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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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军阀混战中磨练,明争暗斗中升官(7)

中国海军在民国初年,几乎是一支独立兵种。萨镇冰以清水师宿将的资望,建立了多半由福建人包办的海军,他们在内战频仍时期,辄常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朝秦暮楚,不以为怪,仅只北政府所建立的渤海舰队,用的是清廷遗留的旧舰,司令则为山东老乡温树德。吴佩孚利用乡谊和他自己当时的地位,在这位温司令身上下了些工夫,于是在民国十二年五月三十一日,温树德投入吴佩孚的阵营,他从汕头领舰北上。抵达青岛。温树德的叛变,使时任大元帅的国父孙中山先生大为震怒,曾经下令免去他的“海军总司令”职,并且电饬各炮台一体戒严。

海圻等六艘军舰很勉强地驶抵青岛,使吴佩孚喜之不胜,极其感奋,但是当他亲往视察,不禁又大失所望,因为这六艘军舰实在太破烂旧陋了,旧得只能摆摆样子。而无法负起作战任务。吴佩孚为此特请日本长崎造船所派了专家来,详予查勘,并且请他们克期修好。双方议定修理费用为上银240万元。吴佩孚要交通部和青岛督办署分摊这一笔巨款,不过当时这两个机关也在闹穷,案子搁置很久,依然不得解决。

表面上说是在洛阳埋头练兵,实际上吴佩孚则利用洛阳居天下之中的地位,和震慑北方的曹氏兄弟密切联络,遥为呼应,将直系势力广向四面八方推展。当年袁世凯的两大武器:贿买与暗杀,他算是两者仅择其一,西边的陕西他先支持陈树藩撵走了陆建章,又阴助冯玉祥赶跑了陈树藩。冯玉祥登上陕西督军的宝座,奠立了他“西北王”的基础。同时也成为吴佩孚的方面大将。对于“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的天府之国四川,吴佩孚则用的是羁縻之计,跟段祺瑞的派吴光新西上,以刘存厚为开路先锋的方略,恰好是背道而驰。吴佩孚在四川许多将领之中,他选中了能征惯战,擅打硬仗的杨森,他给杨森道义上和实质上的支援,他鼓励并且支助杨森统一全川。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做入川的准备,吴佩孚研究过四川的地理和分崩离析的川军各部实力,早年四川没有口径7.5生(厘米)的以上的大炮,他派人买下日本大华洋行向上海江南造船所定购的两艘铁壳轮船,秘密地加以武装,装上7.5生(厘米)的主炮一门。有这两艘改装军舰,一旦他要进四川了,两艘军舰便成为他的另一支“怯薛”军,因为沿长江、嘉陵江两岸,四川的膏沃繁华地区,都将在7.5生的炮口的威力之下屈服。

当国父孙中山开府广州,志切北伐,吴佩孚也曾有些“金袋收买”的杰作,广州大元帅府海军总司令温树德的率舰叛离,是为其一。几使孙中山陷于绝境的陈炯明叛变,又是他的拿手好戏;而在顾品珍遣往广东的滇军将领,在白马庙时会起兵申讨陈炯明后不久,吴佩孚又贿买了滇军将领沈鸿英,粤军将领谢文炳,公然称叛猛攻韶关,于是国父亲往平乱,吴佩孚便派赣南镇守使方本仁率部入粤,联合沈、谢二逆扰乱粤北。

民国十二年国父孙中山西征,湘黔粤滇四路大军克桂林、下柳州,底定全桂。国民革命军声势为之大震,国父委派了四省北伐总司令,召集他们在桂林举行军事会议。其中黔军总司令谷正伦的两个旅,驻扎在他们所攻克的柳州城里,趁谷正伦赴桂林开会,吴佩孚命人用大笔金钱,收买了王天培、彭汉章两名旅长,使谷正伦变生肘腋,一无所知。开完了会他回柳州去率部参加北伐,王、彭二将竟伏兵中途意图加以杀害,幸亏谷正伦机警,得免于难,可是北伐黔军就此全部易帜,谷正伦为此迭经险阻逃往上海,度过了两年闭门读书生涯。

洛阳练兵时期的吴佩孚,声誉达于巅峰,也开始盘旋下降,与此同时,犹在半山坡上,向巅峰攀援的“平生志业”——统一全国,抵御外侮,行进的速度却由于阻力尚多,颇嫌迟缓。尤其是曹锟和他的介弟如曹锐、曹镆、曹镇、曹钧,以及保定巡阅使署的官员,谁没有“问鼎华夏”的野心?他们必需利用吴佩孚崇高的声望和庞大的兵力,导致他不知不觉地陷于权力欲支配之下,这是英雄的悲剧,也是个人主义者不可避免的命运。

湖北督军王占元是北洋直系的中坚,当李纯暴毙于南京,他便仿佛自己已经成为跟直曹、奉张鼎足而三的人物,寝假乎在吴佩孚之上。王占元的一生事业,始于武汉也终于武汉,说起来这真是一个巧合。辛亥年武昌起义,王占元在冯国璋的第一军中还是一名团长,当时革命军和北洋军逐屋巷战,使北洋军死伤颇多,难以进展,便由王占元和李纯两人献计,放一把火将汉口夷为平地。此一焦土之计果使革命军作战失去了掩护和凭借,于是北洋军克服汉口,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一百十数万市民遭受空前未有的浩劫,这便是王占元、李纯所造的孽,而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居然也因此战功升官发财,扶摇直上,由师长而旅长,而一在南京一在武汉总绾一省军民二政,都当了督军。

直皖之战结束,王占元并无战功,但却因为湖南创制省宪,宣告独立,他便成为北政府面对南方强敌的先锋。形势所致,他的地位日渐增高,再由于当时全国只有奉张、直曹、鄂王三名巡阅使,王占元居然以为自己也是“太上总统”之一。

民国十年五月初,内阁总理靳云鹏为了交长叶恭绰、财长周自齐不听调度,事事掣肘,闹得焦头烂额,风波时起,再加上选举、征蒙、西南、财政种种严重迫切,令人棘手的大问题,统统无法委决,因此他电邀三位“太上总统”,都到天津来开一次会,借使各项问题迎刃而解。

这是王占元一生的最高峰,他踌躇满志,却又虚张声势,端足架子。一开始,便诿称鄂防吃紧,不容轻离,推三阻四,扭扭捏捏,等促驾的电报,如雪片般飞来,尤有天津派来的专使王启贵南下迎迓,他方始捻髯微笑,欣然就道,而派参谋长方日中镇守巡阅使署,代拆代行。

王占元晓得天津一行,关系重大,因此他不惜花费,拼命摆谱。先遣副官李济澜到天津去布置行辕,然后在巡阅使署点了一位参谋,两名承启,秘书二位,副官三名,外带一员监印,尤在卫兵营、宪兵营和马小队内,挑选了两连人高马大,威武雄壮的卫队,充任扈从。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之前,他更像煞有介事,召集云南代表张子贞、贵州代表薛尚珞、湖南代表田应沼、四川代表熊昌明举行会议,咨询意见。即席致词时候王占元装腔作势地说:

“本人此次应邀北上,只为沟通中央与西南各事的意见,其余如中央政局,占元无暇过问。”

民国十年四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时三十分,王巡阅使启程北上,他率同随员卫队,盛大扈从,由武昌乘坐兵船过江,抵汉口,在刘家庙车站登上花车。因为士农工商各界送行的代表很多,王占元“谦冲为怀”,礼貌周到,他要一一握手而别,因此,直到傍晚七点多钟,专车方始汽笛一声,渐行渐远。

吴佩孚和他早已约好,两人在郑州车站见面。王占元对吴佩孚的话还真能听,常胜将军口授锦囊妙计,他叫王占元参加天津会议,该开出以下三项条件:

一、粤事须依西南各省联盟计划(也就是吴佩孚正在实施的计划),支助江西陈光远,抵御广州军政府。

二、西北各省督军,暂时不必更动,以免徒滋纷扰。

三、所谓的新选举,仍以缓办为宜。

四月二十五日十时二十五分,王占元的花车驶抵长辛店,月台上,早已排好盛大热烈的欢迎行列,抢先登车迎接的是京兆尹(等于北京市长)孙振家,此外还有徐大总统和靳国务总理派来的代表,各部总长,以及尚未就任的热河林垦督办张勋,也有代表在长辛店车站恭迎。凡此代表,待客至为殷勤,他们纷纷地挤上花车,直将王占元送到丰台为止。

王占元在花车上告诉欢迎代表们说:

“占元这一次北来,原想先到北京,晋见徐大总统。却是因为曹、张二使频频来电,又遣专人迎接,委实催得太急,二使都说是有要事相商,所以占元情非得已,不由自主,只好先往天津,再赴北京晋见。这一层苦衷,还请列位在大总统跟前口角春风,代为美言。”

当时有一位代表像是新闻记者,他站起身来,朗声地问王占元:

“请王巡阅使见示,阁下此来的宗旨?”

“这个——”顿一顿,王占元方始眉梢一扬,想了个说法来敷衍,他说:“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只不过为了在湖北的主客二军,一个月的军费得七十多万,以湖北一省的财政实难支持,我是来请中央筹划一个接济的办法。除却这层,别无其他。”

车过北京,抵达丰台,代表们兴辞告别,王占元亲自把他们送下车去,态度谦抑诚恳,旋又上车,投东疾驶,当夜十点五十分,方始安抵灯火辉煌、要人麇集的天津总站。王占元下车和迎候诸人一一寒暄,这一夜的天津总站真是冠盖云集,漪欤盛哉,亲往迎候的大好佬,计有曹锟的介弟曹锐,奉张的把兄弟张景惠,还有许兰洲、赵玉珂、洪帮大爷,自前清到民国的不倒翁,天津警察厅厅长杨以德。

四五十位达官要人之外,光是军乐队,便有三组之多。直隶督军衙门,混成营,还有保安队,鼓钹齐鸣,乐声悠扬。王占元当时十分之喜,一一答礼。当时他问靳总理今儿在哪里下榻?有人告诉他是在黄纬路曹家花园,于是,王占元便也选定曹家花园作为下榻之所。当晚,曹锟、张作霖、靳云鹏,打心眼儿里表示热烈欢迎,宵夜之后,继以三使一总理,外加各省代表的夜猫子会议:一开头,靳云鹏仍然以财政问题无法解决为词,声明决意辞职,虚席让贤,然后曹、张、王三使先后发言,极力挽留。他们一致承认,中央政事悉听内阁总理主持,各省决不干涉,出兵援库,由曹、张、王三使合力担承,联络西南,进行统一,则由王占元自告奋勇,负责商请赵恒惕同意假道,派兵援桂,王占元要求北府任命赵恒惕为湖南督军,供给湘军饷械,同时保证客军不得侵入湖南,俾免冲突。

王占元一到天津,才开一次会议,一切应棘手问题,居然迎刃而解,满天愁云惨雾,阴霾叆叇,化作一片祥和,满目光明,因此,曹锟、张作霖和靳云鹏,对他极口称赞,倍加推崇,王占元欢欣得意真有飘飘然如在云端之中。第二天,举行正式会议。按照昨夜的议决案,逐项通过如拟,这一次天津会议眼看着就要顺利完成,宣告圆满闭幕,殊不料曹锐曹四爷仗了他家三哥的势,目高于顶,傲气凌人,竟会狠狠地顶撞了靳云鹏,而且当众砸破了茶杯,冲冠之怒,横生枝节,闹出了一场大风波来。

那日讨论到最后一案,靳云鹏一时起了感触,摇头苦笑,发了一顿牢骚。他说近来各省封疆大吏,太不体谅中央的困难,一面穷凶极恶,逼着中央要钱,一面又强行将地方应解中央的款项,擅自扣留。他越说火气越大,后来更声声冷笑地道:

“各省省长应该多了解中央的财政情况,最好请他们推举一位,当一任财政总长,也好身历其境,尝尝当家的甜酸苦辣滋味!”

靳云鹏只提各省省长。没敢点明逼着要钱的是各省督军,当下在座列席的省长只有河北曹锐,他听了这话心中已经很不受用。加以接下来张作霖又跟他开个玩笑说:

“四哥,你是河北省长,何不进内阁去做一任财政总长呢?”

曹四正要找茬儿,一听张作霖提到自己名下,顿时抹下脸来,炮口对准靳云鹏就轰:

“总理有能耐帮咱们筹款,给国家理财,方才不愧为一国的中枢首揆。要是好官我自为之,筹款理财交给别人干,那你何不早日退避贤路,干嘛在这儿尸位禄餐?”

这话说得太重,大伙儿怕靳云鹏面子上罩不住,连忙加以拦阻,讵料不拦犹可,一拦反倒使曹四爷指桑骂槐,发了大脾气,他忽地站起身来,抓起面前的茶杯,便往地面猛摔,摔得杯破汁流,众人相顾错愕。接着,曹四爷又狺狺然地吼道:

“咱姓曹的难道看着财政总长眼红了呀?干嘛要咱上台?替你们背这个大包袱,上你们的大当?四爷把话说在前头,谁干财政总长,谁是王八蛋!”

骂完了,一扭头,折身外出,拂袖而去。在座众人全惊呆了,靳云鹏气得面孔发青,憋住了气,说不出话,惟有王占元正在兴头上,数他是个没事人,睹状急起直追。横拖竖拽,说好说歹,硬把曹四爷拉了回来。偏巧这时靳云鹏刚回过气,一心反唇相讥,因此他脱口而出地说:

“国家大事,全靠大家伙儿彼此相帮,和衷共济,这玩意儿又不是我姓靳的个人私务,像这么样不肯原谅,我横竖是干不下去啦!老实不客气说,我何曾愿意当这个家?罢罢罢!我姓靳的要是再往下干,我也是王八蛋!”

言讫。气呼呼地立命副官打电话回北京,叫郭秘书长上辞呈,又命内务总长张志潭,财政次长潘复即刻来津,商议办理移交的事。

双方斗气,唇枪舌剑,居然闹成了严重政潮,此一后果,着实使与会诸人大出意外,却是已成僵局,极难转圜。曹锟赶紧叱止曹锐,并且代为向靳总理道歉,靳云鹏当时说道:

“这不干四爷一个人的事,我早晓得:‘当家三年,连狗都嫌’!不干了不干了,说什么也不干了!难不成三哥你要我做王八蛋!”

一席话,说得曹锟哑口无言,默然而退。这时,靳云鹏便一迭声地喊副官:开8万块钱支票,还张作霖的赌账,然后又吩咐专车升火待发,他当夜要走。张作霖见局面太僵了,苦口婆心地来劝慰:

“翼卿,你何必这么性急?要干,大家好好儿地干。咱们坐在轿子上,还怕没有人抬吗?”

众人七嘴八舌,齐来劝慰,靳云鹏这回火光大了,随便怎么说,执意不听。正式会议于是不欢而散,政治的低气压,又度笼罩京津华北。当晚,王占元便以调人自居,往返奔走,他先去找张作霖,两使相偕夜访曹锟。密谈过后,旋即展开“慰留”靳总理运动,会议停开,三大帅专责劝驾,一连忙了两三天,直把曹、张、王三使说得舌敝唇焦,靳云鹏方始有点回心转意。于是由张作霖为主体,四月三十日晚上,三巡阅使在恒记德军衣庄,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靳云鹏赏光,作为和解。临上轿,靳总理想想又是气往上闯,扬言决意不去,禁不住内阁要员叶恭绰(交长)、王廼斌(农商)和张作霖的代表察哈尔都统张景惠,死乞白赖,苦苦地劝,将靳云鹏推上汽车,拖进恒记德军衣庄里。

席间,曹、张、王三使赔够了笑脸,说尽了好话,什么“燮理阴阳,非公莫属”,“翼青不出,如苍生何”,西席先生临时传授的说词,琅琅在口,全部出笼。三位“太上总统”确有诚意,靳总理的心思不免渐渐活动,曹锟最会察颜观色,他将靳云鹏的心事料中了几分,顿时便高声叫道:

“酒足饭饱,来人呀!快摆牌桌子,咱们陪总理打二十四圈,好让总理散散心。”

麻将桌子摆好,便凑搭子,王占元嗜赌,却是生平不肯打大牌,他打麻将,最高不得超过一百元底,这个行情,靳,曹、张三位断然难以迁就,一再劝他,王占元还是怕输,宁愿溜出去找恒记德的掌柜聊天,余下各人,心想这是最好的报效机会,一个个伸长颈子,急着等待三大帅下令递补。这时,曹锟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一眼瞥见一名好配角,于是他招招手说声:

“玉虎,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