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金荣全传
15481400000039

第39章 行境险恶露凶相(4)

这通告一出,蒋介石委派的淞沪警察厅厅长吴忠信,立即发出布告,说“已奉总司令谕,中华共进会准予成立;并于4月3日呈奉军长(即周风歧)批示。据此,除准予备案外,并给予保护,仰即一体遵照”。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出蒋黄徒师导演的蹩脚的双簧戏。

接着,4月7日,上海各大报纸便登出该会的《第二号公告》称“本会所有经费,暂由发起人筹集,并无会员另外筹集,恐有误会,共此布闻”。这是黄金荣在向蒋介石报账,告诉他五万元经费,我并没有独吞。

《公告》还称:“本会自恢复以来,所有会员均遵守本会章程,故意破坏本会名誉者,均视为公敌。”

4月8日,中华共进会又发布了《第三号公告》,这也是一份宣言书:

“风云会合,日月重光,青天白日之旗行将发此幽燕,复我中原,指顾可期,结社集会,还我自由,本会自当应运恢复,召集旧日同志,维护国徽,巩固民气,一致服从三民主义,投裾奋起,因我子弟之兵,甘作前驱,共扫凶残之孽。”

其实,真正是辛亥革命时期的中华国民共进会的成员已经很少,现在集结的主要成员是黑社会中各流氓同伙的骨干,可谓集上海社会恶势力之大成。当时中华共进会刚筹备气焰便十分嚣张,引起了总工会的警觉,要求各大报馆拒绝刊登有关共进会的启事、通告或者消息。“因此各报馆纷纷通知‘共进会’,不再继续刊登该会的任何启事。”中华共进会的办公地点在老西门关帝庙,并在里面设下了公堂和拘留所。会议场所有圣母院路(今瑞金一路)的梵皇宫。

中华共进会开始筹组后,即在租界当局的大力支持下,建立了一支武装的流氓帮会队伍,其名称为“武装巡逻队”,队长是叶焯山,队员每日清晨在嵩山路外国坟山(今为淮海公园)集结和操练,然后与巡捕同时站岗,名为维持租界治安。

为了有足够的力量打击共产党及其纠察队,法租界向中华共进会提供了五千枝步枪和大量的弹药。黄金荣、杜月笙等黑社会首领也各自出钱,委托洋行购买了长短枪支。坚决反对共产党的两个租界当局对上海黑社会与蒋介石的顺利结合显然是十分赞赏,他们特地在中华共进会机关的门首派驻了六名巡捕,连共进会头领议事决策之所的杜公馆,也没有四名巡捕守卫。

流氓帮会在共进会的旗帜下集结后,黄金荣、杜月笙等又与蒋介石的代表陈群、杨虎、王柏龄制定了具体的镇压纠察队的计划:首先由中华共进会成员冒充工人纠察队与其闹事,然后由东路军总指挥兼上海戒严司令白崇禧、副司令周凤歧指令第二十六军乘机对纠察队缴械。为此,中华共进会准备了大量的纠察队工字符号的臂章,仿制了一批总工会使用的其他标识,还派杜月笙、芮庆荣、马祥生等与二十六军各师、团联络停当。

二十六军参谋长祝绍周后来承认,他与杜月笙等为反共缴枪之事“常事往返,筹策应付”。熟知内情的东路军总指挥白崇禧在4月2日举行的秘密反共会议上胸有成竹地说:“上海的帮会很有力量,什么阶层都有他们的组织,还有他们的武装,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杨虎都是坚决反共的。”

黄金荣的公馆成了火药库。黑社会搜罗到的枪支都集中到交通方便的钧培里黄公馆。法租界的巡捕们也在其公馆前后日夜巡逻,尽心保护。到事变前夕,各路黑道头目根据其部署到黄公馆领取枪支和弹药。

一切都悄悄地谋划完毕,当租界当局询问中华共进会负责人:清党需要多长时间可告完成时,得到的回答是胸有成竹的:“二十四小时可以解决。”

4月10日,蒋介石开始在南京全城搜捕共产党员。同时,蒋介石下达密令:“已克复的各省,一致实行清党。”

这天深夜,哗哗大雨下个不停。爱多亚路安乐宫旅社内一间小房子里的电话铃响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黄金荣猛地一惊,随手抓过身旁的电话听筒。

“黄先生吗?我是杨虎。”电话里传来的是警备司令杨虎的声音。

“杨司令,你好!陈主任来过电话,他要我等你的命令。”

黄金荣把下午“清党委员会”主任陈群的指示提出来,以示自己对这件事的忠心,“所以,今夜我一直坐在电话机旁,等待杨司令的吩咐。”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你的‘东风’。”

“好,立刻动手吧!”

11日凌晨一时,狂风夹着暴雨,敲击着安乐宫旅社一间密室的玻璃窗。黄金荣背窗坐着,两个徒弟马祥生和金廷荪并排站着,听候师父的命令。

“你们俩各指挥一队。祥生攻商务印书馆,阿苏攻东方图书馆。要打起工人的旗号,早先准备好的衣服和符号,都穿好、别好。要装得特别像,不要露马脚,知道吗?”

“知道,知道,”马祥生不停地点头,“只是我手下只有五百来人,少了点,师父是否再拨点人马给我?”

“祥生啊,你要晓得我手头能调动的也只有两三千人。你这里五百,阿荪带六百,剩下的还要分到车站、码头、军械库、造船厂等,还要对付零散的工人猪猡。你说,我该怎么办?”黄金荣叹了叹苦经。

“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吧,两点钟打响,风雨无阻!”

马祥生与金廷荪冒雨走了。

凌晨三时,宝山路一带突然响起枪声。一群群身着蓝衣短裤衫,袖子管上缠着一个“工”字符号,手持武器的地痞流氓袭击工人纠察队总部。

枕戈待旦的工人从睡梦中惊醒,门口放哨的以及睡在底楼的工人兄弟们,已倒在血泊里。楼上工纠队员奋起反抗,顶住了这批坏蛋的进攻。双方在黑暗中一直打到天亮,战事才暂告停歇。

正当工纠队派人摸对方底细的时候,蒋介石手下的刘峙第二师一个团长率领一班人马赶来,关切地问:

“昨夜这边有枪声,出了什么事?”

“有人攻击我们,”总工会委员长汪寿华出来接见团长,“据了解这批人是反动派,夜半三更袭击我们纠察队,肯定是坏蛋。”

“我们第二师进上海不久,地形不熟。昨夜听到枪声,有人说是商务印书馆附近,有人说是东方图书馆也在打。我想你们的总部就设在这儿,一早我就赶来了。”团长直抹脸上的汗。

“团长深明大义,同我们工人站在一起,我们十分欢迎!”汪寿华边说边请团长上楼观察情况,“瞧,这些人还没走,他们别着‘工’字符号,据说都是上海滩的地痞流氓!”

“他妈的,非抓住不可!”团长匆匆下楼,命令部队展开包围。不出一顿饭工夫,除了几个拔腿逃跑的以外,当场抓到六十来个。枪械俱在,无法抵赖。

“娘的!”那团长朝一个被捕流氓狠狠地揍了一巴掌:“统统捆起来,送师部重办!”

在纠察队的工人们要求惩办凶手的怒喊声中,这批坏蛋被押送师部去了。

午后,雨早已停了,大色仍然阴沉沉的,马祥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安乐宫旅社向黄金荣哭诉着,要黄马上想办法,营救出这些被捕者。黄金荣听了哈哈大笑,笑得马祥生莫名其妙,他只得向坐在一边不动声色的杜月笙去打听。

黄金荣看着窗外雨后阴沉沉的天色,嘴角浮着几丝微笑,慢吞吞地说:“祥生,别担心。你手下的人,一根毫毛也不会掉。”

“督察长,好消息!”金廷荪兴高采烈地闯进门来,打断了黄金荣的话。他向房内几个人点了一下头,接着嚷道:“都解决了,都解决了!”

坐在一边笑而不言的杜月笙,这会儿才开口问:

“廷荪兄,什么消息,快说出来,让大伙开开心。是不是闸北方面——”

“对呀,就是这码事。”金廷荪接着把刚才闸北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

原来那个团长命令一个排押走那批流氓以后,大谈国民革命道理,只有军民携起手来,革命才能顺利发展。为了加强北伐军与工人纠察队的情谊,他提议来个联欢活动。纠察队同志热烈拥护,当即就集合队伍到附近的北火车站广场去位于狄思威路的日本餐厅,纯粹的日本式建筑了。

汪寿华有事赶回总工会,没有参加,那个团长觉得十分遗憾。

工人纠察队到达“联欢会”地点后,刚刚把枪支架好,席地而坐时,第二师的士兵们突然架起机关枪,勒令纠察队后退,另有几连人出其不意地把枪械全部收缴去。等工人纠察队退回总部的时候,东方图书馆已被那团长的兵占领,总部的武器也被抢走了。

黄金荣听到这儿,一拍大腿高声叫道:“好!这事情干得利落!月笙,现在就要看看你的了!

”杜月笙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电话机边捞起听筒,轻声地说:“接总工会……我找汪委员长……对,我是月笙。”

“啊,杜先生,什么事?”听筒里传来的正是汪寿华的声音。

“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杜月笙声音沙哑,边说边向坐在沙发上的黄金荣弄了个眼色,继续对着话筒说:“请马上来一趟,我必须当面同你讲。”

“能不能在电话里说一下?”对方要求着。

“不方便,你得马上来,我在家里等着。”

汪寿华没有马上答复,似乎在认真地考虑。黄金荣急了,走近电话机,他真想夺过杜月笙手中的话筒,自己出马。但转而一想又觉不妥。他有点自知之明,在工人中,在总工会里,“麻皮金荣”的名声不好,而杜月笙却兜得转,与他们有交情。

想到这儿,黄金荣伸出又粗又黑的毛茸茸的食指,在茶杯里蘸了一下,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人格担保。”

杜月笙看了点点头,心领神会,急忙对着话筒喊:“汪委员长,这桩事情至关重要,你来一趟吧。至于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我以人格担保。”

汪寿华答应了。

杜月笙搁下话筒,对黄金荣、张啸林说:“他答应马上来。”

“好,我这就去!”张啸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外就走。

“唉,你等一下。我让顾嘉棠、叶焯山两个做你的助手,人不要多。”杜月笙急忙向性急的张啸林打招呼。

“好吧!”

汪寿华接到杜月笙的电话后,许多人反对他去杜公馆,觉得在这种时刻打来这样的电话也许是一个圈套。汪寿华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去。他想:在这关键时候,顾不了个人安危了。

去走一趟,也许可以弄清事实真相,回来可以商量对策。他想定以后,换了一套衣服,从湖州会馆总工会出发,绕道去法租界。

这时,暮色四合,已是黄昏时候。雨停了,大街小巷充满了初春的寒气。路上行人稀少。汪寿华坐在黄包车上,警惕地注视着马路两边的动静,再穿过两条马路,便是法租界的铁闸门了。

突然,有一批人从他坐的黄包车边掠过。这班人身穿蓝衣裤,袖子管上缠着“工”字符号,同袭击东方图书馆的歹徒一般打扮,汪寿华暗地吃了一惊,赶快叫车夫停下,闪进一家洋货店,向总工会摇了个电话,告诉值班的:

“昨夜偷打我们的那些家伙,已经放出来了,告诉大伙要小心提防。”

打完电话,他摸出一块银元,递给坐在店门口等他的车夫,说了声“不要找了”便快步绕过两条弄堂,来到华法交界的地方。他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阴影里站了片刻,将周围扫视了一遍,路边只有几个卖五香茶叶蛋的小摊子,过路的都低着头,行色匆匆。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汪寿华这才快步越过马路,走进对面的铁门去。

汪寿华刚跨进铁闸门,只听得身后哐当一声,大门关上了。他一抬头,见一条小弄堂里窜出几个人来,拦住去路。暗淡的路灯下,一个彪形大汉,满脸横肉地奸笑着迎了上来。汪寿华定睛一看,这当头的大汉乃是大名鼎鼎的张啸林。

“你们要——”

汪寿华一句未完,叶焯山从黑暗中斜插过来,猛地向他撞过来。汪寿华躲闪不及,向左边踉跄了几步,刚收住脚,顾嘉棠从背后拦腰抱上来。汪寿华身子往上耸了耸,两个胳膊肘狠命地向后一撞,正撞在顾嘉棠的心窝上。顾啊的一声,后退几步,双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眼见自己的大哥吃了亏,叶焯山拔出手枪一枪打在汪寿华的左腿上。一个趔趄,他倒在血泊中。

张啸林一摆手,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汪寿华架上早已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汽车上,直向龙华驶去。

车上,汪寿华拼命挣扎着大叫:“我是你们杜先生的朋友,是他请我到他家去的,你们把我送到杜公馆去!”

“一点不错,汪寿华,我们叫你死个明白,正是杜老板吩咐我们办的。”张啸林阴阳怪气地嘲笑着,“不过,不是送你去杜府,而是去阴曹地府。”

张啸林说话间,顾嘉棠和叶焯山已把汪寿华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上了一团擦汽车的油迹斑斑的抹布。

汽车开到龙华镇外,在一块林间空地上,他们挖了一个深坑,把奄奄一息的汪寿华扔了进去。

半小时后,黄金荣来到警备司令部,向杨虎报告:“汪寿华已经走了。”

接着,一群群“共进会”的打手,持着凶器,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摸摸地扑向四方。深夜,设在湖州会馆里的总工会、商务印书馆与东方图书馆里的工人纠察队、三山会馆里的电车工会,突然受到袭击,工人奋起反抗,打退“共进会”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当“共进会”的打手们将要支持不住的时候,背后响起了阵阵呜呜的军号声。事先勾结好的二十六军周凤歧部,由参谋长祝绍周指挥的第一师和第二师,分别包围了总工会与纠察队。他们假称调解双方的冲突,命令两边都放下武器。“共进会”的打手心里有数,马上乖乖地扔下枪支,掉转屁股跑了。可工人们心里有数,再也不愿上当,他们决不交出武器。祝绍周一声令下,几挺机枪哒哒吐着火舌,一百多工人倒在血泊里。

接着,他们把原来准备好的两张大布告贴了出来。

一张是前线总指挥兼上海市戒严司令白崇禧的布告:

本市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之秩序。

另一张布告是二十六军军长周凤歧出的。如果说白崇禧的布告,还有一句“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妥商善后办法”的烟幕,而周凤歧的布告讲得更加赤裸裸了。布告直言不讳地说:“工人持械内讧,奉命缴械……总工会予以封闭。”上海几十万工人再次被震怒了,闸北、沪西、南市、浦东等处工厂举行罢工。

他们提出强烈抗议,明确指出袭击工人纠察队、暗杀汪寿华委员长的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师父兄弟——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与他们的“中华共进会”。工人们坚持要求惩办凶手、发还纠察队的枪械、启封总工会,查办刘峙等人。“大哥,事情闹大了!”11日夜里,杜月笙一回到安乐宫密室,便焦急地说,“刚得到情报,总工会已发动总同盟罢工,明天在闸北青云里开什么声讨大会,今后还要游行示威哩!”

“这情报可靠?”黄金荣问。

“可靠。”

“那我们把‘共进会’的弟兄拉出去,同他们拼了。”张啸林跳起来说。

“不能乱来,我们得去见见杨司令,讨讨他的口气再说。”

“好,现在就走。”黄金荣说。

他们三人在杨司令处讨到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