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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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闵帝从厚之死(4)

那刘知远本来也是沙陀人,他的父亲也是沙陀骑士,所以刘知远从小就耳濡目染,有着一身好马术,但他为人沉稳庄重,不爱象其他沙陀少年那样整日放马逐猎,而宁肯多花点时间来学习古代的战役,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实精通骑射之术。后来逐渐长大,刘知远便和其他沙陀少年一起,来到李存勖、李嗣源的军中效力。他志向远大,总在等待机会想出人头地,所以更加努力的学习阵法兵书等等行军打仗的法子,而不象其他士兵那样整天惹是生非,所以军中说起他来,都称呼他为刘书生,刘知远也不以为然。后来有一次,李嗣源带兵平乱,石敬瑭当时也在军中,结果被情报错误,低估了叛军的兵力配置,石敬瑭孤军深入被叛军团团围住,自午后杀到日暮仍然不能突围。而李嗣源方面援军却迟迟不到,刘知远所在营队当时正好被调派给石敬瑭指挥,见此情景,刘知远便挥刀杀出,阻击对方将领,并抢得了一匹战马。随后他催马射箭,往来如飞,每次响弦便要射杀对方将领一人,两军都以为天神下凡,叛军方面将领吓得胆战心惊,纷纷下马伪装是普通士兵,结果阵脚大乱,而石敬瑭的军队却士气大振,一鼓作气突围成功。

刘知远在此次战斗中的应用表现,引起了石敬瑭的注意,也使他获得了石敬瑭的垂青。安全回到军中以后,石敬瑭立即向李嗣源禀报,以刘知远有救将之功,要李嗣源嘉奖刘知远,同时着意接纳,过不多久,便把刘知远调到自己麾下担任牙门都校一职。从此之后,刘知远便随在石敬瑭身边,逐渐成为石敬瑭的心腹武将,攻城略地向来马到成功。

因此上石敬瑭接到诏书,心中盘算不定,等到他们二人到来,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希望二人帮自己来确定个主意。桑维翰和刘知远二人都极力主张要奉诏入京,一来是借此探探李从珂的态度和京城虚实;二来是从厚个性懦弱,本就不适合做九五之尊,现在又正在走下坡路,何苦去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浪费在这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三来晋阳本来就是后唐的发家之地,若是贸然行动,最后落得流离失所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三个人计议完毕,确定了行动方略:因为是入京面圣,作为节度使不能够率领太多兵丁。所以石敬瑭仅率了数十人前行,刘知远率领三百精兵在后跟随,斥候往来游击随时报告前方的状况。桑维翰坐镇晋阳,时刻关注着朝中动态和在路上的石敬瑭一行。一路上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偶尔有几个劫路的小贼,早被刘知远的斥候探明,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这天到了魏州境内,为了防备王弘赟得到信息起了疑心,斥候才没有走得太远。却没想到就在魏州城外碰到了被赶得无家可归的闵帝从厚,而石敬瑭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态度,又激怒了一贯愚忠的四兄弟。

眼看着石敬瑭险象环生,恰好陈晖就在那数十随从中,他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立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做出了判断:刘知远想必已经得到信息,正在倍道赶来,而身边这些亲兵的能耐,看样子和前面这四兄弟相去甚远,必定是不堪一击。以自己的本领,若是四人齐上,恐怕也抵挡不住,但若是出其不意,先能杀掉一个,便减去了一份压力。剩下的三个定然前来围攻自己,短时间内自己还能抵挡得住,只要等到刘知远援兵杀到,便是阵前救主之功。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抵挡不住三人的攻势,也足可以自保,这么一盘算,陈晖觉得这买卖还是比较划算,所以挺身站出了队列,并且利用奔宏进的轻敌妄进,先杀了一个对手。

这时果然如同陈晖料想的那样,三兄弟发一声喊,全部围上了自己,开始了不要命的厮杀。那边石敬瑭的亲兵松了一口气,连忙保护着石敬瑭远远的退了开去。石敬瑭的一条腿本来已经迈进了鬼门关,突然又被人一把拽了出来,当时也顾不得许多,掉头上马撒欢就跑。跑了快有半里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把马勒住当地,回头观看战局。同时高声喊道:“好兄弟,切莫惊了圣驾,快快回来,且让我和圣上慢慢解释。”陈晖耳朵里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已经被三兄弟紧紧的困在中间,正在左支右绌的抵挡着四面的袭击。听到石敬瑭这般不疼不痒的话,心里是暗暗叫苦,心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倒是想回去,可你看这三个人如狼似虎一般,我能回得去么?也无暇答话,只是集中精神和三兄弟鏖战。本来在此之前,他观察这兄弟几个的本领,自我感觉以一敌三还不至于马上落了下风,可是这一交手才发现蛮不是那么一回事。原来陈晖的估计本来没有什么错误,但是他忘记了他刚刚杀了四兄弟之一,其他三个完全是拿出平拼命的架势来和他打斗,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所以如此一来,陈晖骤然间支持不住,虽然说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想要安然从包围圈中脱身,那是万万不能。陈晖一边招架,一边心中暗暗叫苦,心想完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要殒命魏州城外了。

就在这时,从远处的道路上急速跑过来一人一马,还离着很远就大声喊道:“大人莫怕,刘知远来了。”话音还没有落,有利箭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穿云而出,笃的一声正正射中了奔宏荣的额头。可惜距离太远,箭簇已经失去了力量,只在奔宏荣的额头上划出了一道伤痕。但是奔宏荣骤然间受到袭击,也是吃惊不小,手中的兵刃便乱了一丝章法。陈晖哪容这等机会错过,抢步上前一剑便刺入他的腹部,同时身体回旋避开沙氏兄弟侧翼的袭击,这一下生生就把奔宏荣的肚皮拉开了一个大口子,五脏六腑瞬间都涌出了体外,眼见就活不成了。

这时那员骑将已经来得更近了,马在飞速奔驰,他越稳如泰山,双手松开缰绳,一手拉弓,一手扣箭,飕飕飕就是三箭射了出来,直飞向战团中。奔宏荣一死,陈晖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也抽空看了一眼来将,认出便是石敬瑭的武胆刘知远,心中一宽,知道这下必然可以安然抽身了。哪知道高兴的念头刚刚闪过,就听到箭矢破空之声,陈晖心中还在疑惑,如何要发三支箭呢?就发现其中一支正向自己射来,连忙用剑进行格挡,这一下便无法招架沙氏兄弟的进攻,只能勉强抽身闪避,但还是被沙宏荣的刀尖挑中了背后,若是刀尖再长几分,那背后就被直接洞穿了。还好另外两只箭是飞向沙氏兄弟的,沙宏荣得手本想继续进攻,可看到箭矢飞来,已经来不及闪避,只能以空手去接箭矢,结果手掌被穿了个透明窟窿,箭矢力道不断,穿过手掌射中他的脚掌。沙宏荣猛然受痛,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可巧就落在陈晖身边,被陈晖手起一剑刺穿了心窝。回头再看沙宏进,却是没有防到天外飞箭,被射中咽喉要害,已经气绝当场了。

陈晖这个时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感觉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痛,他扭头朝来路上望去,刘知远这时已经来得更近,手中的弓箭却没有落下,警惕的瞄准着陈晖不肯放下。这时石敬瑭眼看局势平定,也催马上前来到当场,伸手按下刘知远手中的弓箭说:“知远不必担心,幸好有这个兄弟在,不然我恐怕早就命丧魏州城了。”刘知远这才放下手中的弓箭,跳下马来和石敬瑭敬礼,询问事情的经过。听说陈晖一人便敢独斗驾前四卫士,刘知远向陈晖一抱拳说道:“兄弟如此人才,竟在军中默默无名如此多年,实在是让我们惭愧啊。”陈晖一向都知道刘知远的威名,看他刚才以如此远的距离,竟然箭无虚发,也是更加佩服,但是想起刘知远竟然不辨敌我,也向自己射了一箭,心中仍然是存有芥蒂。于是不卑不亢的还了一礼说:“将军箭术如神,小人也是什么佩服,只不过箭却没有长眼睛,将军日后放箭,务必要瞄准再发。”刘知远听他如此说,知道是为刚才的事情生气,也不介意,哈哈笑着走上前,抓住陈晖的肩膀说:“兄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只听探马说主公被围,急于来救,远远看你斩杀一人,也不知是友是敌,于是三箭齐发,却让兄弟受惊了。”陈晖见他态度诚恳,加上他本是军中将领,也不好太过认真,于是也展颜一笑说:“将军说的什么话,只要确保主公无事,那便是我们的荣幸了。”二人随握手言和。

刘知远转头看看那边的从厚一行问道:“那边便是圣上么?”石敬瑭点点头,刘知远又问:“主公可要过去解释一下?”石敬瑭摇摇头说道:“我们都已经把圣上左近的卫士亲兵斩杀了,若是放在以前,已经是谋逆的罪名,又怎么好意思再去见他呢?还是就此绕行,就当没见过此人好了。”刘知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招呼身后赶来的亲兵说:“既然如此,你等好生看护主公,我也是皇帝之臣,既然碰到了没有不问候一下的道理。兄弟,”他转头向陈晖说道:“可愿意和我一同去见驾?”

陈晖一愣,心中盘算你只不过是节度使手底下的一个将军,主公尚未发令,你擅自决定去见的什么驾?可是目光转移到石敬瑭的脸上,见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副诡异的笑容,突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立刻打定了主意,向刘知远一拱手:“将军有命,自然不敢不从。”两个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步行,缓缓朝从厚那边走去。将将走到面前,已经能够看见从厚那张惶恐的脸。陈晖的心中暗自叹气,皇帝当到从厚这种境地,还真是不如那些普通百姓呢。普通百姓就算在乱世,尚且能够忍辱偷生;而象从厚这样曾经做过皇帝的人,等待他们的永远都是不可知的命运。比如象现在,已经是完全无依无靠了,甚至连自己的妹夫都不愿意加以援手,就这还不能安然度日。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马步军指挥使,便想来结束九五之尊的性命。刚想到这里,就听得身旁的刘知远在马上说:“兄弟你是明白人,我找你来面见圣驾,究竟是要做什么,想必你也一清二楚。闵帝现在已经是落到这步田地了,我觉得我们也不用做的太绝,就让他在这魏州自生自灭吧。省得百年之后,你我兄弟落一个弑君的罪名。”陈晖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从厚的队伍前。从厚间石敬瑭刚刚斩杀了自己的四名亲兵,随后又见他们两个缓步过来,也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留,茫然的站起身来探头观看。陈晖就在这时拔出了腰间的剑,杀入人群中。那边的刘知远也在马上张弓搭箭,激射而出。

从厚身边本就只是些宫娥太监之类,哪里见过这番阵势,当时就被放翻了大半,其余的有的夺路而逃,侥幸留了一条性命;有的跪地求饶,被陈晖硬起心肠,一个个格杀当场,最后就只剩了从厚一人,呆立当场,两腿颤抖个不停。刘知远这时方才下马,过来深深一礼说道:“陛下受惊了,之所以蒙尘播越,以至于亡命出京,就是由于身边有这些奸佞小人,为臣出于义愤,已经将他们全部戬除。这便请圣上入馆驿消息。”从厚这时方才醒过神来,气的两手发抖,颤声说道:“你们才是乱臣贼子,竟然连朕的左右侍卫都敢杀。”刘知远哪里耐烦听他罗索,向陈晖使个眼色。两个人一左一右走上前去,将从厚架起来。连拖带拽的拉到石敬瑭面前。

石敬瑭吩咐左右将从厚搀好,然后深鞠一躬说道:“圣上,臣刚才提议让您在魏州馆驿暂时休息,且待为臣先去洛阳打探虚实,然后再回来迎驾,别作商量。结果圣上身边的逆贼竟然暴起作乱,差点惊了圣驾,真是吓得为臣不轻。请圣上这便移驾魏州驿吧。”然后不由分说的一挥手,几个士兵如狼似虎的将从厚抬起,一路小跑便来到城门外那早已经废弃的驿馆,将从厚朝里面一推,外面就用树枝把门别死了。任凭你从厚在里面顿足捶胸,也是无可奈何。

这边石敬瑭见事情已经办完,便抬头扬声朝城上喊道:“王大人,天子已经安置在城外驿馆,请你好生照顾,千万不可怠慢。我这便上京去面见新帝,若是有什么上谕,也必将尽快返回告知。”城头的王弘赟早把城外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石敬瑭这次是铁了心要跟随李从珂了,却把从厚这老大一个包袱甩在自己这里,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现在就出城去把从厚再赶出魏州境内吧。若是从珂到时候假仁假义起来,非要自己把从厚送到洛阳,自己那时候交不出来,可不正好被从珂抓住把柄,做了替死鬼么?反正这驿馆就在城门边上,只要让守城的兵丁多站出几步去,就足可以防备从厚逃跑了,不若作个顺水人情,就暂时把从厚软禁在这里吧。反过来说,若是从珂非要置从厚于死地,这从厚可不真是自己送给新帝的一份厚利么?想到这里,他便也痛快的探身说道:“石郎尽管放心前去,我的儿子也在洛阳任职,若是新帝有什么旨意,就请石郎代为陈情,让我儿传旨前来,顺便让我也看看他。”石敬瑭允诺,当即领人朝洛阳而去。

后来,王弘赟之子王峦果然携带从珂的旨意前来,父子两个人在后堂密谋了一番,便由王弘赟出面,把从厚接入了城内。可怜那从厚在驿馆中,饥一顿饱一顿,周围各州的刺史,虽然也知道皇帝落难到此,但也并无一人肯来探望。王弘赟也从未出面来照顾他的起居。今天突然见王弘赟前来,也不知是福是祸。等到进了后堂,见到王峦也在此处。这王峦原本是宫内殿前宿卫,从厚自然认得,便向他打听洛阳消息。王峦却一言不发,就把一杯准备好的毒酒来进献从厚,从厚见他不回答,只是要自己喝酒,自然起了疑心,便转头问王弘赟说:“你儿子不回答我的话,却只是让我喝酒,这是什么意思?”王弘赟毕竟老奸巨猾,毫不迟疑的撒谎说:“从珂已经顾念旧情,封你为鄂王,王峦这次就是来宣读旨意的,这酒一是向你贺喜,二是为你饯行呢。”从厚说:“既然是来传旨,怎么不先宣读圣旨,反而要先喝酒饯行呢?”王弘赟还在巧言劝酒,那边王峦早已经不耐烦起来,将酒朝地上一泼,扑上前去,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布帛,缠绕在从厚的脖项间,竟然将从厚生生勒毙,死时年仅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