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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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军阀混战中磨练,明争暗斗中升官(5)

七月二十日,张福来的前锋直抵长辛店和北京西路咽喉要道卢沟桥,遥遥相对,吴佩孚胜券在握,他电令张福来屯兵原地,暂止前进,张福来问他为什么不乘胜直追,吴佩孚的回答很简单:“是非之地,断不可往”,事后北京城里的闹剧连连,丑闻传播久远,证明吴佩孚要第三师“洁身自好,勿堕溷泥”,绝对的正确,而且具有真知灼见。

当天,北京城里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幸有82岁的老将姜桂题,亲率毅军十营,开进北京。姜桂题正告各界,毅军入城,纯粹为了保大总统徐世昌的驾,直皖两系,他可是谁也不帮,严守中立。姜老将派三营队伍,担任总统府的警卫,另外七营,则会同北京军警,将北京十三座城门一律关闭,免得散兵游勇,入城骚扰。有了姜桂题此一敏捷行动,断然举措,北京秩序赖以安定。于是,徐世昌下午派出两位代表,一位去慰问段祺瑞,允许保障他生命财产的安全,另一位则派往保定,向曹锟和吴佩孚接洽:“如今恭喜二位大获全胜,如何处理善后,尚祈惠示高见”?

曹锟回答这要看子玉的意见如何,吴佩孚说:

“头一步,应该惩办直皖之战的罪魁祸首,请大总统早下通缉令,以免卖国的奸臣逃之夭夭!”

这话不错。只是,吴玉帅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于是吴佩孚便开出了一纸黑名单,榜上有名者,共达十人。他算是顾全段祺瑞的老脸,讲些北洋系的义气,让老段名落孙山,当时开的第一批通缉名单是为:徐树铮、曾毓隽(交长)、段芝贵、丁士源(京汉铁路局长、航空事务处长),朱深(司法总长)、王郅隆(为安福系贩运江苏食米,月获暴利四五十万元)、梁鸿志(安福国会临时参议院秘书长)、姚震(大理院院长)、李思浩(财长)、姚国桢(姚震之弟,交通部次长)。

消息一出,徐世昌那边还没来得及发表命令,匆匆赶到天津的张作霖,抢先采取行动,他派遣奉军宪兵开进北平,分别查抄安福祸首的家产。此一工作由宪兵队长袁得亮主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西安门大街梁鸿志,羊肉胡同丁士源、南池子曾毓隽,北池子徐树铮等人的家,以及边业银行。被奉军藉没的,徐树铮动产100余万,不动产30余万。李思浩动产800余万,不动产200余万。丁士源动产150余万,不动产80余万。曾毓隽动产300余万,不动产30万。朱深动产500余万,不动产30余万。吴炳湘动产200余万,不动产400余万。其中动产系指现金、钞票,不动产则为股票和房地产。此外,光是吴光新家里搜出的印度公班鸦片烟土,价值即在30万元以上。

多一半的安福祸首倾家荡产,人财两空,却也有见机而作,趁火打劫,又发了战乱财的,如:丁士源在京绥路局,卷拐公币1000万;李思浩带走了财政部的存款400万元;交通部当日共有公款350万大洋,结果部长曾毓隽分了300万,次长姚国桢到手50万。他们离部的时候,又将所有账目全部烧毁,历年亏空2000万元的巨款,从此无账可稽。安福胡同安福俱乐部中存有60万元公款,也由高级人员一扫而光。

民国九年左右,中人之家,每月有个二三十元的开销,便过得挺舒服了,安福系人,出卖国家,贪赃枉法,他们几年的搜刮,所得动辄百万千万,听了实在令人咋舌!“悖入悖出”,当他们一旦垮台,家产查抄,身畔剩下的钱,又在逃难时期,被外国人多方敲诈,大笔的花。六国饭店给他们住了两三天,每日房价收入,恒在七千余元。等他们一进东交民巷,东洋斧头更是接二连三地向他们砍来。

当时,英、美、法三国,对于吴佩孚非常敬重,虽然吴佩孚“道不同不相与谋”,但是他们每每向吴暗送秋波,吴佩孚要求惩办安福祸首,各国公使团便为之举行会议,讨论可否收容安福要人问题。会场上,英、美、法三国异口同声,认为徐树铮等人扰乱京畿,贻害中外人民,不应照国事犯例,加以保护。日本和意大利,则别有用心,因而扬言反对。接着,英、美、法公使便发表通告,知会本国人民,一律不准容留中国男子,如果已经容留者,亦应严限即日迁出。

这么一来,安福要人便只有日、意使馆好走,他们决定往投日方,为了进入东交民巷路上的安全,纷纷化装为日本人,一时成衣店中的和服,大涨其价,尤且供不应求。财政总长李思浩得了和服独缺一双木屐板,邻家有人前来兜售,说他千万家财原是搜刮得来,如今既要逃命,这双木屐便索价两万,李思浩情急无奈,只好照付。又有一位会动脑筋的日商,向十大罪魁献计,他愿意代办必可乱真的各色假面具,让他们改头换面,逃入东交民巷,或竟逃出北京,一问价钱,要300万。此外更有一位日人来兜生意,使他们趁日军换防,化装日本兵,离开京城,不过价格更惊人了,他要每一个人付500万,十大罪魁,共需5000万元之巨。

十大祸首逃进了日本使馆,寻觅空屋,分别安顿。起先是要缴纳巨额房租,后来又被强索保护费。保护费按各人身家和当时经济情况,自数万元至十余万元不等。祸首们骇怕日本人将他们撵出,惟有一一照付不误。

经过徐世昌和曹锟、吴佩孚之间信使往还,再三折冲,吴佩孚惩办祸首的主张屹立如山,不容修改。所以,在七月二十三日,奉军进驻北苑,直军扎营南苑以后,北洋政府先将李思浩、朱深、曾硫隽安福三总长免职。二十六日下令撤销前此对于曹锟、吴佩孚的处分,并将京师警察总监兼京都市都督办吴炳湘黜免,二十八日下令罢免段祺瑞,取消督办边防事务处和边防军、西北军名义。二十九日,举国期盼的惩办徐树铮等十大祸首的通缉令下,于是,人心为之大快。

在吴佩孚的极力敦促之下,徐世昌对十大祸首悬以赏格,绘影图形,严令缉拿,车站和通衢要道,东交民巷巷口,到处贴上十大祸首的照片,赏格最高的是徐树铮,32000千元,徐树铮在东交民巷日本军营里听说了,放声大笑,他道:

“我这颗头,难道连大言不惭的梁任公都不如么?”(逊清戊戌政变后,梁启超逃赴日本,清廷悬赏十万元加以缉拿。)

十大祸首的照片,总共只寻出了八张。其中丁土源、王郅隆的遍觅不获。往后一问,才晓得这两位仁兄平素决不照相,无论公私宴会,盛大场合,有人要替他们拍照,必定百计辞却。主事者无计可施,竟将当年著名的扒手马二顺子和萧国柱二人的小影,附列其后,说明马萧和丁王有虎贲中郎之似,聊备一格,作为参考。这一个笑话闹得很大,报章腾为笑谈,指为窃国者与窃钩者并列。

直奉联军全面胜利,谁都知道这完全是吴佩孚的功劳,中外报章,交相赞扬,认为吴佩孚是中国当代第一号人物,他的声望急速上升,更上层楼。当时,他一心一意以为,辉煌的军事顺利,必可贯彻他的政治主张,于是当曹锟、张作霖忙着分赃、放抢和匿居东交民巷的安福巨擘砍条斧,商议保释条件,惟有吴佩孚作股正经,高谈国事。在直皖战争胜负已判时,七月二十八日,国父孙中山先生和唐绍仪等再度宣言:贯彻救国护法主张,北方应先废止“中日军事协定”及“二十一条”,南北和议即可赓续。此一宣言的发布,使吴佩孚大为鼓舞,他觉得和议告成,全国统一有望,即可全国一致共御外侮。所以,他从二十九日开始,连续发表他对于当前国是的意见,然而,令他无法想象的是,他以国家民族利益为前提,以举国民意攸归为取舍,而他每提出一种主张,准是立刻便受到打击或阻碍。

吴佩孚要求解散安福系组合操纵的新国会,首先便遭受徐世昌的激烈反对。徐世昌正是这个“安福国会”选举出来的中华民国大总统,安福国会果若解散,国会被宣布为非法,他这个大总统便也是非法的了。其次,吴佩孚在八月一日通电,提出召开国民大会,解决国是的主张,他拟订了八条大纲:

一、名义:国民大会。

二、性质:由国民自行召集,官署不得参与或监督,以免官僚政客把持操纵。

三、宗旨:国民自决统一善后、制定宪法与修正选举方法,以及一切重大问题,地方不得借口破坏。

四、会员:由全国各县农、工、商、学各会,互举一人为初选,如无工商等会组织,宁缺毋滥。初选会员由各省复选1/5,齐集天津或上海成立,开会。

五、监督:由各省县农、工、商、学各会会长,互相监督,官府不得干涉。

六、事务所:由各省县农、工、商、学总会,共同组织为各该省总事务所,由该所电知各县农、工、商各会,克日成立各县事务所。

七、经费:由各省县自治经费项下开支。

八、期限:限三个月内成立开会,限六个月将第三条所列各节议定公布。

此一召开国民大会的主张,除却时限和临时性的任务以外,跟孙中山的召开全国代表大会的主张可以说精神立意,大致相同。但当吴佩孚新胜之余,相机提出,原应有付诸实现的希望。不料,主张方始提出,立刻便碰了奉张的钉子,张作霖坚决反对,不惜针锋相对地当天发表通电,强词驳斥。这一件事,大有闹成直奉两系公开破裂的危险,曹三爷左右为难,无法两袒,他竟将吴佩孚和张作霖的两份通电一概扣留。

甚至于连他对段祺瑞的处置意见,也因为段祺瑞本人的断然拒绝,都不能付诸实现。吴佩孚觉得段祺瑞可以免予处分,但他目标太大,不宜在北京住家,他要请段祺瑞迁居昌平县东明陵以南的汤山,那儿有乾隆皇帝所建的行宫,硫质温泉,于人健康大有裨益。但是老段傲骨嶙峋,他不愿以败者自居,非得贯彻他“不为傀儡”的作风不可,他不肯去,谁也拿他没法。

张作霖对于吴佩孚的不满,越来越露骨了。七月二十七日,天津西报记者到地纬路恒记德军衣庄访问张作霖,问起他对吴佩孚这个人的感想,张作霖声声冷笑,满面骄容地回答:

“国家大事,我一向只跟曹巡阅使商量,吴佩孚不过区区一名师长,我国师长多达数十名,即使我自己手下也有不少,让他们干预政治,那还成话吗?”

岂止奉张报以白眼,扦格难入,即连将自己倚为肱股,视同心腹的曹仲帅,也是南辕北辙,各自为政,面目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双方渐渐地有了距离。当吴佩孚在大声疾呼,解决国是,促进团结,使国家归于统一,曹锟却在忙着和张作霖结亲家,攀交情,经济勒索,政治分赃。种种令吴佩孚为之气结的丑闻,不绝如缕地从京津二地传来。

首先,由于曹、张左右亲信的掇促,把曹锟二姨太所生的一个女儿,许配给张作霖二姨太生的儿子。这一对新人其实还是小孩子,但是直奉新胜,两位亲翁炙手可热,声势益隆,行聘之日,奇珍异宝,堆如山积,竟比专制时代的公侯驸马,尤要胜过几分;引得全国瞩目,一城轰动。直奉两系人物,除了一个拼命打了胜仗,雄心壮志,全不获酬的吴佩孚,哪一个不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以为曹张成了亲家,直奉永久团结有望,普天下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对抗。从今而后,大家后台扎硬,靠山稳固,升官发财其有厚望焉。

于是,两位亲家在天津酬酢频繁,有商有量,关于经济方面,匿居东交民巷里的安福十大祸首,家财藉没以后,身上还大有油水可榨。直曹奉张采取联合行动,协同一致,会衔迭呈徐大总统,派人去跟公使团办交涉,限即交出,依法惩办。一再敦促的结果,日本公使小幡,二度正式照会外交部,认为徐树铮等人是国事犯:“本公使鉴于国际上之道义,及中国几多惯例,以为事情不得已而予以承认,决定对于诸氏加以保护。”小幡态度强硬,北洋政府便无可奈何。曹锟和张作霖颇不甘心,秘密遣人向安福祸首开盘子,谈条件,只要拿得出钱,不论如何罪大恶极,一概保障其生命财产,并且保证获得特赦。

吴佩孚甚至打听出来,对于这批“奇货”,曹、张的开价是曾毓隽1000万,王郅隆、朱深、梁鸿志等各500万,李思浩、丁士源各300万。段芝贵和张作霖是世交,他爸爸便是张作霖的干爷,他托人向义弟说项,好歹意思意思,出了10万大洋赎身,张作霖的答复是:

“这事碍着曹亲家那头,区区10万块钱,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一面指名勒索,大开条斧,一面还从事理直气壮的绑票生涯,段系大将,前任湖南督军傅良佐,三湘见逐以后便寄迹奉军戎幕,直皖战起,张作霖翻脸不认人,下令将他扣押,这时候也就跟“战犯”同一待遇,勒令报效若干。曾毓隽千万金赎命的谈判未成,他的秘书吴宾驹遂而下狱,吴秘书以大洋30万为曹、张二使寿,居然获得无罪开释。除此之外,曾毓隽的外甥女李陈氏也一度沦为阶下囚,她只花了15万,又有王揖唐的族侄见捉,悉索敝赋,凑了万把块钱脱身。

政治分赃,则从中央政府到各省地盘,曹、张两位亲家斤斤较量,寸土必争,此一事实使曲高和寡,事与愿违的吴佩孚极端愤慨。当八月一日,曹锟兴冲冲地亲自往邀吴佩孚,明日一同到天津去正式会晤张亲家,吴佩孚憋了一肚皮牢骚,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很率直地问他老上司说:

“仲帅,奉张入关的目的安在,您知道吗?”

“这……”

一声冷笑,吴佩孚又道:

“老实不客气说,奉张入关的目的有三:第一,掌握北平,当他向内发展的根据地。第二,扩充外围,他要搜取小徐的地盘,拿下绥远、热河跟察哈尔。第三,渗透长江,好作来日进图中原的准备。仲帅,奉张的三大目的,无一不是针对我们而发,今日之友,来日之敌,俺们必须预为防范。”

曹锟很窘,但仍虚心求教地问:

“那么,咱们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吴佩孚说得一干二脆,“奉军退出关外,第三师退驻洛阳。双方约定,从此将军人干政的恶例彻底铲除。”

“这个,……”曹锟煞费踌躇,吞吞吐吐,“只怕张亲家不肯答应咧!”

“他凭什么不肯答应?”一提这个,吴佩孚便气往上闯,“仗是俺们打的,皖段也由俺们推翻。在这一仗里,张雨亭算老几?为啥让他混在里头穷搅和,他起先两面讨好,往后坐观成败,等俺们四天之内彻底摧毁了皖军,他才带那么一个二十八师来,趁火打劫,坐收渔利。老实不客气说,今日之局,何曾有他的一席地?”

曹锟终究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一战成功,获得掌握朝政,把持大局的地位,他还有点儿色厉内荏,心惴惴然,又怕自己威望不够,难以获得天下信服,又怕羽翼未丰,敌不过张亲家的10万雄师。于是他夹在张雨亭和吴子玉两人之间,左右为难。如今被吴佩孚一番警告,语语激励,不觉又增长了一些志气,当下,他眉飞色舞,奋袂而起地说:

“好!我不妨跟张亲家提提看!”

“何必提提看呢?”吴佩孚再逼一步:“仲帅必须以此作为惟一主张。”

“好吧!我就作这个主张!”

“那么,”吴佩孚又道,“明天早晨,我送仲帅动身。”

曹锟大为惊异,茫然不解地问:

“怎么?子玉,你是说你不去天津?”

“我去,”吴佩孚点点头答道,“只不过我想比仲帅晚一天到。”

“这又是为啥呢?”

吴佩孚深沉地一笑,答道:

“仲帅早到一天,好跟张雨亭提出您那个主张。”

“啊。”曹锟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让张亲家明白这是我的主张,而不是你的主意。”

“仲帅跟张雨亭提这个的时候,”吴佩孚摇头苦笑说,“我不在跟前,比较方便些。”

“好吧。”曹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明儿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