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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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韬献计(1)

石敬瑭一行人这时已经走在了去往洛阳的路上,经过在魏州的那一段风波,刘知远也不敢离开石敬瑭太远,但是已经快到京城,如此浩浩荡荡的一队兵丁走在路上,一方面会惊扰路上的百姓,另一方面,也容易给京城的人造成口实,一旦被抓住把柄,说石敬瑭不轨,居然带兵入京,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所以两人商议了一下,石敬瑭仍旧领着从人在前面行走,打着节度使的旗号,刘知远的兵丁全部换了军装,穿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就在队伍的四周跟随。反正当时的路上,时时都有逃难的百姓,因此这么一来,完全就不会受人注目了。

刘知远也从马上下来,跟随兵士们一同步行。他也搞了一套农夫的衣服穿在身上,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在他的右边,就是石敬瑭的队伍,陈晖全身戎装也走在队伍中,刘知远眼光锐利的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汉子,心里充满了对他的赞赏。从侧面看上去,陈晖的脸庞棱角分明,眼光坚定的望着前方,左手一直握在剑鞘上,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如其来的袭击。而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又说明他对未来满怀的信心。刘知远心中暗暗称赞,这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小伙子。刚刚听说他一个人就面对四个禁卫,刘知远心中还有点不信,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完全相信,这个小伙子绝对是自己从戎这么多年来,仅见的几个能和自己一较高下的人。刘知远的心中泛起一阵强烈的冲动,很想立即就和陈晖来一场厮杀,看看究竟是谁输谁赢。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陈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望向刘知远的方向。两个人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彼此都读出了对方心中所想。陈晖向刘知远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只要你愿意,我这里随时奉陪。刘知远也深深点头,两个男人在一瞬间都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刘知远紧追几步走上前去,和陈晖平行着向前移动。两个人嘴上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脚下都开始发力,你追我赶的朝前走,想看看究竟谁会赶在前面。就这么走了一会,两个人依旧是并驾齐驱,刘知远这是轻轻一笑说道:“算了兄弟,来日方长,不着急在这一时分出胜负。”说完主动放慢了脚步,陈晖也随之减慢了速度,两个人都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回头看时,已经把其他人拉下了好大一截。

两个人随之攀谈起来,刘知远见陈晖如此年轻,在武功上却已经有如此造诣,知道他必然是师出名门,便询问他的家事。陈晖便一一告知。刘知远闻听胡翰之名时,果然毫无印象,心想也许是个化名,不愿以真名示众罢了。直到陈晖说本是王彦章的同门师兄弟时,这才肃然起敬。王彦章的勇猛在当时已经如同传说,刘知远一直跟随李嗣源征战,倒也曾远远见过几面,曾目睹过他的神威,这时方才知道原来陈晖这一身功夫,竟然和王彦章一脉传承,更是兴奋不已。两个人越说越是投机,到最后简直有点情不自禁了,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地方倾心长谈一番。刘知远闻听陈晖仍然一口一个大人将军的,实在有点不耐烦了,猛然站住脚步说:“陈晖,你我二人既然如此意气相投,又何必拘泥于常理,你若是总以大人来称呼我,倒显得和我有什么隔阂。这样,如果你觉得很难改变我的称呼,我这便去找主公,让他将我这将军称号去掉,也来到禁卫军中和你为伴。想我当年也是从禁卫军中成长起来的,到现在还很怀念那段日子,如果让我重当禁卫军,还省得操了许多闲心,你看如何?”陈晖闻言大惊,连忙推辞说:“不必如此,大人现在任重道远,主公也正是需要大人的时候,怎么能为了我而抛弃忠义呢,若是你再如此说,我以后都不敢和你交往了。”嘴上虽然如此说,心中却实在是想:“何必非要辞职来做禁卫军,若是你肯向主公说两句话,把我提拔起来也当个将军,那不是更好么?”心中虽然如此想,但嘴上却实在没有说出来。刘知远听他如此说,也是哈哈一笑,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转了个话头说:“我比你年长几岁,以后你我便兄弟相称,我们都是英雄男儿,做事情也不必太过拘泥,结拜上香那一套就免了。你的意思如何?”陈晖心中高兴,连忙停下脚步,就在道路中间向刘知远参拜道:“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刘知远将他搀起说:“我既然做你的兄长,日后必当照应于你,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这里有一只玉佩,就作为哥哥送给你的礼物吧。你拿着这玉佩,可以任意出入军营找我,这样,你我兄弟见面就方便多了。”陈晖连忙谢过,将玉佩接过,小心的藏在怀中。

石敬瑭这时也赶了过来,见他们二人个个心潮澎湃,向他们高声喊道:“刘将军,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派人去前面安排一下住宿吧。”刘知远拱手答应,回头对陈晖说道:“刚才赛脚力还没有分出输赢,我心中还有一些不舍,借此机会,你我兄弟二人再赛一程,看看究竟谁将会先到前面的市镇如何?”陈晖哪有不敢答应的,二人当即准备停当,一声令下,如飞一般向前行去,只把后面众人甩在烟尘中,钦羡的看着前面这两条汉子。

尽管世道艰难,民不聊生,但群众们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有对生活的热切期待,激发着他们克服着眼前面临的辛苦,不管有多艰难,也要继续生存下去,直到命运好转的那一天。尽管经过几次变乱,洛阳城内的百姓已经逃走了不少,但是城内的集市上仍旧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叫卖声依旧是络绎不绝,举凡生活所需要的东西,集市上是应有尽有。还有那些打把式卖艺行走江湖的、打卦算命预测前程的,卖药的,乞讨的,脂粉摊,小吃店,若是光看这集市,和盛唐期间的气象倒也差不了许多,但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人们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黯淡的神采,完全没有喜气洋洋的心情。也难怪,在这种乱世中,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明天的饭,有几个人还能保持一份平和,而且,即使这种短暂的繁荣,也是后劲不足,总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秋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寒冷,好多人都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心中在诅咒这该死的老天,明明知道人们腹中无食,身上无衣,竟然好不推迟的将寒冷如期送达。

远处的道路上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喊叫的声音远远传来,有男有女,这边集市上暂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观看。有个子高眼尖的先看清了状况,吓得缩回头颅,悄声说:“陕兵来了。”同时收拾东西快速离去。这么以来,正在挑选东西的放下了东西,胆小的商户就赶紧落板收摊,还没有交钱的买卖也就此中止。集市上顿时一片骚乱,倒好像这集市是个非法市场,而远处过来的就是野蛮的城管执法人员。转瞬间,街面上的摊贩减少了将近一半。下面这么一骚动,惊扰了沿街迎宾楼上正在吃酒的刘知远和陈晖,他们探头朝下观看,见众人纷纷闪避,能躲的全都躲到了背街小巷中,探头探脑朝外观察形势;车大货物重的,也尽量把自己的东西朝车下面塞;更有被人群挤痛的孩子,哇哇大哭个不止。陈晖望向刘知远,见对方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便同时把目光投向刚刚骚乱发生的方向。

沿着集市的街道,走过来的是一队士卒,和当地人比起来,他们个个人高马大,挺胸腆肚。身上的衣服和普通的士兵衣服也有所区别,前胸后背的护心镜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禁”字,陈晖和刘知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在洛阳呆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是现在的皇帝李从珂身边的禁卫军,也是李从珂当时从陕西凤翔起兵时的部队,等到李从珂进了洛阳,便把他们全部编为禁卫军,专门负责宫内的安全。因为他们仗着是李从珂的老部下,和普通士兵相比,他们更加骄横,更加不可一世。自从李从珂领着他们进了洛阳,当地的老百姓就深受其害,而负责京师秩序的官员,也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就在几天前,因为醉酒闹事,京兆尹派人抓了为首的几个,有几个侥幸走脱,回去军中如此这般一说,当即有数百人群起响应,结伴来到京兆尹府中要求放人。偏偏这京兆尹也是个硬骨头,死活就是不屈从于他们的威势,而且也鼓励自己手下的兵士和禁军对峙。结果禁军方面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差点闹起哗变。还是李从珂闻听此事,赶紧让人过来传旨,才把这事情给压下去。可惜那秉公办事的京兆尹,前任官员就是由于无法处理禁军引起的麻烦,才找个机会溜之大吉的。他还是刚刚上任,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而且即使连皇帝的态度,都是向着禁军这边的。最后把他直接革职,留置吏部听候差遣。这么一来,新的京兆尹更是加倍小心,闻听是禁军惹事,干脆连人都不派了。所以这帮禁军的气焰就更加嚣张,每日吃酒赌博斗殴,闲来无事便上街祸害百姓。街市上的百姓都吃够了他们的苦头,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陕西本地兵卒,所以把他们统称为陕军。一听说陕军来了,便各自忙不迭的走开,以防祸及自身。

今天的这帮陕军,为首的名叫焦兵,刚刚在营中赌博输了钱,心中有气,便想出来撒撒野,刚才在那边见一户青年小夫妻卖鸡和鸡蛋,他见人家小媳妇长得俏爽,竟然跑上前去挑逗。青年见是陕兵挑衅,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是一个劲的哀求。偏偏那女子是个烈性子,见他纠缠不休,于是疾言厉色的要他注意点尺寸,这下可惹怒了焦兵,指使其他兵丁抢了几只鸡不说,还把小青年暴打一番,最后又把人家的鸡蛋全部踩烂还不肯罢休,又拉着人家小媳妇要寻欢。那小媳妇唯恐受辱,竟然就旁边买肉的铺子里抢出一把剔骨尖刀来,声明若是焦兵再敢上前一步,她必然就要以死相拼。按说这场闹剧到了现在,你焦兵就该收场了,毕竟你是皇帝禁军又不是土匪,抢点吃的喝的也就算了,要是真闹出人命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可是也该着这焦兵倒霉,他眼看小媳妇手持尖刀,居然还嬉皮笑脸的朝上凑,结果那小媳妇一看他真凑上来了,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竟然一刀刺中自己心口,来了个宁死不屈。这下就连一些陕军都看不过去了,悄悄的就打道回府了,算是捡了一条性命,就剩下这焦兵,还有几个不知死之将至的帮凶,手里抓着刚刚抢来的鸡,哼着小曲吊儿郎当的就来到集市上,左看看右看看,都没有人敢迎着自己的眼光看,于是又去搜刮了一些蔬菜熟肉之类,便一拥而上来到迎宾楼,喝令老板立刻将抢来的食物做好,随后便登梯上楼来寻找座位。

这迎宾楼的二楼摆着十几张桌子,但是靠窗户的只有三张桌子,陈晖和刘知远在最后面,也是拐角的一张小桌上,中间的这张桌子最大,焦兵他们就坐在这张桌上,再往前的小桌上,坐着一个神情萧索的年轻人,自从刘知远和陈晖他们来到之后,他一直背对着他们自斟自饮。

焦兵他们横七竖八的坐下,不停拍着桌子催促老板上菜,那边的小二不敢过来侍候,老板只得亲自端上酒菜,陪着笑脸请他们用餐,心中却在不停哭泣,心想这时哪门子高香忘烧了,居然引出这么一群恶鬼来?可是却丝毫不敢怠慢,只得咬牙把菜一盘盘端上来。焦兵他们随即开始吆五喝六的猜拳,杯盘交错的吃了起来,不多时,酒已经喝下去不少,每个人都带了几分酒意。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兵卒将酒杯放下,夹起一筷子牛肉说:“本来以为进来洛阳城,咱兄弟们从此就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了,哪里知道到头来,还得咱兄弟们自己出来打秋风。早知道这样,我倒宁愿在凤翔,吃的喝的都顺口,姑娘们也水灵,哪像这边的姑娘,要不瘦的和个饿死鬼一样,要不就是五短身材,光看看就没有兴趣了。”另外一个年轻兵丁也接口说道:“是啊,我在凤翔还有几个相好的呢,哪天晚上也没有落过空,自从跟着潞王来洛阳,这几个月把我憋得。”众兵丁都是一阵哄笑,焦兵喝了一口酒,这时也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你们还都是后来才跟着潞王的,哪像我,从一开始就跟着潞王四处征战,什么恶仗没有打过?”众兵丁都点头称是,有人给焦兵又倒了一杯酒,焦兵一口饮尽,继续说道:“当年闵帝下旨要将潞王调离所在,潞王恐怕被其所害,不肯从命。闵帝调集大军把潞王围困在城内,当时南门外史思权原来也曾经是潞王的手下,一直感念潞王的恩德,有意拥戴潞王登基,便是我出城去和他进行接洽,才有后来凤翔城下众军倒戈这些事情。当时你们本来可都是来围攻凤翔的是不是?”众人更是一口子的奉承,焦兵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咱们是拼了命的为潞王打下了天下,现在他可倒好,当初说好的事情竟然也赖起帐来了。说起这事,我这心里就不舒服。”刚才那年轻兵丁接着说道:“没错,就这事弄得大家伙现在心里都难受。当时大家都在场,是潞王亲口在城上对我们说,只要保着他进了洛阳,每人均可得赏百缗。兄弟们提着脑袋当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么点钱么?可是时至今日,这封赏还是没有给下来。让弟兄们心里能不窝火么?”

“就是,既然答应了大家,就应该早日兑现,进洛阳这么多天了,每天光见拉银子的车进皇宫,却总不见把封赏发下来。”其他兵士也都议论纷纷。焦兵却是有点喝多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怎么没有,昨天不是每人刚发了二十缗,说目前只有这么多,等到各处的科派全部征收上来的时候,一定给大家补齐的么?”其他兵卒闻听此言更是疑惑重重,纷纷说怎么我们连这二十缗都没有呢,焦兵这才知道自己言多语失了,但是已经不能收回了,只得强自镇静的解释说,自己也是听说,并没有真正领上这笔赏赐。但是事到如今哪还有人肯相信他的话,那个年纪稍微大点的兵卒更是高声说道:“焦兵,你也不必为潞王辩解了,你们这帮凤翔老兵确实是一人发了二十缗,象我们这些半路投诚的,也确实是一分钱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潞王不光说话不算数,做事情还不公平,同样是提着脑袋和他闯天下的,怎么就只给凤翔的兵发钱,我们这些外来的就悄悄的不管了?”众军士更加鼓噪起来,有那撒野的就把杯盘等物朝地上乱摔,有的抽刀拔剑的到处乱砍,把楼上其他吃饭的食客吓得连忙结帐走人。陈晖和刘知远冷眼旁观,对这么几个乌合之众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仍然坐在自己座位上。奇怪的是最前面那自斟自饮的一人,竟然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这些事情,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依旧自己吃自己的。陈晖和刘知远都觉得奇怪,陈晖悄悄指一下那人问刘知远:“大哥,你看此人是做什么的?”

“哦,兄弟也有这个疑问。不瞒你说,从咱们进来开始,我就一直在琢磨此人的来历。看他的穿着打扮,似乎也不是普通百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大哥看他不是普通百姓,难道也是在朝中为官的?依我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说不定是刚刚选中的进士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