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贵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人,加上景延广这段时间以来,为自己的登基立了不少功劳,当然是言听计从,于是叫过冯道来,让他拟旨,加封刘知远检校太师,冯道一听,老好人也有点急,连忙追问说要是把刘知远远派到河东去当节度使,那谁和臣一起来辅政呢?冯道这么着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天良发现义愤填膺,而是因为如果有刘知远辅政,那么自己就落得清闲,出了事情也不落埋怨,要是就留自己一个人来拿主意,或者干脆来了一个比自己更滑头的,那自己这辅政大臣就当的不怎么舒服了。石重贵没想到冯道的反应这么激烈,于是把景延广的想法都告诉了冯道,然后试探着说:“要不就让景延广和您老一起辅政,你们二位都是我最能倚仗的人,您看怎么样?”冯道一想也行,不管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总归这景延广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只要是有别人出主意,不要让我费心思考,那就不管谁当这辅政大臣都可以。于是眉开眼笑的又做了一回老好人。
刘知远的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他心想自己自从跟随石敬瑭以后,辛苦操劳兢兢业业,一心辅佐石氏一门,可是这石重贵刚刚当上皇帝,就听信景延广的谗言,不让自己入朝辅政,完全违背了石敬瑭的遗命。有心当场便不领这道圣旨,率兵上京兵谏,想必京城那些个老弱残兵,也完全无法抵挡自己。若是能谈得拢,那便再做几年后晋的臣子,若是谈不好,那便干脆扫平洛阳城,由自己来取代石重贵罢了。反正这他们这皇帝位子,也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自己再去夺一次也无妨。倒是一旁的张韬眼看刘知远目露凶光,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起兵造反的念头,连忙上前来劝解道:“哥哥不必太过生气,现在皇上刚刚登基,身边围拢着的全部都是一些谄媚的臣子,所以一时糊涂颁下了这道圣旨。但这对哥哥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现在我们若是入京,就得和那些小人在一起周旋,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唯恐哪天暗箭射来;若是趁此机会,回晋阳去发展,一方面养兵备马,一方面休养生息。而且离开京城比较远,石重贵鞭长莫及,俗话说山高皇帝远,哥哥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而且现在的国家,对内不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对外又朝契丹唯唯诺诺,没有一点自强的意识。与其在这样的朝廷做官,倒不如自己固守一片土地,静观事态发展。”陈晖也在一旁解劝道:“张韬说得有道理,哥哥你暂且领了这道圣旨,我们回河东去发展,不管他石重贵将来如何,只要我们能守住一块土地,就不必为将来发愁。”刘知远这时也回过神来,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再争论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而且邺都毕竟只不过是一座城池,以一城兵力或许能够战胜大梁,但是万一有个反复,其他州县的兵马过来支援大梁,那结果就很难预料,便搞到最后鹬蚌相争,反而让渔翁得利。一想通这点,他重新振奋起精神,展眉一笑,跪倒在地接受了圣旨。随后收拾兵马,整点行装开始朝河东进发。但是心中仍旧有点悻悻,而且,从此以后就和石晋有了隔阂。暗自发誓,我这一回离开邺都,便和你石晋恩断义绝,从此以后无论你石晋碰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加以援手。
那边石重贵自从将圣旨发给刘知远以后,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唯恐刘知远接到圣旨以后大怒,当场翻脸,便派兵来攻打大梁。直到钦差安全回来,说刘知远已经遵旨去了河东,这才放下心来。心情一放松,脑子里就不安分了,也不管朝堂上有多少事情,全部托付给景延广和冯道,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宫来,早已经有一个美妇人在那里等候,二话不说便滚在一处云雨起来。
五代其间纲常沦陷,家族之间乱伦之事层出不穷,石重贵这里上演的也是一出闹剧。这妇人不是寻常女子,按照辈份来讲,应该是石重贵的婶娘。她本来是原来邺都的副留守冯濛的女儿,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长大后更是万分娇艳。石敬瑭和冯濛的关系比较好,于是就自己做主,把冯氏许配给自己的弟弟为妻,封她为吴国夫人。可惜这冯氏却是红颜薄命,过门到了石家没有多长时间,丈夫就得病而亡。把大好年华的冯氏一个人抛下做了寡妇。冯氏独自居住,冷清寂寥免不得郁郁寡欢,天天对这青灯垂泪。石重贵就在后宫居住,见过自己的这个寡妇婶娘几面,早就已经心痒难熬。但是毕竟名义上有叔侄这一层关系,尊卑高下有别,再加上石敬瑭对后宫的管理严密,他还不敢胡作非为。等到石敬瑭北巡去了邺都,他作为汴京留守任职其间,可巧自己的原配妻子也抱病身亡。他便更加想勾引这位叔母,娶过来做自己的继室。但是转念一想,石敬瑭虽然北巡出幸,但是终究回回到大梁,如果被他得知自己做下这等事情,必然要遭受谴责。何况石敬瑭现在只有一个亲生儿子石重睿,尚且是个吃奶的孩子,自己虽然是石敬瑭的侄子,但是恩宠待遇和一般皇子没有区别。将来石敬瑭故去,由自己继承皇位的机会,总是有很大把握的。如果因为乱伦这样的事情,反倒失去了现成的帝王之位,因为一时的淫乐而后悔终生么?于是狠下心肠,专心筹划军士,这才平定了安从进的造反,也算是立下了大功。
等到石敬瑭逝世,自己跑去邺都就在石敬瑭灵柩前即位,已经是大权在手,能够为所欲为了,把自己多年来想的事情旦夕间就可以得偿所愿。可巧这位冯叔母,也随同后宫的其他嫔妃,从大梁赶过来吊唁,千里奔丧。两个人都满身孝服,分列两旁举哀。石重贵偷偷瞧过去,但见冯氏缟衣素袂,越觉苗条。青溜溜的一簇乌云,碧澄澄的一双凤目,红隐隐的一张桃靥,娇怯怯的一搦柳肢,真是无形不俏,无态不妍,再加那一腔娇喉,啼哭起来,仿佛莺歌百啭,饶有余音。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这一下可把石重贵的三魂七魄都勾到了九霄云外。呆呆立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冯氏本性也风流,早已经知道自己这位侄子对自己有意,但是原来他只不过是亲王,自己也就懒得搭理,现在看他已经荣登九五至尊,那必然是要加倍用心巴结的。两个人就在石敬瑭的灵柩前眉来眼去,冯氏把她那水汪汪的眼波,与重贵打个照面,更把那重贵的神魂,摄了过去。等到举哀完毕,石重贵仍然骨软神麻,当即命令左右人等,将冯氏一行人引导进入行宫,悄悄安排人将冯氏和其他嫔妃分开居住,特意挑选了一所幽静的院落,让冯氏居住。
到了晚上,石重贵先到太后居住的地方,问安过后,出门瞅着没有人注意,顺路一拐就到了冯氏居住的房间。冯氏白天见石重贵如此安排,已经心领神会,早就收拾打扮利落,心急火燎的在等待。见到石重贵进来问安,便起身相迎。重贵连忙赶上前去见礼,问道:“我的婶娘,这一路风尘仆仆,可感觉辛苦么?我是特地来问安的。”冯氏说:“不敢不敢,陛下现在已经贵为九五,承继大统,我正应当前来拜贺,哪里还敢劳动陛下亲自前来问安。”言语间已经开始调情。说到这里,便起身整理衣裳想要下拜。石重贵刚想搀扶,冯氏却来了个欲擒故纵,停住动作说道:“瞧我这记性,居然弄错了,要朝贺的话,应该去大殿,怎么能在房间里呢?”石重贵借势抓住冯氏的手说道:“婶娘说的是,朝贺应该在正殿,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不用太过拘谨。”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摸挲冯氏的手臂。冯氏也不抗拒,任由石重贵动作,两个人放着椅子不坐,却径直来到床榻边坐下。冯氏便朝使女们说:“我和陛下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们暂且退下,不要让人来打搅我们。”使女们都各自回避下去。冯氏却问石重贵道:“陛下前来,可有事情要对我说么?”石重贵说道:“不错,我现在已经即位,万事俱备,可惜皇后的位子却仍然空虚。因此特地前来和婶娘密商,想从您这讨个计策。”冯氏故作惊讶的说道:“陛下的原配夫人虽然已薨,但是妻妾甚多,难道不能从里面选一个么?”石重贵说:“我虽然也有几个后房,可惜出身以及见识等等都不足,不配当一国皇后母仪天下。”冯氏至此嫣然一笑道:“陛下身为天子,自然要找佳人相配,现在已经君临天下,中原甚大,找人采选一个便是了,既然如此说,却不如告诉婶娘,需要什么样的国色佳人,我来帮你物色物色。”石敬瑭色迷迷的看着冯氏说道:“我已经中意一个人,但不知道她是不是乐意?”冯氏笑道:“陛下是天子,出口便是圣旨,由不得她不依。”重贵再也按捺不住,就把冯氏一把搂在怀里说:“却不是别人,就是婶娘你啊。”冯氏又惊又喜,却仍然故作矜持说道:“这如何使得,我已经是嫁过人的残花败柳,怎么还能服侍陛下?”重贵这时欲火攻心,哪里还有心情和她磨蹭,将冯氏推倒在床,身子便已经压了上去:“我的娘,你刚刚说过不能不依,现在就是要你依我了。”说罢便动手去解除冯氏的衣裳,冯氏自然半推半就,两个人就在床上成了好事,一夜的恩爱缱绻,海誓山盟,自然是绵绵无期。
后来便封冯氏为后,每日里荒淫度日,不理朝政。连续几天过去,这天被冯道和景延广联合上书,说有紧急的事情商量,这才懒懒散散从床上爬起,出来接见二人。两个人见他面色发青,眼圈发黑,知道他纵欲过度,但是又没法解劝,只得暗中叹气。拜见过石重贵以后,这才把来意叙明。说陛下现在既然已经登基,原来高祖在世其间,向契丹称臣纳贡,现在理当写一封国书,去向契丹告丧。但是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却有了分歧,冯道老好人,自然就有点怕事,既然石敬瑭在世的时候,向契丹耶律德光既称臣又称儿,而且一直没有额外发生其他的事情,现在石重贵即位,那就按照旧例执行,继续对契丹称臣,但石重贵已经更小了一辈,需要向契丹称孙了;景延广却不怎么同意,认为辈份上这种事情虽然说起来可笑,但是并无伤大体,向耶律德光称孙也就罢了。至于说道要称臣,却是万万使不得,堂堂中华的皇帝,竟然要向外夷称臣,原来石敬瑭称臣是事出有因,现在石重贵刚刚即位,又立即屈身在契丹之下,以后该怎么处理国内的政事呢。所以景延广是坚决不同意。冯道虽说是个好好先生,但是却深深意识到,如果就按景延广所言,把这么一道国书送到契丹去,耶律德光肯定会暴跳如雷。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带兵南侵,那到时候中原百姓又将涂炭,战乱连连。而且,依照后晋现在的实力,完全不足以打一场战争,所以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坚决。两个人争执不下,最后双双来见石重贵,要他自己拿主意。
石重贵这时的一颗心都在他婶娘冯氏身上,哪里有心情听他们两个争吵。加上景延广慷慨激昂的一通游说。石重贵现在就倚仗着景延广一个人,听他如此说也懒得考虑,摆了摆手说就听景延广的吧,给契丹耶律德光写封信通报一下情况,在信中称孙不称臣,告知他石敬瑭已经驾崩和自己承继帝位的消息。说完这些,他就一溜烟的又回后宫去找婶娘玩乐去了。冯道不停的摇头,心想景延广是刚刚得到重用,急于做出点成绩来给世人看看自己的能耐,所以一力主张不向契丹称臣,目的就是想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但他以前并没有处理过国家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后晋已经满目疮痍的现状,可是你石重贵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做事情怎么能不瞻前顾后呢?光是知道和冯氏嬉闹,等到契丹骑兵打过来的时候,你可相好如何应付了么?但是石重贵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也不能反对,于是当即写了一封国书,叫人送到契丹上京交给耶律德光。
中原发生的这许多事情,耶律德光虽然有些耳闻,但是并不知道确切消息,这天接到石重贵的来信,打开一看内容,忍不住大惊道:“原来石郎已经故去。”再往下看,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眼看石重贵一口一个孙儿,却始终不曾称他一声皇帝,看到最后,落款赫然是大晋皇帝致契丹皇帝口气,当时就暴怒起来,将信撕了个稀烂扔到地上,跳着脚大喊:“石重贵竟然称孙不称臣,而且信中的意思,竟是要和我平起平坐了。而且石敬瑭本尊我为帝,就要受我管辖,他死去,理应由我来任命谁接任,石重贵竟然自作主张就登基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耶律德光生气的主要原因,其实倒不在乎石重贵是否称呼自己为皇帝,而是如果从一开始就默许了石重贵这种行为,那以后契丹和后晋之间的关系就又是友好邻邦,而不是上下级从属关系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个识大体的契丹臣子站出来,劝解一下耶律德光,让他先消消气,不要太在意这些事情,毕竟石重贵在信里面对那三十万岁币还没有赖帐,以后每年还要来纳贡,在实际上还是没有什么太大损失。可是在朝列中这时走出一个人来,却不是契丹人,而是一个标准的汉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前文说过的赵延寿。他父亲赵德钧后来惊怕交加,早已经一命呜呼。倒是耶律德光看他心思聪敏,而且熟悉中原的风土人俗和典章制度等,自己现在和中原的关系如此密切,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帮忙,便留他在身边。赵延寿做事情很有一套,很快就得到耶律德光的重用,被任命为幽州节度使。但是在赵延寿的心中,仍然一直存心想要做中原的皇帝,而且他们父子之所以会沦落到契丹来,也是因为当年和石敬瑭在耶律德光面前争帝位失败所致。现在一看耶律德光如此大发雷霆,觉得是个机会,便走出来撺掇:“皇帝陛下,石敬瑭当年是由于您出兵相助,才当上皇帝的,现在他的后嗣却如此忘恩负义,我们决不能够轻饶他们。”他这么一说,好比是火上浇油,耶律德光更是怒不可遏,偏偏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更加坚定了耶律德光出兵南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