关门打烊。法租界钧培里黄公馆的拜寿客人,也已陆续告辞,只有大厅里三桌麻将与会客室的一桌牌九,还在酣战着。
受了几千名大弟子拜谒,受蒋总司令及上海滩名人闻人们祝贺之后,显得飘飘然的寿翁黄金荣,这时独个儿坐在卧室的大穿衣镜前,呆呆地端详自己,不时用左手摸着光秃秃的脑门,两片厚嘴唇微微张合着,发出叹息:“老啦,老啦!”
这个60大寿,黄金荣做得威风凛凛。他的退帖门生蒋介石,不仅在祝寿时送来了一把珍贵的手枪做贺礼,还在寿前正式送来了两份响当当的委任状:任命黄金荣为国民政府行政参议、军事委员会少将顾问。
黄金荣看他的胸前,这一天特地挂起法国东亚全权臣、安南总督授给他的头等、二等金质、银质、宝星勋章三枚,北洋政府陆军部颁给的二等银质奖章一枚。
在他黑缎马褂的第三只纽扣上,系着一条金澄澄的金练,练头是一只金表——就是上半年蒋介石送的,放在左胸月牙形胸袋里。
从这些琳琅满目的挂件中,显示出他的“劳苦功高”。白天,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受徒子徒孙们朝拜,麻脸上乐出了灿烂笑容,但为什么在这后半夜里他会长叹短吁呢?
原来,黄金荣自有黄金荣的苦衷。
从1892年进入巡捕房当包打听以来,黄金荣在外国人手下已干了三十五个年头,在这几十年中为洋主子卖力卖命,好不容易得到主子的赏识,一步一步由包打上海滩代表建筑沙逊大厦内豪华宴会大厅听爬到督察长的宝座,费了多大的力气!
但只要是能往上爬,就是再费劲,黄金荣也是不在乎的。问题是要再往上爬,已是不可能了。督察长顶上便是副总监与总监。这个宝座是要高鼻头蓝眼睛白皮肤的洋人才可以坐,塌鼻子黄麻皮的黄金荣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最他娘的令人无奈的是,按照洋鬼子的规矩,人过60岁,便要退休,离开工作岗位。前几天,法捕房总巡乔辨士已经传出话来:做过60大寿以后,黄老麻皮就该退休享福了!
听到这个“逐客令”时,麻皮金荣心里有数了。总巡说这话,那是因为有人想抢督察长的这把交椅。这人是谁呢?不用猜,黄金荣便知是一直与自己作对的沈德福。
当他想到此处,哪有不伤心的?他毕竟是个跌打滚爬出来的硬汉子,伤心不落泪,路到尽头便挖洞,他在任何时候,不管什么地方,都得想法子捞上一把。
现在,自己白白地退休,把苦心经营起来的捕房让给沈德福那小子,没那便宜事!想当年在费尔礼总巡家拜年,他小子出言不逊,老子一走了之,让他法捕房到处抓瞎,闹得鸡犬不宁。今天,我还是有这个实力的,当年我能对付费尔礼,今天就能对付得了乔辨士。
当楼下的麻将搓到第二圈时,黄金荣已想好了主意。他让佣人请来内当家林桂生,征求意见。
露兰春离去后,黄金荣又请杜月笙出面,把林桂生请了回来。且不说林桂生对麻皮有没有感情,就冲他的钱、他的势,桂生姐还是又回来了。
“金荣,俗话说人走茶凉,你这督察长乌纱帽一摘,谁还认得你姓黄的?这么白白离开巡捕房,还不如一条狗,有什么意思。不行,得和这些洋人理论理论。”林桂生一听丈夫要退休,马上说开了。
“理论什么,洋人都是这规矩,不论你当什么官,只要过60岁,都得退休回家,由不得你我的。”
“那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到老来一场空?”
“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有什么办法可想?”
“你别急嘛,你丈夫是那样的软货吗?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难道你还能跳天。”林桂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嗯,告诉你,他们不是要我退吗,那我就退给他们看看。到时候,我要他们还得听我的。”
“金荣,你白日里做梦吧?”
“做梦?你也太看扁了你丈夫,我要当他们督察长的督察长!”
“什么督察长的督察长?”
“我退职以后,推荐金九龄当督察长,让程子卿当政治部主任。这两个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会听我的话的。法捕房的权还照样捏在我的手掌心里!”
“那法捕总巡能听你的?”
“那我就想办法逼着他听我的!”
“你还想当‘太上皇’?”
“对了,我就是要当‘太上皇’,像慈禧老佛爷那样‘垂帘听政’。明里是退休,暗地里叫捕房的事情还得听我的。这样我就会有更多的时间同你一起办戏院,开公司,贩鸦片,捞更多的钞票。这一来,日子比当督察长还要风光呢!”
林桂生一看麻皮金荣的得意相,立刻气愤不平起来:“有时间,你还可以更多地去钻婊子洞、睡小姑娘,还能有空和我办公司,办戏院。我这个黄脸婆可不值钱哦。”
“哎,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这是在说正经事,你瞎扯这些干什么?”
“正经事?你心里也不知早打好什么主意了,来骗老娘钻圈套。我告诉你,你肚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在商量事情吗?”
“告诉你,要退休可以,但得留一手。别以为离了你,法捕界就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