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挨了毒打,狼狈不堪,匆匆跑去向陈世昌诉说,要求帮忙报仇。签子福生二话没说,立即答应替黄金荣报仇出气。他找到了在县衙当捕快的青帮兄弟,要其将长贵抓起来教训一顿,煞煞他的威风,以长自家兄弟的志气。过不了多久,县衙果然下来一批捕快,将黑皮长贵绑到衙内,并把他投入监狱。在狱中,他吃尽了苦头,经百般的求饶、保证,才被释放回家。长贵看到黄金荣这伙人与衙门有关系,知道不是对手,就带了妹妹一起卷铺盖搬家,离开这个地方。黄金荣觉得这“义气”二字非常重要,更感到衙门的差事是如此了不得。以后,他一生很重“义气”,走上捕快、巡捕的道路,不能说与其无关。
学徒三年,总算熬出了头,1887年春,黄金荣满师了。正月十七那天,黄金荣的母亲高兴地为儿子办了两桌满师酒,请了姐夫和师父,也请了店里的师兄师弟,痛痛快快地热闹了一番。晚上,陈世昌少不了也在荣顺馆为这个小兄弟请酒祝贺。
入衙门成捕快
别小看了这县衙捕快,虽然位卑权轻,可它也是一块颇能唬人的招牌,是不可或缺的进身之阶,对于黄金荣这样的草莽之鹰来说,它还是连接黑白两道的通行证。
在城隍庙,得意楼茶馆规模最大,茶客最多。茶楼的底楼是一些进香拜佛、买卖货物的香客和客商聚会歇脚的地方;二楼是各种行业“茶会”及掮客会合之处,也有几桌是衙门的师爷和捕快的地盘;三楼则是穿着绸缎的阔少和上楼憩息的妓女邂逅调笑的所在。
黄金荣初去得意楼,坐得最多的地方是底楼茶柜旁边的那个角落。
他在挤满茶客的桌子旁坐下后,便两手托腮,听众人天南海北地扯山海经。
如果有两帮流氓来“讲讲茶”,他就再高兴也没有了。他靠在墙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如果他们谈不拢,吹胡子瞪眼地大打出手,黄金荣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暗暗叫好。看这些战胜者,他心里会油然而起敬仰之意。
茶馆里的茶客因为有时需要接生意,所以二楼也是黄金荣常去的地方。这里茶桌分左右排开,中间是一条又宽又长的走道。那些参加“茶会”的老板和掮客,一面品茗,一面抽烟,一面相互打着手势,一面说着“一只、二字、三旺、四测”等行话。
在另外一边,县衙门的六房书吏和捕快差役也三人一堆、四人一伙地私下办案,用手指比划着贿赂的数目。
其实,那个替黄金荣对付“黑皮长贵”的李捕快,就是他在这里认识的。
当时,黄金荣借口推销苏杭雅扇与李捕快寒暄攀谈,还送了对方一把折扇。尔后,对方吃的喝的,茶水糕点,不论多少,全部由黄金荣包了。
他知道,在这些人身上花些钱,是不会白费的。
李捕快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又为黄金荣实现了他入衙当差的愿望。
黄金荣从小受当捕快的父亲的影响,对父亲的捕快职业情有独钟,张家弄一带往有不少清朝的武官和捕快,黄从小耳闻目睹,十分崇拜捉贼捕盗的英雄。父亲昔日的捕头威风,黑白两道上来往的各路人物,始终是黄金荣向往的生活样式和内容。
再加上李捕快替他对付“黑皮长贵”这件事、使他越发坚定了入行当差的愿望。
于是黄金荣有意结识李捕快及其他上海县衙门里的书吏、捕快等,他们时不时上得意楼喝茶作乐,黄金荣也时不时上衙门去找他们,久而久之,与他们混熟了。
后来黄金荣倾其所有,又找陈世昌和几个弟兄借了点钱,备足一份厚礼送到李捕快的家里。
李捕快看到如此多的礼物,又想到从前黄金荣在茶馆里的交情,便拍着胸脯说道:“小老弟,你放心,不出半个月,我一定给你谋到一份值堂的差使。”
之后,黄金荣便万般巴结李捕快,隔三差五地到李家去送礼和客套,加上陈世昌等弟兄们帮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值堂是个苦差役,衙门里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全都会轮到头上。
农民的粮食收上场上,衙门里就要派人去征收。
哪家被偷盗了,衙门里就要派人查拿盗贼。
有时还要拘禁罪犯,有时又要急送公文,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杂务。
当然,干这些事,也能以势压人,找些外快,这也许就是黄金荣孜孜以求的原因吧。黄金荣初入衙门,“肥差”是轮不到他的,一开始,他就被派去送公文。那时,上海县属松江府管辖,每天得有人送公文到松江府去。
这天,黄金荣刚接了差,想准备一下,以便明日一早动身。走出衙门没几步,李捕快赶了上来:
“阿荣,上松江府送公文是件辛苦事,以前我也做过,这里到松江,往来一百五十多里路,全靠两只脚,你早上要早早出发,否则当天就赶不回来了。”
“谢谢大哥关照!”黄金荣嘴里应着,心里可直嘀咕:
“他娘的,这一百五十多里路,真够我走的。我先走起来看,古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边做边找机会,我不相信,我黄金荣一辈子居于人下,嘿嘿!”
李大哥又嘱咐了一些话后,匆匆走了。
这天下午,他到街上买了几双蒲鞋和一把油纸伞,又去看了一下陈世昌,晚上吃过饭就早早睡下了。
清晨三点多钟,黄金荣已经打点好,起程出发了。
天漆黑,提着灯笼走出门,一阵寒气袭来,黄金荣连打几个喷嚏,他皱了一下眉,把腰带扎扎紧,踏上了行程。街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走过一个人外,只听见自己的脚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天上还是满天星斗,一弯残月洒下淡淡的月华人便衣侦探光,灯笼摇曳的烛光,映出地上的人影忽而长忽而短的。
黄金荣今天的心情多少有些兴奋,头一次当差嘛!他步履轻快地赶到城门口,让守城门的人验过了对牌,开了城门走出城去。
这对牌用的是竹牌或木牌,上面写刻着文字,然后剖为两半,双方各存一半,查验时,上面所写字迹的笔画必须能够对合起来,这是一种作为凭证的东西。当时凡需进出城门的人,在城门关闭后都要有对牌才可放其通行。
虽然天气还冷,但毕竟是春天了,走着,走着,天色微明,黄金荣浑身热了起来,他也无心观看路旁田野的景色,急急赶到松江府时,已是上午十点多了。
黄金荣接李大哥的嘱咐将公文送进府衙门的号房里,趁着等回文空隙,他来到城里闲逛。
这松江府果然名不虚传。大街上车水马龙,街两旁店铺林立,各种物品令人眼花缭乱。这里有酒楼、茶馆,有棉布庄、杂货铺,有钱庄、当铺,街两旁还摆满了五光十色的小摊头。
黄金荣信步来到府城西南的醉白池。进入园中,走不多远,就见一座拱形石桥,石桥堍上有茅亭,上桥可见荷花池,但此时池中只有枯枝败叶。据园中游人说,每到夏秋之际,池中荷花盛开,清香扑鼻。
过桥可进入内园,只见中间有一长方形水池,四周怪石林立,树木挺拔。横跨水池之上,有一草堂,堂中挂有一块匾额,上书“醉白池”。
黄金荣虽读书不多,倒也识得些字,又听旁边老游客介绍,方知此园是清初松江画家顾大申所建,为的是仰慕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风流闲逸,逍遥自在的性格。
黄金荣坐在池边的六角亭内,边休息边凭栏观赏园中景色,一个念头突然跳入脑际:有朝一日我黄某飞黄腾达时,也要造个比它更好的园林。
后来,1935年,黄金荣果真造起了占地约六十亩的精致而有气派的黄家花园。此系后话。
休息了好一会儿,黄金荣才从醉白池出来,向东来到方塔。
黄金荣抬头看塔,只见此塔是方形,共有九层,方塔四角系有铜铃,一阵风吹来,铜铃声响,悦耳动听。
据住在附近的居民介绍,此塔建于北宋,距今已有九百多年的历史了。造此塔的老匠人想造一座江南最美的宝塔。可反复思考,竟画不出一个理想的图案。
一天回家,只见女儿正在灶边忙碌。老匠人喊了一声女儿后,女儿急忙转过身来,身上的裙子随风飘扬,一瞬间展示出极美的造型。老人顿生灵感,就根据女儿细巧的身材设计了塔体,以翩然飘扬的裙子设计了塔檐,以小巧的耳环设计了塔铃。
方塔造好后,名扬四方……
离开方塔,时间已不早了,黄金荣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匆匆赶回府衙门,从号房里拿到了回文。为了赶路,他稍作休息便往回赶。
刚走到街上,只见一家衣庄门口围了许多人,忙凑上去一看,原来是衣庄伙计正拉住一个乡下人在破口大骂,问了旁边一位读书模样的人,只听他说道:“这个乡下人,刚才挑了一担粪,走过这家衣庄门口,不知怎的,将粪桶打翻了,溅到衣庄里面去,吓得乡下人情愿帮他们洗扫,只请他们拿水拿扫帚出来。
可这衣庄的伙计,欺他是乡下人,不给他扫帚,要他脱下身上的破棉袄来擦,乡下人急了,只是哭求,这不,围了许多人观看,却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
听了这番话,黄金荣边走边想:这个乡下人受人欺,还不是因为穷!这个社会无财无势就要被人压、被人踩啊!要弄钱,要想尽办法捞钱。
等到他赶回上海县城时,天色已晚,城门已经关了,旁边还有两个等开门人县城的。喊了好一阵子,才看见看城门的人提着灯笼,懒洋洋地出来,将城门开了一条缝。
“对牌!”看城门的人喊了一声,那两个人赶紧从门缝里各递了一角小洋钱进去,黄金荣也把对牌交验了,看城门的人这才开了门让他们进城。
进了城,黄金荣握着对牌,回头看了看,心想:这看门的人也在想着法子捞钱,没有对牌,有银子也行。看来,只要心眼活,哪里都有捞钱的机会。
春去秋来,已是半年过去了。黄金荣差不多三日两头奔跑在上海县——松江府的路上。他经常穿着蒲鞋,背着雨伞,提着灯笼,从清晨三、四点钟起程出发,直到夜里八、九点钟才能回到衙门。赶早换黑,风里来雨里去,十分辛苦。
色迷心窍,污浊中勾暗娼
阿杜为了对付无休止的流氓敲诈,急于寻打一个拦门挡狗的后台,单身一人、隔三差五喜欢往烟花巷钻的黄金荣成为了首选。麻皮金荣此时也是欲火中烧,顺水推舟、各取所需便成了现实选择。
这天,黄金荣到乡里去征收上场的粮食,除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外,还着实捞了不少油水。回到衙门,见时间还早,正想出去找点乐趣,李捕快一脚踏进门来,一边说道:
“阿荣,这些日子跑松江够辛苦的了,今天大哥帮你讨个好差使……”
“什么差使?”不等李捕快说完,黄金荣急急地问。
“别急,听大哥慢慢对你说。”李捕快边说边拖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原来虹口景云里住了一个姓黄名阿良的人,他是老大,还有个弟弟,弟弟阿富从小给父亲的姨太太做养子。这阿富生得一张白脸,柔声下气,就像女人一般,常被阿良辱骂,他也不敢吭声。
阿富的身子本来就单薄,再加上性格孱弱,得了痨病,总医治不好。姨太太十分疼惜养子,便在大前年给他娶了亲,新媳妇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
去年,姨太太撒手西归,便把自己仅有的几个皮箱留给了阿富。而阿良则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把父亲留下的财产挥霍光后,又动起弟弟的脑筋。
手边没有钱花了,便向阿富借,阿富虽然不肯,却怕他,时间长了,阿富常说没钱可借了,于是阿良又逼着他拿出东西来当,后来阿富又哭诉说连东西也拿不出了,谁知阿良的两只眼睛只看着姨太太的几口皮箱,心里哪还有什么兄弟之情。
一天,阿良去买了些鸦片烟回来,逼着弟弟把鸦片吃下去,可怜阿富本来就身体孱弱,再吃下生鸦片,不久便呜呼哀哉。
阿良随即把弟弟的几个大皮箱占为己有,但打开一看,全是空的,于是气急败坏,一不做,二不休,把弟媳给卖了。弟媳妇的父母知道了,便告到上海县衙门,要求找回女儿,惩办阿良。
黄金荣像在听故事,一声不响,待到李捕快说到这里,他忙插嘴道:“这家伙把弟媳妇卖到哪里去了?”
“总是卖到妓院里去了!”
“那怎么办?”黄金荣急急地问。
“我就是为这事来和你讲的。县老爷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我,我想,你到衙门后,一直在外送公文,没有办过案。这次,我就向老爷要求让你和我一起办。”
“谢大哥栽培。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应该先做什么呢?”黄金荣感到既新鲜又兴奋。
“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你跟着办几次,就会懂了。”说着,李捕快起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黄金荣跟着李捕快来到虹口,找到了景云里,问到了黄阿良的家,只是他家门已上锁。据邻居说,他一早就离家了。当问到阿良的弟媳妇的时候,隔壁的阿婆说:
“前天早上好像还见到过,后来就看不到了,据阿良讲,兰花因丈夫死了就逃走了。这家人的事情谁也搞不清……”
离开黄家,黄金荣焦急地问李捕快:
“这兰花想必就是他弟媳妇的名字吧。现在这阿良跑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捕快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在景云里找了几个老人打听,果然摸到一些线索,据说这阿良平日常到福州路一带的妓院里去。
于是,他们又急急地往福州路赶,路上,黄金荣又问:
“大哥,这福州路这么长,我们怎么找得到呢?”
李捕快拍了拍黄金荣的肩膀说:
“‘阿荣,吃我们这碗饭的,对此中情况一定要摸清楚。要知道,这福州路上的妓院也有等级,有一种高级妓院,俗称‘长三堂子’,到这里面玩,要花大价钱的,但妓女绝对是琴棋书画都懂一些,并且人也很漂亮。”
“还有一种宁波妓院,档次就低多了,价格比‘长三堂子’稍便宜些;再有一种妓院更低级了,那里的妓女,晚上都被老鸨赶到马路旁拉客,俗称‘野鸡’。”
“现在这黑心阿良为了钱把弟媳妇兰花卖了,听人说,兰花长得矮胖,脸膛又黑,甚是粗陋,估计卖不出什么大价钱,可能在最低级的妓院——野鸡窝里。”
黄金荣跟着李捕快径直来到福州路上一条小巷子里,还没看清这巷子叫什么,李捕快已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门前。黄金荣瞧瞧这巷子,又小又脏,乌七八糟的。
他俩走进门,上了楼梯。这楼梯陡面窄,挂了一盏铁皮洋灯,昏暗异常。上得楼后,黄金荣偷眼一看,只见楼上就只一大间房,当中用木板隔了,便成了两间。
走进房里,只见靠隔板的地方安设了一张木板床,高高的挂了顶洋布帐子;床前摆了一张杉木抽屉桌子,桌上零乱地放了些劣质化妆品,还有一面变了形的玻璃镜子。
靠窗口放了一张杉木八仙桌,桌面油腻腻的,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罩的洋灯,那玻璃灯筒,已被熏得漆黑焦黄了;还有一个缺了口的大瓦钵,满满地盛着一钵酱黄瓜,还七横八竖地放着几双毛竹筷子。
黄金荣虽不是第一次进妓院,但这等简陋的地方,从未见过今天是来办公事的,只得将就坐下。
一会儿,便有两个女人上来招呼,两个女人都有三十出头了吧,黄脸皮,眼皮搭拉下来,脚上都没穿袜子,只是拖了一双皮鞋,估计她们跟嫖客刚做完床上事。进来后,她俩都满脸堆笑前来问贵姓。
李捕快瞧了她们一眼,对她们说:
“你们家鸨母呢?快去把她叫了来!”
一会儿,那鸨母上来了,李捕快问道:
“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为什么不见?”
鸨母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拿不准李捕快说话的意思。稍一迟疑后,即笑着说:
“没有这件事,我家现在就只有这两个。”说话时,那两个妓女,又在边上交头接耳,鸨母白了她们一眼。
黄金荣看到了鸨母的神情,早已耐不住性子,冷笑道:
“我们不是来打茶围的,是有公事在身,你要老实点。”
“委实没有,不信,老爷可以看!”
李捕快又紧接着问:
“前天有个姓黄的送来一个人,有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