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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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军阀混战中磨练,明争暗斗中升官(6)

却是,曹锟返抵天津,曹张二使晤面以后,寒暄已过,谈到正题,借个机会,曹锟便将两军撤回,不问政事的主张提了出来。张作霖听了,眉头一皱,他来一个攻心为上:

“三哥,子玉今儿一个建议,明天一个主张,说来说去,不知将你我置于何地?我看你得约束他一些,叫他少开口,多办事!”

明明说是自己的主张,张作霖却一语道破,指为吴佩孚的意见。曹三爷被张作霖说得面红耳赤,无法措辞,他惟有支吾嗫嚅,轻易地抛开这个正题不谈,从此顾左右而言他。

第二天吴佩孚抵步,不等曹锟对他格格难吐,早有曹仲帅的左右来报,仲帅的主张,被张作霖四两拨千斤,寥寥数语,便告支开,吴佩孚跌足叹息,连声地说:

“大势去矣!”

所以。当曹锟向他反复陈说,力劝敷衍奉张,免生枝节的时候,吴佩孚惟有嗯嗯啊啊,不赞一词,曹三急了,大声地说:

“子玉,咱们刚打过了一仗,难道你还想再打一仗不成吗?”

“此刻当然不便再打,”吴佩孚面有重忧地说:“不过,仲帅,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充其量再过两年,这个仗还是非打不可!”

曹锟一脸苦笑地说:

“能拖,还是多拖些时候的好。”

面临关键重大的交涉,事关直系全体,尽憋气是不行的,吴佩孚还得权衡利弊,煞费心机,为曹锟借箸代筹,出出主意。他请曹锟用个手段,提名王士珍出而组阁,王是北洋的元老,直系的前辈,声誉高,德望够,张作霖纵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推却的话很难出口,就怕得罪了整个直系。瞧着他为难的时候,吴佩孚再教曹锟匡救弥缝,李代桃僵之计,退一步说,请王士珍出任长江巡阅使,用直系老将为南天屏障,挡住奉系入侵南方。

然而,张作霖当时统兵入关,气焰正高,他根本不把直系诸子放在眼里;曹锟方始提出王士珍组阁的话,张作霖一翻眼睛,顿时便说:

“这一仗原是为靳翼青打的,咱们赢了,三哥您反而要扔掉翼青,您这话说得过去吗?”

一句话问得曹锟哑口无言,别说王士珍组阁的建议通不过,连退而求其次的长江巡阅使一席,也是无从提起。反转过来,张作霖却竟提议起用复辟趣剧主角,贻笑中外的张少轩(勋),担任位据要津的长江巡阅使。这个意见一提出,曹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苦于亲家情面,张少轩的老交情,当场不便推托,只好虚晃一枪说:

“这个,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回到津寓,把首次会谈情形,跟参与密晤的几个人一说,除了吴佩孚双脚直跳。连曹锟的几位介弟,都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那怎么成?闹了半天,李秀山(纯)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反倒给他加上道紧箍咒来啦!”

“可是,”曹三爷愁眉苦脸地说:“亲家那边话都说出了口,再则,当初咱们在保定开会,跟段芝泉(祺瑞)提条件,原就有张少轩再予起用的这一款呀。”

瞧着曹仲帅这般尴尬,吴佩孚转觉不忍袖手旁观。同时,他又想到,往后几天,问题更多,像曹三爷这么办交涉法,断乎不是张作霖的对手。因此,他相机献计,打明儿起,将曹张两人的密商,扩大范围,多容几位直奉两方高级人员参加,取个“集思广益”的意思,能这样,他自有对付奉张的妙策。

曹锟很高兴地答应了,当时在吃喝嫖赌,追欢作乐的应酬节目进行中,觑个空,跟张作霖一提。张作霖倒也爽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会议,曹锟得了吴佩孚保驾,精神一振,胆子转壮,态度便随吴佩孚而转移,渐趋强硬。那日,吴佩孚不等张作霖催问张勋的事,一开头,他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首先提出皖系大将刻仍盘踞安徽的皖督倪嗣冲,究该如何处分?这一问,果然使张作霖暗叫糟了,因为他想利用张勋,巡阅长江,一个光杆巡阅使,济得甚用?他所指望的是由张勋调度指挥倪嗣冲的队伍,尤其是张勋旧有的定武军,复辟失败,定武军被倪嗣冲接收,此际如若张勋重回江南,地盘和部队,一举两得,奉系的南下根据地即可顺利建立。如今吴佩孚一提倪嗣冲的处分问题。义正词严,没法拒绝,万一成了事实,他的部队立将易手,张勋南下,必定徒劳无功。所以,奉张深知吴佩孚这一记“釜底抽薪”很厉害,他不得不强词夺理,先为倪嗣冲辩护,他说:

“丹宸(倪嗣冲的号)也是北洋老人了,这回开战,他两边都不偏袒,不是特地告假上天津治病的吗?我瞧他这一点上,侈言处分,未免过分。”

吴佩孚是早有准备的,听张作霖这么一说,他立刻打开面前的卷宗,那是有关直皖之战当时,倪嗣冲的行动侦查报告,吴佩孚有凭有据,朗声宣布:倪嗣冲如何托病,如何向曹使暗中接洽,虚与委蛇,一面又跟段祺瑞划策;他部下的精锐,又是如何穿着便服,化装平民,前后总有好几千人陆续北上,加入皖军。证据确凿,不容置辩。张作霖仔细地听着,吴佩孚词毕,他无视张作霖怒目注视,徐徐坐下。

于是,曹吴分赃会议的第一回合,直系占了上风。张作霖被迫同意,安徽督军兼长江巡阅使倪嗣冲应予免职,由直系大将江苏督军李纯兼摄长江巡阅使。张勋呢,起复是起复了,经北政府派他为“热河林垦督办”,张勋不干,仍回天津遁居,跟黎元洪、冯玉祥,冯德麟等,开了一爿“中美实业公司”,以迄民国十二年病殁,活了七十岁。

接下来,扩充地盘的打算,双方相互杯葛,所使的气力全部对销,谁也迈不开一步。曹锟想用蔡成勋当陕西督军,边守靖代阎锡山为晋督,张作霖“投桃报李”,一一加以否决。所以,天津会议一连开了四天,直奉两系并无若何斩获。曹锟全不懊恼,反而绝口称赞,阻遏奉张,又是子玉的功劳。

直奉两系的所获都是些什么呢,直曹和奉张私人所得的钱财不算,这一对亲家,成为了时人谑称的“双胞胎太上总统”,徐世昌则“方除一纣,又生双秦”,驱逐了跋扈嚣张的段祺瑞,却又新来了事事争着要管的曹锟和张作霖。直奉的共同敌人皖系算是连根铲除,靳云鹏重任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内阁改组,皖系人物下台一鞠躬,内政换为张志潭、财政则为山东五子之一的周自齐、外长颜惠庆、司法总长董康、教长范源廉、交长叶恭绰、农商总长王廼斌。

此外,直系还有点儿小收获,李纯得了长江巡阅使(不久又改苏皖赣巡阅使),并且取代王揖唐,再任南北议和总代表;另有四位旅长升了官——王承斌、萧耀南、阎相文和冯玉祥,都升任师长。

打胜仗的总司令吴佩孚呢?徐世昌、靳云鹏竭力主张酬答他的不世功勋,想畀他山东督军一席,吴佩孚则婉词拒绝,有以贯彻他“不要地盘”的主张。往后曹锟改四省经略使而为直鲁豫三省巡阅使,北政府即以“副使”一席相酬,吴佩孚再三推辞,徐世昌、靳云鹏实在太过意不去,下了一道“毋许一再固辞”的命令,强迫他接受。与此同时,徐世昌又跟他私人套交情,邀他参加“晚晴簃诗社”,秀才将军成了大总统的诗友。

乱七八糟,乌烟瘴气,吴佩孚初次涉及政治,他所接触的不是重重打击,便是痛心疾首,不尽感慨,使这位爽直汉子实在受不了,他在极端灰心之余,率领所部,黯然地离开了北京。八月五日,北京城东车站遍地铺洒黄土,欢迎曹、张二使和吴佩孚以次一干直奉文武要员入京,吴佩孚觉得这种铺张,对于自己是一大讽刺;军事胜利,政治惨败,一切“军人干政”、“太上政府”的恶例照旧恢复,尤其曹张的贪婪,反不如老段的强项,全国统一无望,军阀割据如故,自己多年的努力,所为何来?给全国同胞开出的支票,几时兑现?他怀着无限愧恨忿懑的心情,特地延迟一天,到八月六日才悄悄地上北京去。接连着演出的五花八门般喜剧,欢迎、庆功、温谕嘉勉、贺客盈门,他是一概不生兴趣,别人在踌躇得意,欢欣鼓舞;惟独吴佩孚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深感自己置身歌舞升平,火树银花的北京是多么不合适,因此,当他接到大总统和国务总理,内阁全体“公府欢宴”的请帖,他便一声苦笑,频频摇头,而在大宴举行的头一天,飘然南下,当日并肩作战的患难朋友,河南督军赵倜,亲自在郑州车站迎候,吴佩孚一行下榻于华商旅馆。

第二天,举行记者招待会,心直口快,向来不会绕弯儿的吴大帅,不问自答,开口便说:

“这次战胜,是一件既痛心,而又可耻的事情!”

河南督军赵倜,字周人,出身行伍,先投满清毅军宋庆的帐下,宋庆死后,追随姜桂题,从排连长升到统领。当年,毅军各部,惟有赵倜这一个团讲战术,勤操练,军风纪冠于全军。民初白狼巨匪成为大患,袁世凯要当皇帝,他曾附和劝进,排斥河南省长田文烈,自行兼摄,于是以研究政治为名,设立机关,遍布全省各要津,确实掌握河南的军民二政。民国九年,段祺瑞亟欲攫夺他的地盘,先派王印川为河南省长,继又命吴光新从四川东来圈豫。赵倜赖吴佩孚仗义支援,联络长江三督一致通电阻止,方始安然于位,因此,他知恩图报,奉吴佩孚有若神明,先助战于河北,后欢迎吴佩孚南来,请他开府洛阳,埋头练军,自己甘以吴佩孚的部下自居。

洛阳西宫,位北邙山南麓,当伊水河东岸,占地400万平方米,早在民国五年,由袁世凯斥资上色白银170万两,以一年之期,建造了一大批中西合璧的营房。袁世凯造这些营房的用意,是他预作准备,拿这儿当他最后的根据地。

徐树铮比吴佩孚更早一步,看上这“居天下之中”的古都洛阳。他派遣边防军宋一勤、张亚威两旅驻防;但是当吴佩孚引兵北上,他曾先下一着“闲棋”,命第三师第五旅旅长董政国,率部开进洛阳城去。直皖战争初起,他拍一通密电,董政国立即紧急出动,当夜便缴了边防军两个旅的械。

民国九年九月二日,吴佩孚率部进驻洛阳,成立“直鲁豫巡阅副使署”,巡阅副使以下为秘书长,另设东、西两厢房,作为各高等顾问治公之所。再次则系名闻遐迩的“八大处”,亦即参谋、军需、执法、军械、政务、教育、交际、副官(又称承启处)。参谋处下分五课:海军、交通、印刷、铁道、河川。政务处下亦设五科:机要、外交、财政、法律、通信。八大处之外尤有三场(试农、养鸡、制冰)、两局(植林、蚕农)、两所(航空、无线电),小两处(花卉、电气)、两院(病院、兽医)、一楼(继光楼,招待宾客之所)、一房(汽车)。此外又有咨议厅,设有顾问、咨议、随办营务、副官、差遣各等各级人员。

从民国九年到民国十三年为止,吴佩孚在洛阳编练的军队、直属,而且业已蔚然成军者,一共有五个正规师和两个非正规师。五个正规师系驻洛阳的第三师,由吴佩孚自任师长,第八师驻宜昌王汝勤,第十四师驻郑州靳云鹗,第二十师驻潼关阎治堂,第二十五师驻开封杨清臣。两个非正规师则为第四师胡景翼,第三十六师憨玉岷。

光是军饷和部队经费,每个月要花七十八万两银子。吴佩孚讲究队伍编制足兵足额,经济来源自给自足,他规定每一个正规师的月费是十四万两纹银,非正规师则发四万两银子的补助,不敷之数,责成当师长的就地取财,实报实销。

当年国家财政一片紊乱,各级队伍有国军之名,而无国军之实,除非强力逼迫中央,否则绝无可能领到兵饷。吴佩孚在洛阳开府治军五年多,他所支付的军费,高达纹银六百八十余万两之巨。或有人问这么巨大的款项从何而来?实则是赵倜对吴佩孚敬服得五体投地,心甘情愿地提供财源。赵倜将河南全省最大的一笔收入,京汉铁路南段的客货运费,一概拨给吴佩孚。所谓京汉铁路南段是从黄河南岸,一直到汉口大智门车站。因此,这一项收入自是相当可观。

吴佩孚练兵,有他的独特之秘,他研究古今中外历史,参详诸子百家兵法,发现历来武功之胜斯以蒙古为最。成吉思汗在位仅二十二年,但是他编练大军,亲率铁骑,平西辽、灭西夏、大破俄罗斯联军,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奠定元朝奄有全亚、东欧、南洋群岛,威震中外,空前未有的大帝国基础。吴佩孚说:

“成吉思汗得以横行欧亚,百战百胜,正因为他有一支精锐部队,号称‘怯薛’,又曰‘怯薛歹’,人数仅只一万八千。他将这支‘怯薛’军带在身边,而由自己发号施令,亲身指挥。以‘怯薛’为核心队伍,然后扩展兵力,到他拥有欧亚两洲之境,远征欧西的极盛时期,说来令人难以相信,他的麾下士卒一共只有十三万八千名,那是元代兵额的最高峰了。”

“怯薛”和“怯薛歹”都是蒙古话,“怯薛”意指“轮流守卫”,“怯薛歹”是“护卫死士”的意思。吴佩孚将这一点研究得很透彻:蒙古兵的“怯薛”分三种:一曰“客卜帖兀勒”,亦即“宿卫”,负责夜战及夜间防护;一曰“土儿合兀惕”,汉语“侍卫”,职司日间作战暨警备;一曰“豁尔赤”又称“箭筒士”,那是帝后行帐行后的卫士。

一万八千名“怯薛”日夜跟随成吉思汗,他们都是骑兵,配备是一把雨伞、一锅一碗,肩背弓箭而腰跨大刀,他们每到一处,便就地征粮取食,因此不备粮秣,减轻负担。他们的任务除了作战,还有警卫、侦察、传令、兵站、交通、火攻,以及服侍主帅,治餐、兵站诸责。“怯薛”身强体壮,勇敢骠悍,而且风纪严明,行动敏捷。主帅指挥“怯薛”,由于日夕亲炙,长期相处而倍增了解,认识清楚,于是有如臂之使手,手之使指,非常灵活利便。

成吉思汗以“怯薛”为三军的中轴,攻坚摧锐,疾若狂飙,旌旗所指之处,斩将搴旗,攻城略地,可谓一支战志昂扬,雷霆万钧的攻击部队。往后元代的疆域拓广,用兵的机会增多,成吉思汗仍然运用“怯薛”的兵制,让每一位主帅,编练他们自己的“怯薛”,依然用之于攻击,至于地方戍守,则按事实需要,就地取材,在敌人境内召募编组。

吴佩孚很机密地运用“怯薛”兵制,训练他的队伍,他先自步兵第十二团开始,充实其设备、给养,改定其营制和章程,据说训练之严格,规模之庞大,不在日本士官学校之下。他将步兵第十二团扩充为一个师,一师三旅,一旅三团,一团三营,一营三连,一连三排,一排三班,一班十二人,再配备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电信、铁道、航空各队,全师编制一总是一万二千名。再召募一批幼年兵,由一千之数逐渐扩充为六千人的一个旅,两支精锐加起来,恰好是成吉思汗“怯薛”的人数。

这支轴心部队的训练,是在极端保密的状态之下进行,中外人士都晓得吴佩孚练兵打仗极有把握,经常有人前往洛阳参观。吴佩孚的“怯薛”却始终秘不示人,惟独民国十三年有一次例外,日本派来的教育考察团,看到了“步兵第十二团”操练,但是他们仍然无法获悉内中的底蕴。

测绘出身的吴佩孚,居然能够每战必胜,用兵如神,名副其实地成为“常胜将军”,他兵学造诣之精深,与其不断求新、求进步的精神,以及其高瞻远瞩,目光如炬,这些都是很能令人折服的。早在民国十年左右,他即已深知陆海空三军严密配合,整体作战的重要,所以他的每一师里全有“航空队”的配置。民国十一年,北政府陆军部从法国买了法尔曼式大型飞机八架,还派了十几个学生到法国去学习航空术,但是飞机买了,学生学成归国,陆军部却以维持费用太大,因而弃置不用。事为吴佩孚所知,立刻便向陆军部连人带飞机全部要了来,他在巡阅使署参谋本部设了一个机构,那年阴历三月初七是他49岁生日,恰值第一批四架运抵洛阳,从此逐日在西宫一带上空举行“特技表演”,使洛阳全城市民大开眼界,为之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