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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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战契丹 (1)

邺都行宫内一片缟素,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不敢露出一丝笑容,面色沉重的匆忙出入着,在大厅的中央,是刚刚搭起的灵棚,中间停放着石敬瑭的灵柩。灵柩前点着长明灯,摆放着一些贡献牺牲等物品。旁边站立着两派侍卫。因为石敬瑭本来正当壮年,逝世有点突然,一时之间还来不及准备很多东西,刘知远作为邺都留守,仓促间有点手忙脚乱,可算把灵堂布置得象那么个样子了,这时正坐在后堂里喝茶休息。突然,手下的一个亲信从外面跑进来,看看四下无人注意,凑到刘知远的耳边悄悄说:“将军,冯道宰相已经来了。”

“哦,是么,那赶快领他从侧门进来,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刘知远听说冯道来了,精神不由一振。石敬瑭死了以后,紧接着的一个问题就是要册立新君,可是石敬瑭直到死也没有说过要册立谁来继承大业。只是要求刘知远和冯道商量后定夺。自古以来,因为要争夺皇帝的位子,经常会闹出宫廷政变这样的大事,所以,刘知远虽然一方面在准备石敬瑭的后事,另一方面对外却严格保守秘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内情,只打发自己的亲信星夜入京去密报冯道,告诉他石敬瑭逝世的消息。让他先不要声张,赶快到邺都来和自己商量下一步的事宜。这两天虽然一直忙着为石敬瑭处理后事,但是心中也曾经考虑过究竟要立石敬瑭的哪个儿子为后嗣的问题。石敬瑭临死之前曾经下旨,以后由自己和冯道作为辅政大臣,这件事情必须要和冯道两个人商量以后才决定。石敬瑭本来有七个儿子,有两个在年幼时已经夭折,石重裔和石重英在石敬瑭起兵时已经被李从珂在洛阳杀害,还有两个在安从进造反的时候,也被杀死。现在只剩下一个石重睿,年龄非常小,按理就应该由他来继承帝位,冯道作为当朝宰相,这种事情自然是需要他们两个一起来商量的。于是立即到后堂去见冯道。

两个人见礼完毕,各自落座。刘知远先打量了冯道一眼。老头子年纪已经不小,因为事情紧急,路上没有怎么休息,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冯道处事圆滑,在五代时候是有名的不倒翁,先后服侍过刘守光、李存勖、李嗣源、李从厚、李从珂,到了石敬瑭登基,已经是几朝的宰相了。别看皇帝的位子上走马灯似的更换,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冯道却永远能够站立在朝堂,仅凭这一点,就由不得刘知远不对他另眼相看,于是拱手问道:“冯老这一路上辛苦了,事情紧急,我又不敢擅离职守,只得委屈冯老千里迢迢赶来议事,实在是万分抱歉。”

“刘将军切莫如此说,都是为了国家的事情,又何谈什么抱歉。得到主公驾崩的消息,我便赶紧赶来了。想必是为了立嗣的事情,要和老夫商量吧。”冯道说道。

“冯老说得没错,我请您这次前来,就是因为主公驾崩,临死前没有指定由谁来继位,只是留下遗旨,由我们二人来辅政。这等大事我也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请冯老来商量。我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公布主公驾崩的消息,就等着我们二人商量完毕以后,让新君登基,然后我们再诏告天下。”

“不知道刘将军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可是已经有了什么人选?”冯道果然世故,并没有接着刘知远的话朝下说,而是轻轻把话题一转,就把这个球又推回给了刘知远。刘知远心中暗骂冯道滑头,但是球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自然也不能再推回去,于是略一思索说道:“主公到邺都以后曾经和我说过,说他临离开大梁之时,曾经亲手将幼子重睿交给您,请您代为教导,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托孤之意已经明了,而且主公的血脉现在也只有石重睿一支,虽然他年纪尚小,但是既然有你我二人辅政,想必也不至于天下大乱,不如这就让石重睿承继九五,诏告天下好了。”刘知远既然不明白冯道的心理,自然也不敢说得太过离谱,这番话早就在私底下想过好多次,自己觉得天衣无缝。当然,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念头,那就是石重睿毕竟年幼,又能懂得什么朝政大事,拥立他当了皇帝,所有的事情还不是由自己和冯道来处理,这冯道已经年过花甲,根本活不了几年。就算他能长寿,可他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样的话,还不就是自己一个人把持朝政?

冯道听了刘知远这番话,却摇了摇头。刘知远不由得有点惊讶,这冯道是有名的好好先生,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从来都不会直接表示反对,总是习惯性的点头,这次竟然一反常态,并没有对自己的意见表示赞同,难道在他心中另有其他打算,果然冯道开口说道:“刘将军,你在信中告诉我主公驾崩的消息后,叮嘱我不要向他人泄漏。但这件事情毕竟重大,仅凭你和我两个人的意见,恐怕不能考虑周全,而且,万一被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先得到消息,就在京城做起乱来,其他人不知道事情真相,到时候恐怕更难处理。因此,我不得不找负责京城安全的侍卫都指挥使景延广商量,告诉他现在情况的发展。我们两个在京城商量以后形成一个结论,那就是石重睿虽然是圣上的亲骨肉,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却不应该扶持他登基,由他来做后晋的皇帝。”

“哦,冯老既然这么说,想必有一番道理,你说出来咱们讨论讨论。”

“重睿年龄过小,现在时局如此混乱,既要向北方的契丹王朝年年纳贡,又要提防南方的几股势力作乱,因此我们需要一个遇到事情能够自己做决定的人来做皇帝,我们两个虽然辅政,但是也只给他提提自己的意见,同时监督他不要犯了大错,真正的主意还是要他来做决定的。重睿现在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更别提能应付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了;而且,如果辅助重睿登基,到时候主弱臣强,到时候难保会有人指责我们把持朝政,我们就算是再尽心尽力,也未免会被人怀疑,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直接就立其他人为储君,这样也能让其他人不再乱说。刘将军,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冯道适时的停住话头,等待着刘知远的反应。

刘知远没想到冯道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之间倒不好反驳,若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难免连冯道也疑心自己有什么私心,于是哈哈一笑说道:“冯老的话说得实在有道理,我倒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圣上的几个亲生儿子,除了重睿之外已经全部亡故,现在却该立谁为主呢?”

“刘将军,你看齐王石重贵如何?”

刘知远一愣,石重贵虽然是石敬瑭宗室之人,但究竟是个养子,因此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听冯道这么一说,忍不住用怀疑的语气问道:“齐王虽说是石氏宗室,但究竟不是圣上的亲生骨肉,若是我们扶持他来主政,恐怕其他人不服啊。”

“刘将军多虑了,这个事情,我和景延广早就已经商量过了。由齐王登基来继承大统,是有几个好处的。第一,契丹王朝的耶律契丹曾经见过齐王,而且对齐王的印象非常好,曾经亲口说过齐王可以重用之言,让齐王主政,将来去谒见契丹皇帝时,关系会比较好相处一点;二就是齐王本身也深得圣上喜爱,虽说是养子,但是待他好像亲生一般,这一点天下尽知,由他来继承大统,也不会给其他人太过突兀的感觉;第三,齐王在这次大梁保卫战中,决策英明,敢作敢为,迅速的挫败了安从进的叛乱,在朝野中已经有了相当威望,如果由他来继承大统,群臣们也是个个钦服,不会有人横加干涉的;正因为有这三点做保障,我们才觉得如果立齐王为储君,应该对后晋的发展相当有利。”

刘知远陷入了沉思中,他在紧张的思索着,看如果齐王石重贵即位,对自己究竟是有好处还是有坏处,如果和石重睿相比较,究竟哪个即位对自己更有利。一旁的冯道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已经完全明白刘知远的担心所在:“刘将军不必多虑,齐王原来在洛阳时,差点遭受李从珂的杀害,是你不顾艰险将他救离了洛阳。以前他只不过是个亲王,对你的救命之恩无法报道,若是让他做了皇帝,自然不能忘了刘将军你的贡献。再说,刘将军你是圣上钦命的辅政大臣,将来日夕呆在皇帝身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你的雄才伟略,敢怕齐王不对你言听计从?”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刘知远瞬间权衡了一下形势。冯道这次既然已经是有备而来,自己开始又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想要改变他们的主意恐怕是来不及了。就算自己不愿意由石重贵登基,但石重贵现在远在大梁,只要冯道派人送个信过去,即刻就能在大梁登基;而自己若是非要辅佐石重睿登基,还得派人回大梁接石重睿到邺都来。路上这么一耽搁功夫,谁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倒不如就依冯道所说,扶持石重贵登基,他的命都是自己救的,又怎么能加害自己。而且,身为辅政大臣,权力也不会被消弱。想到这里,他也哈哈笑着说:“冯老说的哪里话,我只不过是担心,圣上本来并没有留下遗旨让齐王继位,以前也从来没有公开或者私下表达过让齐王继承大统的意思。我们现在突然宣布让齐王到邺都来继位,恐怕有点冒昧。”

“呵呵,刘将军只要同意冯道的想法,这些事情都好办。为了不让天下人背后议论,我已经拟好一道圣旨,只要刘将军同意,将圣上的国宝请出来,盖上玉玺以后就可以诏告天下,即日就派人迎接齐王重贵来邺都登基。”冯道说着,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道圣旨来交给刘知远。刘知远心中暗惊,心想他们早已经连假冒的圣旨都准备好了,看来是势在必行了。结果圣旨一看,上面以石敬瑭的口吻说道,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重睿年幼不能主政,就由我的样子重贵来继承帝位。冯道本来在朝中时,就是专门替石敬瑭撰写圣旨的,这道圣旨现在只缺石敬瑭传国玉玺一盖就是一道正牌圣旨了。事到如今,刘知远也不能再推辞,石敬瑭临死的时候,将玉玺托付给他,要他交给即位的新君,这时候便拿出来,端端正正改在圣旨的下方。冯道拿起圣旨来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笑了起来:“事情就这么办了,刘将军,我这就回大梁去传圣上的遗旨,你在邺都这边,也可以发布消息,让附近的臣子们先来吊唁了。过几天,我就和齐王一同前来。”两个人告别后,冯道连夜又赶回大梁去了。

刘知远这时方才放下心来,当即发布文告,通知附近州县的将领们石敬瑭去世的消息,同时也派人去大梁告丧,作个模样文章。连续几天,都不断有臣子们前来吊唁,刘知远也尽心接待。其他人自然问他主公临死时,将帝位传给何人。刘知远也按他和冯道商量后的口径来回答。又过了两天,冯道随同齐王石重贵从大梁风尘仆仆的赶来,石重贵进了灵堂就跪倒在地,哭得死去活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刘知远和冯道在旁边百般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就在灵柩前宣读那份伪造的圣旨,由石重贵继承后晋的帝位,颁布旨意大赦天下,尊石敬瑭为晋高祖。冯道自然还是当朝宰相,其他如景延广、高行周等原来在大梁保卫战中有功的战士,原来石敬瑭病重,还没有来得及嘉赏,现在也一并加封官职。做完这些,便先护送着石敬瑭的灵柩回大梁去了。

刘知远心想这帝位本来轮不到你石重贵,幸亏是我对这件事情没有表示反对,而且想自己原来对石重贵有救命之恩,想来他也不会亏待自己。因此石重贵在邺都时封赏众人,唯独没有他,他倒也没有着急。心想更大的封赏自然在后面,自己是石敬瑭临终时指定的辅政大臣,过不了几天,石重贵自然要下旨将自己调入京城,侧立朝堂辅政。可是他在邺都眼巴巴等了好多天,却是音讯皆无。心中不由的焦躁起来,陈晖和张韬在一旁不听劝慰,要他不必太在意。又过了几日,石重贵的圣旨才姗姗来迟。刘知远跪倒在地,满怀希望的听传旨官宣读,开始显示表扬了一遍刘知远的功劳,然后加封他为检校太师,调任河东担任节度使,即日就要他离开邺都前去上任云云。传旨官念完圣旨,见刘知远还呆呆的跪在当地,悄声说道刘将军,快起来接旨吧。刘知远方才如梦初醒,急切的问道:“圣旨里就说了这些,没有其他的了么?”传旨官摇摇头。刘知远禁不住有点愤慨,大声追问道:“先帝临终时,曾经指定由我和冯道进行辅政,怎么现在不说让我进京辅政,反倒将我外放到河东担任节度使。那么现在当朝辅政的又是谁?”

传旨官被刘知远的咆哮吓得连连后退:“刘将军,切莫发怒,我只不过是来传达圣上旨意的,千万不要迁怒于我。我在京城,听说圣上指定的辅政大臣乃是冯道和景延广,现在他们两个就随在圣上身边,帮他出谋划策。让您出任河东节度使,也是景延广的主意,他说您长久以来就在边陲任职,北方的少数民族都知道您不好惹,而且您也是前朝的重臣,将边疆重地交给您去把守,大家都能放心。”刘知远更是愤怒,大声吼道:“景延广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圣上又怎么可能指定他来做当朝辅政,这想必是他们篡改了圣旨,或者干脆就伪造了一道吧。”把传旨官吓得脸色发白,连声说道:“刘将军切莫如此说。”陈晖和张韬见刘知远情绪有点激动,也纷纷上来劝说。

原来自从石重贵登基之后,景延广便得到重用,他先是在大梁遭受危机的身后,帮助石重贵平定了叛乱,随后又说服了冯道,扶持石重贵登基,石重贵自然是大加封赏,景延广虽然自己倚仗有平乱定策的功劳,但是心中毕竟有点惴惴不安,因为他深知,原来石敬瑭最信任的是刘知远和桑维翰等人,现在桑维翰不在京城,但是刘知远是钦命的辅政大臣,若是他一回到京城,那么自己这点光芒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加上他自从得到石重贵重用以后,擅自专权,作威作福,百姓和官员们对他已经颇有微词,如果刘知远进京后抓住这一点,恐怕连自己的姓名都难保。现在只有不让刘知远入朝,才能保证自己的地位。于是,他悄悄的向石重贵上了一道奏折,在里面肆意的诋毁了刘知远一番。告诫石重贵说,刘知远已经是前朝的重臣,现在如果又入朝辅政,难保他最后不功高盖主,挟持皇帝来达到个人目的。加上他常年带兵,朝中的众将官原来都是他的下属,如果把这么一个人安排在皇帝您身边,说不定哪天他一个不高兴,就领兵造起反来,到时候众人响应,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这样的臣子,其实应该防患于未然,现在就查抄他的家产,将他流放到外地去。不过他毕竟是先皇钦命的辅政大臣,再说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我们还是不能这么办。现在就请皇帝下旨,加封他为检校太师,再给他一个河东节度使的职位。放他去镇守边疆就好了。